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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秋的时候我回到广州,我想离他更近一点。筱暧终于在半夜三点的时候接到了我,我们在珠江边的石凳上抽烟,聊了整个通宵。空荡荡的江面上吹来寂静的风,护栏上的灯像个S伸象远方,让广州的夜晚更加迷人,秋天来了,可是广州依旧浮躁。
那段时间我和筱暧每天顶着烈日四处寻找安身之所,日子虽然艰苦,我却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当一个人的生活安全松弛并且又有伴相陪时,她的张力便充分地发挥出来。慵懒如猪,却又机警如鼠。身体和每一个神经的细胞都会充满对于释放的渴望,我们很拼命的花钱,来满足女人因为虚荣带来的快感。然后拼命的想办法赚钱。给自己希望和等待原来是件多么美好的事情。我陪着她跑遍天河的每个模特公司,我第一次有了充实的感觉,不再因为时间无处打发而烦闷,我一直认为,那一段日子,是我们最具幽默感而且幸福的时候,一直到现在分开,我和她彼此都在自己痛苦的时候牵挂对方是不是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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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念他,对我来说陌生却有很熟悉的人,让我笑起来的人,告诉我爱的人,每天夜晚在电脑前陪我度过的男人。我看过一篇调查,据称两成的人有过网恋的经历,中国的网民多达几千万,也就是说,有多达数百万的网民曾经在神奇的网路上展开过爱情的翅膀,这或不平凡的脸在屏幕后变的深动起来。他们没准儿是个说话都结巴的人,然后在飞翔的网路里,他们温柔多情却又勇敢无比,甚至无法确认抒情的另一端坐着的究竟是个女孩子,是个男孩子,是GAY,或者是一头流泪的猪,惟有一点可以确定,飞翔于网络爱情的人们。多多少少是保有一颗童心的人。
我不想把网络看的如此神奇,有时候我觉得“网恋”是一个很矫情的词,我也可能在路边的咖啡馆里认识他,或是在楼梯的拐角。我总会想,我们一定在这个城市的哪个地方相遇,只是彼此不知道呢?
和他聊天的时候我们说些什么呢?记不清楚了。一些琐事,一些争吵,我想我逐渐熟悉了这个叫我猪的男人,他成为我生活中一个不可缺少的程序,虽然我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
这个不完全在我理解力之外,但也不是我的理解力能够把握的男人,当我认为自己已经很了解他的时候会忽然变的陌生起来。这种忐忑的虚无感,令我想要更快一步的抓住他,我的自负和固执无可救药。
这是爱情的感觉吗?网恋是不塌实的,但是我为什么会因为他心痛,因为他感觉到幸福呢/。那种陌生的幸福感像钝刀一样,一刀刀的割着我的心。
我要他要我,渴求他占有我的灵魂,这是一种从来未有过的强烈的欲求,犹如一道耀眼的光,与纯粹的性无关,做爱只是一种形式,惟有用这种方式方能把我和他从未结合的生命融合一起。
我从未如此清晰地体会到“灵魂”这两个字的含义。
我开始想,原来我是有灵魂的。
“我想和你做爱,然后躺在你的怀里睡觉。”我说。
其实我也是个多么淫荡的女人,平时那些所谓的高傲冷漠原来只是伪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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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想那天穿的是不是黑色上衣。但我记不清。到了他在的哪个地方后。阳光很刺眼。我已经在电脑前坐了一整个通宵。我想象了和他见面的结果。他爱我,我不爱他;他不爱我,我爱他;他不爱我,我不爱他;他爱我,我爱他;我发现美好的结果只占百分之二十五,那么我还是选择维持现状吧,我不敢赌。我的心剧烈的狂跳,我按住胸口,无法止住生理上真实的痛感,我不能留在这儿,必须马上走,我对自己说,我慌乱的转过身,所有优游的思维顷刻之间消失一空。
我逃回了家。
我一直为我那一刻的懦弱感到后悔和遗憾,如果,那一天,我让他进入了我的身体,那么,无论之后经历了什么,我也不会想到他的时候那么心疼。他是我第一次爱的男人,就应该是第一个拥有我的男人。
直到一个月后,我在网易上看见一篇文章《第一百零一种爱情》,文中写道:“你不想了解他,你怕听到你不愿意相信的事,你不愿你的心受到伤害,你不会去了解他,他是个谜,上天不是没给你机会。但太多的了解和接近都会使你淡然以至淡忘,你不原得到他,你怕一旦拥有就会折断幻想的翅膀。你记忆里面留下了他的岁月最美好动人的时刻,你觉得这是最好的结局。”、
我想,当时我经历的也正是这第一百零一种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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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里芳官们的唱词曰:“却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垢。”那黛玉听后,不觉怔怔地落下泪来。
可见荒败之美,令人泪垂。
我每晚都会做那夜相同的噩梦,一个陌生的男人进入我的身体,我向他求饶,我有生第一次像一个男人求饶,求他放过我,我说我要把我的第一次留给我心爱的男人。”醒来的时候筱暧总是抱着我哭,她说雪舞你做梦的样子好可怕,我不知道该怎样照顾你,我们分开住吧。
她在我最脆弱的时候离开了我。他也是。。但是我用一千种一万种理由来为他们辩护,为他们洗礼。让他们的身影在我的记忆里永远都是美好的,我想我流泪的时候他们也许也会为我偷偷的心痛。
所以在我要失去他的那一刻,我问他“你有爱过我吗?”
“有”
我终于幸福的哭。为一个我还不知道真实姓名的男人哭。
“你说你爱我,我就信了。”
“你抱着我,我就很坚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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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个人都似乎脱离了我的生活,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实的活着,我开始每晚都到酒吧去喝酒,去的最多的是沿江路酒吧街的咆哮酒吧,潜意识里我记得他曾经告诉我他喜欢来这间酒吧。我总是站在咆哮酒吧4号房的露台上看台上的歌手唱歌,那个叫陈曦的歌手。我觉得这个世界其实多么奇妙,也是在一个夜晚,他曾经也站在这个地方和我一样看着相同的歌手,或许他也唱着相同的歌,就恍惚的以为此刻他站在我的身边。
我其实是相信缘分,如果西门庆不是在一个特定的时刻经过潘金莲的窗前,如果潘金莲不是在一个特定的时刻落下手中的窗撑,如果不是那窗撑恰好打着了西门庆的头,也许以后的事情都不会发生,过了那一刻也许空气中不会在有火辣辣的意味。总有那么一个特定的时刻,所有的因素集中在一起构成一个必然,而这必然,就是我们的缘
换句话来说,我和他只不过是通过网络认识的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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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不稳定而且孤独的生活对我来说已经厌倦到了极限,我习惯每天醒来的时候知道有个地方可以去,习惯和朋友们嘻嘻哈哈打打闹闹,我连自己单独吃一顿饭都不舒服,更别说成天对着明窗净几,让寂寞成为一种美德,我曾经想要变的很深刻,但后来我发现其实浅薄是令人愉快的,生活越简单就会越轻松。但在我的内心深处,我相信,我始终渴望轰轰烈烈,更进一步说,就像百事的广告词一样“渴望无限!”ASKFORMORE!
有人曾经说过:“一个人总会下意识的逃避以前觉得痛苦的事情。”所以我醒来的时候恍惚的总以为我还是以前的自己,筱暧和他,还有以前陪我笑陪我哭的人都存在我的生活里,他们从来没有消失过。只是睡觉的时候,总会做噩梦,我知道我应该离开这个地方。
我于是去新买手机,然后取回以前掉了的号码。我要带着希望离开广州,我打电话给豆豆
“我要过去住一段时间”
“你来吧”很简单,从我认识她到现在,我们都是这么简单,但是友情却很深刻,原来有一些东西不一定要语言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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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未过,寒已至。
安徽的秋天已经开始很冷,我的手机一直开着,也许我还希望有奇迹,在一个寂静的夜晚,会突然响起,然后上面的来电显示他的号码,妈妈的号码,筱暧的号码,拉风的号码。和我一切生命有关的那些号码,我需要安慰。
豆豆的家人让我感觉很温暖,她的外婆,妈妈,还有舅舅,我找到一种家的感觉,我开始有节奏的生活,7点起床,吃早餐,运动,午餐,逛街,晚餐。这样的生活让我觉得自己真实的存在。在每个安静静瑟的清晨,当我沾着露水在那个陌生城市的大街小巷穿过,在我心中渐渐升起一种恍惚的感觉。
豆豆每晚都抱着手机发个不停,她恋爱了。有一天她把手机上一个男人的照片给我看“我要和他结婚”
我很吃惊。曾经的豆豆带着满身的伤口和疲倦离开广州,那个让她做了两年地下情妇的男人无情的离开了她,她为了他可以付出一切,可是今天她告诉我她要和另一个男人结婚了。她说她很珍惜现在的这一个,以前太不懂事了。
人是不是总要在失去之后才懂得珍惜呢?而爱情?是不是又只在一个特定的空间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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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是羡慕豆豆的,她知道他需要什么,而我,却什么都不知道,我曾经沉溺在书上,然后又沉溺在网络里,我在向一些虚幻的人索要爱情,而事实上,虚幻等同于什么都没有……
在安徽的时间,我没有更多的思想,白天一个人逛商场,吃那些好多都没见过的小吃,等豆豆下班。然后会去他们那里新建的广场,比不上广州,但是我觉得很舒服,那里的人看上去不那么匆忙。眼神没有那么空洞。
走在大街上,看着快要消失的亮光,心里并没有悲伤的感觉我们手牵着手,像一对相依为命的孤女,豆豆忽然转过头:“我决定今天晚上告诉他我不是处女了。”
“我已经做好了分手的准备。”
我的泪莫名其妙的掉了下来,可怜的豆豆。。
我以前是不太相信这个世界上还会有男人有处女情节,但是后来我发现我只是把我的思想强加在别人身上而已。
我说:“我明天回广州,等我回广州了,你在告诉他吧。我不想看见你难过的样子。”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还要选择回去那个讨厌的地方,也许目的和上次一样吧,我想离他更近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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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广州的途中,手机又丢了。我很心疼,我想我最后所希冀的奇迹也要破灭了。也许在很久的以后,他忽然想到了我,想到了我的脸,通过哪个熟悉的号码却再也找不到我了。
我知道我该忘记了,只是心里还没有死掉,始终有一线希望异常顽固的苟活着,直至一天晚上躺在床上,忽然感觉一股热潮从身体里涌出来,于是最后一线希望也破灭了。抱着被子,我泪流满面。
我换了OICQ,我不想在我上线的时候看见他的头像也亮着,但我却不能和他说话,也不想他的名字从我的好友栏里消失。或者哪天清晨醒来,我忽然发现心中的爱情已经消失,那么一切便会随之流水,就像一个网友说的:“他朝两忘烟水里。”虽说惆怅,却也不失为解决问题的好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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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豆告诉我,那个男人说以后会好好珍惜她,她给我的每个答案都出乎意料之外,我说恭喜你,结婚的时候我去当伴娘,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美好的事物,但是那些美好的事物都与我无关。回家的时候,我倒在了人潮汹涌的路边,我的胃不停的抽搐,我开始呼吸不过来。我不知道谁扶住了我,我无力的手在空气中乱抓,我想抓住谁?
我一直以为只有电视剧上才会发生的情节居然发生在我的身上,人生如戏,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幸经历这么多,那么对于18岁的我来说。这种磨难会不会太残酷,我无法承受了。
急诊室的门在我闭上眼的时候弹了回去,后来护士告诉我当时已经休克,我回想那个时候的心情,居然没有一点留恋,有一种囚犯上刑场的感觉。我想我终于可以像《飘》里的白瑞德那样轻松的说一句:“亲爱的,我是一概不来管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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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物和心理的双重作用使我成为一个暂时的傻子,其实我真的不想在醒过来了,就算是被逼要活,我也真的宁可一辈子做个傻子,活着太苦了啊!但是上天饶恕我吧,我必须承担我深重的罪孽,上天罚我必须活过来承受这一切,因此我活了,并且慢慢地从傻子的乐园被驱赶出来。
这种后果其实只应该我一个人承受的,但是我的母亲第一次在电话的那一头哭了,她告诉我,她心疼我,她不停的打钱到我的帐上,但是在我的病房前,她始终没能出现。我只能靠葡萄糖和氨基酸维持体能,不能进食,以后也不可以抽烟喝酒,只能吃白粥。我拒绝治疗,我跟医生说我生不如死,我不想从今以后我的生命里,我的血管里,全部是药物的味道。那样还有什么意义,我就是一个废人。
我站在病房的阳台上面,外面的天阴暗灰冷,可以感觉冬天不远了。电视整日整夜的开着,这样不会让我感觉自己孤单,病房也不会那么安静。
我一直拒绝穿那种蓝白条的病服,我觉得是一种耻辱,几天以后我溜出医院,外面是多么美好啊!我不是病人,至少此刻我是正常的。今天晚上,会是哪个人陪我睡在我的病床上?我将用小刀割破我的动脉,我知道不会痛的,我已经没有痛感了,但是血将会喷出来,睡到半夜血将会浸透被窝。哪个照顾我的人会发现她的身边躺着一具尸体。
我很内疚,我知道我会吓坏他们的,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们会不停地做噩梦,但是我顾不得这么多了。
就在我暗自得意的时候,他们发现了我。
“你知道你之所以有今天就是因为你自暴自弃。”
是的,我是放弃了,我的要求那么渺小,仅仅是让我好好地沉沉地睡一觉而已,他们多么残忍啊。
没人可以体会这一切,我以后居然要依靠我的母亲,依靠药物,疼痛的时候还要依靠氧气,我是多么的没用啊,我讨厌这个该死的病房,这该死的医院,它总是在我的梦里化成一个恶魔,“你不正常,你不正常…”
我要离开,我拨打妈妈的电话请求她,我想请求她带我走,带我离开这里。
电话里传来一个机械而单调的声音。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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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开始接受很平淡的日子,吊水,吃药,睡觉,写作。这段日子来讲是个断层,一直到现在我很少有梦了。我终于摆脱了人们所说的多梦时节。
我很正常,太正常了,以至于彻底的失去了我自己。
我终于第一次清醒的面对自己,我不再逃避了,像审犯人一样睁大了眼睛。我发现自今年九月以后的我几乎是不存在的,能够从记忆深处浮起来的统统是从前的日子,与如今一截两断的生活。那个时辰的经与纬交织的如此细密。我一向都是困在网中央的小虫子,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可以逃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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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说:“菩提本非树,明镜亦非台。”一切都是幻想,肉眼所见无非只因堕入魔障而已。
倘若我看见了什么,那只是因为我想看见,明镜本无,尘埃何染。
如果说我看见了他,那仅仅是因为我想看见他,就在那一片虚空纯粹白色的前放,在那一整团陷入沉寂的大地之间。所有的真实都已隐去,惟有命里的魔障身穿黑衣出现在眼前。
主说:“要有光。”于是有了光。
我说:“不要有光。”于是光隐去,一切都消失,万事万物归于尚未发生时的形状…
爱到最后是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