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
夜半的时候，安生再次打电话过来。让我五一节放假，无论如何得去上海一趟；否则我就是看不起他。
我笑，对于这位阔别多年的老同学，我实在不便再找托辞——因为此前的几次三番，已经很让我有些过意不去——只得硬着头皮，一口答应了下来。
上海之行，其实此前也曾经想过。小妹那边就多次打过电话来，让我有空前去转转——说什么当年她只是一时糊涂，才会犯下那样的错误，我这个做姐姐的该原谅小妹才是……我笑，忽然间无言以对，只得推说以后闲了一定会去看她。
这话自然是婉拒。倒不是不想见她，只是怕见到陈俊后，三个人又无端地生出尴尬来。另一方面却是，连日来的公司加班，已经让我面目全非，在这样的情况下前去见他们，实在有些不合时宜。
按下了PLAY键，画面上立即闪现出王菲，是那首我很喜欢的《不留》。这个冷漠的酷女人，一直过得比较另类。
听说她又有新欢，这次居然是李亚鹏。而且还动了真格，准备在北京成婚。一个知性的美人，在风华将逝的年龄，终于有了一个归宿。我该祝福她才是！
游戏佳人，那向来是年轻人的专利。像我和她这号伤痕累累的人，实在已经折腾不起了。依然记得三年前的钝伤，痛在心口；可是转眼之间，我的青春就像小鸟儿一样一去不回来了。
我捋了下左边的额发，打开被长发遮去的半张脸，然后习惯性地弹一弹烟灰，星光顿时一闪一现，多年来的往事，瞬间又从我心底慢慢地浮现……
2
小妹，小我三岁，是养父家的唯一亲生女儿。天生貌美，颇讨人喜。
我是养父从草垛上捡回来的弃儿。据养父讲，当时我的脖子上只挂有一粒桃核，哇哇哇地啼哭着……他见我可怜，就把我抱了回来。
我和小妹一块儿长大。幼儿园小学中学，一路走来如影相随。我入学晚，小妹读书早，所以我们俩姐妹一直在同一个班。
这一点，我应该感谢我的养父。他没有听从养母的意见，把我搁在家里做事情，而是执意地把我送去了学校。所以入学虽然晚了一点，这样的机会却也弥足珍贵。
从小到大，我一直对小妹诸事谦让。什么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我从来不争。有人期负她了，我也是挺身而出，全力呵护。这让养父十分满意，认为我小小年纪却很懂事，将来必是个孝女。
让养父满意的还有另外一点，那就是我的成绩，一直在班上名列前茅。回回拿第一，年年得奖状。这让养父的脸上十分在光，因此从不肯委屈了我，小妹有的我也基本都有。
我与小妹相处颇为融洽。只是有一点，小妹一直心生醋意。那就是因为贪玩，她的成绩一直平平。期末放了假回去时，她不能像我那样，从养父那里得到一支笔或者一本书之类的奖励，这让小妹心里十分不平。
我曾几次把这些送与小妹，但养父见了十分生气，还说再这样两个人以后都别去上学了……我后来才知道，这是养父为了激励小妹！
中考的那年，小妹果然不负众望，一路直线追杀过来。张榜公布的那天，小妹总分居然直追我的名次，养父抱着我俩喜极而泣。
为了省钱，我选择了读邻城师范。小妹以一分之差，自费进了省重点高中。时间倏地从手指间滑过，三年后我因表现优秀很意外地留校，小妹则考入我所在的城市读本科院校。
闲了时，她便会过来溜达。两年后，我邂逅陈俊，一位从省重点师范分配过来的本科生。
陈俊，人如其名，斯文俊朗。中文系毕业，才情洋溢，已发小说近十万字。当时我因为自考汉语言文学，所以经常过去向他请教一些问题，偶尔也请他喝杯茶或者吃顿饭，这样一来二去两个人颇为相熟，心里不觉地都存了对方的影子。
记得那是一个夏夜，当我穿着性感的吊带裙，再一次去向陈俊“请教问题”时。他终于再也无法自控地抱住了我……我丝毫也没有反抗，因为这是我计划中的事情，我喜欢陈俊这个臭小子。
事后，陈俊温柔地抱着我说：“我会对你负责的，你是我生命中的第一个女人，我会对你好一辈子的……”我笑，回头轻吻他的鼻子，幸福得差点要死。
那一年我24岁，我爱上了陈俊这个男人。然而在学校里面，我们还不能公开同居。只能待周末的时候，学校里面很多同事回去了，我们才偷偷地住在一起。
那时，我便会提前打电话给小妹，告诉她今晚不要再过来睡了。然而有一次，爱闹事的小妹还是过来了，她撒着娇说要见见姐姐的男朋友。
我奈何不得，便随了她，心想反正早晚也是要见面的……然而出乎意料之外的是，那一面却成为我以后悲剧的开始。
3
我压根儿没想到，小妹会盯上陈俊，更没有想到陈俊会和小妹睡到一起。当这个残酷的现实赤裸裸地展现在我面前时，我一瞬间几乎万念俱灰。
我的眼泪，有如断珠，大滴大滴地脱眶而出……小妹也看傻了眼睛，只直愣愣地看我，在她以为她大概想像不出：眼前这位从小到大向来平和诸事谦让的姐姐，今天怎么居然也有这样失态的一面？
是的，她是小妹，她是养父的女儿，我什么都该让着她！可是，我没有想过，我真的没有想过连陈俊也要让给她呀！
小妹善妒，这我是明白的，要不中考那年也不会有那股子劲儿。可是，这又是为何，我是她姐姐啊？
陈俊是很迷人，小妹是很貌美，可是天下的俊男天下的美女，他们什么样的不好找什么样的不好挑，为什么偏偏要在我的心口子上扎一刀呢？
小妹，可怜的孩子！想来她是真爱了，要不她怎么会走出这么狠毒的一步棋呢？呵呵……一场我还没有出手的棋局，到头来却要我这个姐姐，前来收拾这一盘忧伤的残局。
我是个小女子，自然做不了圣人。无法以祝福的姿态，去笑看别人的风花雪月，说一些表里不一的言辞。我只能选择逃离，到一个人人都不认识的地方，把自己躲藏起来。删除记忆，安安静静地重新生活。
如果现实让人太疼痛，那就希求自己不要太清醒。蜗居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转眼一晃三年，我一直过着无人问津的生活。昏昏沉沉，半死不活，不清不醒。偶尔醒过来时，我会给远方的家里打个电话，问他们要不要寄些钱回去？
然而养父什么也不要，只说小妹他们已结婚了，现俩人都在上海。家里就剩下老俩口了，问我几时得了空也回家去转转……我笑说忙，满怀愧欠，可泪水一瞬间却无声滑落。
我知道，养父对我和小妹的事也隐约略知。只是年轻人的事，他一直不便问起。所以当我把新号码告诉他后，小妹第二天便打来了电话。
小妹自然是悔过，说什么让我得原谅她，说什么当年她只是年少痴狂，说什么如果我还把她当妹妹，就一定去上海她那转转？我笑，说以后闲了一定会去。
然而，一而再再而三，我终究没有那样的心境。怕三个人一见面，又无端地生出尴尬来，于是一再婉拒。
可是这一次，邀请我的人却是安生！端在黑暗里，我隐隐地听见自己心底的窃笑。
4
安生师专三年，一直同窗。班上的男生，都说他在背后暗恋我。
这话我从来没当过真。因为我与安生平日里遇见，亦不过平常般相处，并无任何不平常之处。
安生人好，老实本分，同学当中一致公认。只是，品学兼优的他，却一直落寞相随。据说毕业后好几年，也是一直如此。
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因为他从来没有对表示过爱意；况且那时我已有男友陈俊，也没有时间再去思考这个问题。
可是很意外，三年后在网上，我们居然在网络游戏《传奇》中再度相遇。
没有人能说清，什么是命运。如果上帝要执意要这样安排，我想我们也无从逃脱，哪怕这个结局并不为自己所乐于接受。
安生疯狂地坦白自己，爱火如炽……他说他暗恋我整整五年了，他不能再错过我了，我就是他今生唯一要等的那个女神！
我没有理由回拒，安生是这样本分的一个人。他没有陈俊帅气，却也没有陈俊风流，相信应该是个很有安全感的男人。
27岁的女人了，被爱狠狠地伤过一次以后，实在是折腾不起了……所以当安生再一次打来电话时，我答应他——五一节将前去看他。
为了避免挤车，我提前一天出发。按照安生给的地址，我一路摸索，好不容易才找到他的住处。
本想给他一个天大的惊喜。可是按响门铃后，安生一身睡衣地出现在我的面前，而后面跟着的竟然是披散着头发的小妹……三年前的一幕居然又宿命般地在我面前重现。
我一个晕眩，站立不稳，倒了下去……爱情，原来有时徒有虚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