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好知 kuaihz

爱情,我身体里的风

  呢喃的火花

  蓝葵花?

  然后我看到她的笑,一脸的明媚忧伤。

  她留着碎长的头发,背着一个崭新的画夹,蓝色的,像她的瞳孔,带着天生的忧郁。她安静地站在我面前,不说话,只是笑着看我。这时候是冬天,阳光很好,洒落在我们的肩头。她的脸很干净,影子是那么的清晰。她眨一下眼睛都让我觉得有什么东西要从她的眼里飞出来,长着透明的翅膀,悄然无声地飞向我的眼睛。

  她多像我的妹妹。

  一

  我是一名无忧无虑的大学生,三年级,美术专业,可以天天发呆,想一些奇怪的东西。比如我常常想自己是一个18岁的孩子,可以一个人背着旅行包四处流浪,享受一个人的孤独和快感。我把孤独想成是一件极其美好的事情,甚至我把它当作了我的理想。

  我们的学校古老而文明,简单得就像这些树,和这些人的微笑。我喜欢这些安静的东西,我喜欢一个人住在学校外面,做一些很简单的事情,画画,写字,剩下来的时间用来发呆。我常常站在窗口看天空,假装严肃和认真。当一朵白云从我的眼睛里消失的时候,太阳就会变得很温柔,这个时候我会出去走走。我的房间是空的,开着门和窗户,然后我开始一件一件地脱光我的衣服。再然后,穿上一条半旧的牛仔裤,白色运动衫,洁白的帽子,还有我最喜欢的帆布鞋,有点黄,有点破了,可还是喜欢,我是个不容易抛弃的人,也不容易遗忘。

  还没有出门,我就开始怀旧,而怀旧是需要底蕴和代价的。很多时候,我们去看云朵,很美好的东西,却开始伤感。

  蓝天很白,阳光明媚灼人,我想,以后我遇见的第一个女孩,她的美丽也应该是这样的,明媚地灼烧我的每一寸肌肤。

  那些花儿都开在秋天的树上,有很多种,我只知道其中一半的名字。花儿开的很好,也落的很好。

  阳光照在树上的花儿也照在落下的花儿,而落在我身上,却是班驳,那些曾经的花儿为我挡住了一些阳光,当然,我不能忘记那些叶子。

  我不忍心摘花,只是喜欢看它飘落的轨迹,我喜欢轨迹这个词,好像一个人在站台上看火车“呜呜”地开过,听起来有点残酷,其实火车开过的夜晚很宁静。

  至少我相信,我是因为那些花而变得心情愉悦的,那些花儿让我平静。

  我始终相信。

  二

  花开得很低,我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忧伤的诗人,想起他那黑色的眼睛。我把他人生最后的一首诗当成我叶子上的签名:

  人时已尽

  人世还长

  走过的人说树枝低了

  走过的人说树枝在长

  我发现我是个适合写日志的人,这里有适合我的安静。我写着,爱情,爱情,我身体里的风,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最后留在了这里。然后我看到一个女孩在我日志里的留言,她说,你是幸福的。我去了她的叶子,听到她在上面说,我终于厌倦黑白。她的叶子上很乱,阴郁的背景,极不协调的刺目的字体,很多杂乱的图片,受到伤害的洋娃娃,孤独站立的木乃伊,没有指向的路牌,还有大片大片蓝色的向日葵……

  不如这样怀念罢,以免伤害,以免过期。

  从前之前,后来以后,都不见今天。

  我看到别人给她的留言,这个女子的骄傲,一直在暗处招摇,请不要拆穿她。

  亲爱的,我们把什么都藏起来了,难道不寂寞吗。亲爱的,我们把什么都藏起来了,难道不寂寞吗。亲爱的,我喜欢这个词,我们两个亲爱的寂寞的孩子。我说我讨厌孩子。她说她也讨厌孩子。孩子太无助了,不像我们这样快活地忧伤着。

  我们说,忧伤其实只是从我们嘴巴里说出的话。

  然后我们都笑了。我们开始在QQ上聊天。只是简单的几句,说着舒丁和莫兰迪。我们不说梵高,是的,不说。因为太熟悉。

  我一边在她的叶子里听歌,一边看她贴在上面的视频照片。碎长的头发,无言的眼睛和唇。听她说,

  天气转凉了。很冷。我失去怀抱,失去温暖。再也不会有人来了。我累了。我有点不喜欢独处了。我开始胡言乱语,不知所云。也许我该把自己结束在这里。明天我又会在路上,明天也许不再这样。

  我们都是这样子的,都是这样子的,一直在路上,一直在寻找怀抱和温暖,一直想摆脱孤独,结束过去,可是我们都是善于怀念的啊,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用怀念来拯救自己。妹妹,我们都要好好的,做快乐的自己。

  然后她开始不说话。

  我想她是讨厌我的。我竟无耻的叫她妹妹。

  她那么年轻,那么美。

  三

  我讨厌孩子这个词,因为我真的只是个可怜的孩子。一直以来我都是一个自恋的野孩子。一个过早从学校里出来的自由自在野惯了的孩子。一个在不断的反复中无法自拔的孩子。

  她讨厌孩子。

  她再也不见,叶子上的日志也不再更新,她让我觉得时间正在老去,她永远停留在那里,我无法触及。她就像是某张海报,贴在玻璃橱窗里洁白的墙上,保持着一定的距离驻足观望,虽然我一直想把她变成精美的画册,可以细细抚摸她干净的脸。或者亲吻她的唇。

  我叫她妹妹。

  我天天呆在自己的空间里,有一扇门和一个窗户,总是开着,却没有人进来。

  我在这里写字和画画,都是很个人的事,我有自己的喜爱。我很努力很努力地做自己的事情,有时候我想,如果恋爱的话,我也一定会很努力的去恋爱。

  我想起她,竟不知道她的名字。

  我写字和画画的时候很安静,不会想太多的事情,我总是容易沉溺在一些细节上,这些会让我看起来面无表情。

  但我总是微笑的,因为有阳光和风进入到我的这个空间来。

  现实中,我不喜欢跟陌生人说话,而我的身边总是一些不太熟悉的人,彼此没有干扰和关联。我现在的头发不长不短,适合打篮球,我不带眼镜,眼睛清澈。他们都说,我是个心地善良的人。

  我喜欢一边开着电脑,一边看书。一边写字,一边聊天。我是个喜欢一心两用的人,这样会让我还有知觉。

  我很少去思考什么,我有时候发呆,有时候在我的空间里走来走去。发呆和行走的时候,我都喜欢穿干净舒适的衣服,这会让我觉得自己的心情很好,心情很好的时候,我会抬头去看外面的风景,有一大片的绿色,像心里某处最温暖的地方。

  我想,我不是寂寞的,我的空间也不是一座寂寞的城堡。我可以用我的影子来画画,也可以给我的影子当模特。我很从容地生活着,这样让我觉得有些美好。

  那就真的美好了,真的很好。

  四

  在不见她的这些日子里,我想我应该离开网络,让自己也停留,这样,我们之间就不会有越来越大的距离。我开始用更多的时间去行走,行走其实是一种弱智的自欺欺人,而我一直在为以后的欺骗练习。

  我们学校的天空总是被抹的很干净,没有留下一点的痕迹,微微泛着水洗后的苍白光芒。

  而我还会去寻找或者等待一片云。我去打球,累了就坐在高高的台阶上,等云。

  然后有一个女孩在我的身边坐了下来,她说,Hi,我经常看见你,一个人站在窗口。

  我侧过脸对她笑,她有着迷人的眼睛和胸脯。她说,我叫童瞳,住在你的对面。

  你好。我笑着说,然后大口喝水,我喜欢在有阳光的时候大口喝水,我喝得很快乐,让她听那水滑过我喉咙的声音。

  她跟我说,好像又要下雨了,这几天的天气总这样,老变脸。不过下雨的时候,也很喜欢。关在房间里听歌,这时候看雨很幸福`。

  然后,我也跟着感觉幸福了。

  我突然想知道,她一个人呆在房间里的时候会干什么。她说,她会一直呆在家里,一整天。养猫,喂金鱼,或者就发呆。

  我想,真是个幸福的人。我一直想找一只幸福的小猫眯,依在我的怀里,抚摸它幸福的毛皮。

  我记得那一天,我在窗口看黄昏,夕阳很美,在树的梢头,火红火红,我挤出来一团没有调过的颜料,很单纯,像某张酒醉后的少年的脸。有风吹来,我想起另外一个少年。微微笑。

  秋天的季节,我喜欢一个人站在空空荡荡的浴室里用冷水冲凉。浴室里的灯很亮很亮,我可以看到水珠是怎样从我的身上滑落。怎样子,一滴一滴,叠加成一条河流,在这个时刻,我把自己当做了一座山,一座冰冷的火山。我站在浴室的中间,光着身子,像个孩子那样想,我或许能生个不大不小的病,这样,我就不用写字也不用画画了,最好我也能忘记掉一些事情和一些人,这样我就不会烦恼了。

  可是那时候我该多么悲伤的啊!

  那些快乐,我再也想不起来了。

  我不要。

  宁愿有烦恼,我也要这样活着,因为我要永远记住这些快乐。

  尽管它不再来。

  我站在窗口吹风,这样会让我很安静。夜里,我看到对面的阳台,有个女孩子在那里抽烟,弯着腰,用双臂撑着栏杆,头发在飘,火星一闪一闪。看不清她的模样,或者,是看到过她的脸,这原本就不重要。

  就好像她没有见过我,我很老了,胡子一茬一茬,像午夜里盛开的秘密之花。

  她如果这个时候看到我站在窗口吹风,看到我身后的影子,她一定会吐一口烟,笑着说,这个孩子。

  笑。

  抽烟只是秋天里的一个姿势,是那个女子想要保存的一个姿势。而抽烟的女子只是秋天里的一道风景。她选择每天在这个时候抽烟,我选择每天在这个时候看这道风景,我们都疯狂地迷恋上了夜的味道。它的低靡,它的颓废,最重要的,它的秘密。

  秋天是个呢喃的季节,适合悄声低语,适合随风飘去,没有暧昧,也没有疏离。

  这些都与爱情无关,秋天里的这些,只是一个爱情小说式的名字。

  我在我的叶子上记下这几个潦草的字迹。

  爱情/爱情/我身体里的风/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最终停在了这里。

  秋天与风有关。秋天里,容易感到疲倦了,保持一种姿势看风景,只是因为,我转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花落了就落了,记得它曾经开过。

  你是幸福的。她说。

  五

  我开了一个画室,一个人,只带6个学生,他们刚刚开始学画画,我只是摆了一些静物,让他们先找找画画的感觉和没完没了对着同一事物描绘的辛苦与疲惫。

  我想先让他们发疯。我有一种报复的快感,报复自己过去的生活。

  我也是为他们好,我要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坚持。我不说执着,我们还不到那个年纪,虽然我已经为此付出了我最好的青春。

  现在我23岁了,一个准大学生,无忧无虑,可以安静地喝茶,看书,听音乐,和童瞳聊天。

  有时候我会和她说我过去的生活,我在北京画画,我们在地下铁弹吉他在火车站画速写。我和狗子。我记得我们走在铁轨上,狗子在铁轨上边走边弹:北京,再见。再见,北京。他的头发在夕阳里飘洒。他挥着手,越走越远。我的背后有一个小木牌,上面写着:禁止通行。

  我以为她会问我狗子是谁,那么我会很开心地说,狗子是另外一个老去的少年。我还会这样跟她形容一下狗子,狗子喜欢抽着烟,不说话。狗子的头发很长,遮住了他的脸,看不到他的眼神,烟缠绕着他的头发,像一条舞蹈的美女蛇。狗子会习惯地捋一下头发。狗子的三个手指头是褐色的,像有壳的软体动物。狗子的眼神是忧伤的,明亮的黑色的忧伤,停留在红色的烟头之后。

  可是她没有问,她只是抽着烟,很长的过滤嘴,她只是说,我喜欢你身上这种无奈和纯洁的颓废,还有你这种平淡的口气。它让我不觉得陌生。

  我静静地看着她,我觉得我也应该喜欢她,她有迷人的眼睛和好看的胸脯。

  我觉得我们是适合在一起的,像现在这样,我可以讲述。她可以倾听。

  我知道她身上也是有很多故事,不过她不说我也不问。我们让对方了解的方式不同,我让她听我的过去,她让我猜她的现在。

  她是个怎么样的女子呢?一个会在夜里站在窗口抽烟的女子,或者她的心事只是适合无声地让风带走。我们之间,到底还是模糊不清。

  可是我们可以这样子在一起。

  六

  我依然喜欢站在窗口看着天空,她说我是个仰望天堂的孩子。我什么也看不到,常常胀的两眼微微做痛。还有一点点的斑点,那是天使的眼泪吗?

  她说我是孩子,我想起了那个讨厌孩子的女孩。我曾经叫她妹妹。

  我看到她的叶子上多了一段日志。其实我还是好好的样子。一直都很好。烦恼一直有的,答案也不好找。但还是会坚持。坚持着勇敢。我也不知道自己要不要走,去那个城市画画。宝贝决定不去,我就开始犹豫。因为自己实在不想再忍受那种孤单了。常常就这样。

  我的心又开始疼了,我是个容易伤感的人。我在她的叶子上留言,要是你真的没有地方可以去,你来我这吧。

  然后有一天,我一个人坐在我的画室里发呆,我的那六个学生已经一个一个离开,他们说,他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学不到东西,他们要考试,他们要找能在短时间内让他们可以通过考试的老师,他们并不是喜欢画画,他们不知道舒丁和莫兰迪。他们说,老师,我们知道梵高,知道他的向日葵。

  多么可笑,他们知道梵高。

  或许他们是正确的他们要考试,考上以后他们就可以不用画画了,他们不要这种单调无聊的生活。我们不说执着,但是依然坚持,坚持着要考上大学的理想。

  理想,我把孤独当作自己的理想,像现在这样。

  童瞳走到我的身后,抱着我,我吻着她干裂的唇,寻找河流。我们一开始就这样,无声地在一起,互相索取对方的失落和干燥的灵魂。然后我的手机突然拼命地响了起来,我面无表情地听着铃声响彻整个空荡荡的房子,心里也空荡荡的,像一座无人经过的空城。

  已经三年没有到这个火车站了,我找不到出口。

  我觉得我流失在这人群之中,找不到一个方向,像一个溺水的人,呼吸困难,意识模糊。

  我好像一下子又回到了那些过去的时光里,一个人背着旅行包,疲惫地上路。几年了,几年的平静依然让我无法真正释怀,斑驳的阳光,簌簌的风声,开花的树,漫天的柳絮,飞杨。我觉得时光流逝,不自觉地开始悲哀。感觉有东西我抓不到,有东西正从我身边慢慢的流失,像血液一点一点地离我远去,人开始变得苍白无力,难受得哭不出来。

  在我快绝望的时候,我在人群中我看到了她,一副茫然无助的样子,那熟悉的疲惫让我莫名的心疼。她站在那里,背着一个干净的蓝色画夹,然后她也看到了我。

  她的笑就像我的救命稻草。她的笑很坚强,是我所熟悉的伪装,用来保护自己,我们都是坚强的人。

  我想起她对我说,我叫蓝葵花。她明媚灼人.

  七

  她画过几年的画,我给她当模特,她就坐在我面前,彼此没有言语,她只是看着我,也许这种沉默就是我们要表达的情感,我们之间的距离就像这空空荡荡的画室,很多的风在这里面流动。我不看她,她是个很敏锐的女孩子,让人看了,会产生很享受的痛苦。我眼里有些东西不想让她看清,我看她背后的镜子,关于镜子,我原本有些害怕。我太容易看清楚自己,眼神里的闪烁不定,于是我让自己相信,镜子里的那个人,跟我左右相反。我的目光盯在他那干燥的嘴唇上,我故意不眨一下眼睛,这样容易让我的眼睛微微发疼,会让我的眼睛显得很清澈透明,其实不是,其实是多了一层看不清,我这样安静地坐着,给她当模特。苍白的时间就像她在素描纸上的声音,她有一捆早期的苏联的素描纸,小心地用画筒装着。她画画时发出的声音是那么奇特,我从未了解过。

  她总有寥寥几笔让我感到满意,我看着她的画,然后就开始发呆,想一些空白。有时候我会跟她说些什么,有时候什么也不说,只是接过她的画,在上面修改,她静静地看,然后擦掉重来。

  我没有见过这样画画的女孩子,把一张纸折腾得疲惫不堪,然后又小心翼翼地卷起,就像我熟知的她的叶子一样,凌乱,却从不舍弃。

  天气好的时候我会带她出去画风景,骑着单车,她提着油画箱坐在我的后面。

  路上有很好看的风景,阳光很温暖。没有风,却有大片大片的树叶和阳光一起慢慢地飘落,我们在此间穿行,像是穿过一条时光的隧道,我想起那片白桦林,阳光点点,落在我的眼里。

  她跟我说,北方已经开始下雪。于是我就开始怀念雪。然而我已经记不清雪的样子了,已经想不起来雪的温暖和冰凉。我不得不承认,我是个善于忘记的人。那年那月,我以为自己无法忘怀。可是当我停下来,回头看我这些年走来的足迹时,那些最深刻的,却最容易变得模糊不清。当我努力地去寻找这些离我渐行渐远的日子时,我才发现我的脑袋疲惫混乱,有着巨大空洞的疼痛。

  但是,我始终是面带微笑的。

  始终要微笑着面对生活。正是那些疼痛让我学会了微笑,让我懂得如何珍惜,如何忘却。

  我笑着看她站在那边很认真地画风景。我已经很久没有认真地画过一幅画了。我不画画。

  她画得很好,色彩很漂亮,虽然你怎么样也无法从这里找到她画面上的风景,我相信,只有她曾经一个人到过那里,一个人在那里聆听过大自然的声音。她是上帝的女儿,只有她自己懂得父亲的声音。

  有一次她问我,你知道什么时候可以画向日葵吗?这里有向日葵吗?

  我说,对着太阳,向日葵早已把它的脸转了过去。

  八

  有时候我会带蓝葵花去童瞳她们的练舞房,我让她在那里画速写,我靠着压腿用的栏杆看着她们,这里有大大的镜子,光滑的拼木地板,还有好看的女孩,她们都是好看的女孩。我爱她们。

  有时候我也会趴在房子角落里的钢琴上睡觉,我一直是个笨拙的人,笨拙得这么容易就抓到幸福。

  这段时间童瞳一直在排舞,她是适合跳舞的,她有决绝的眼神和好看的胸脯。她跟我说,她要去北京,那里,有她未尽的梦想,虽然她已经开始老去,但是她还可以去那里抓住青春的尾巴,那里才有她要的生活,他们可以一起抽烟,一起咳嗽,一起不停的舞。

  童瞳也是疼爱着蓝葵花的,我看到她们在一起,没有我的空间。我只能呆在一个角落里看着她们。她抽着烟,脸上流着汗水。蓝葵花抱着双腿,和她一起靠墙坐着,转过头来微笑地看着她。

  她们是多么温柔的人。

  我带蓝葵花去看过她们的晚会,在她们学院的大礼堂里。人很多,我和蓝葵花站在后面,被挤得晃来晃去。那个时候,我拉住她的手,发现她这么坚强的女孩子竟然柔弱得没有一点力气。她没有看我,只是很认真地看着台上她们的演出,但我感觉到她在轻轻地颤抖。

  童瞳和另外一个男生一起跳“天鹅之死”,会场很安静,可以听到统一的心跳,他们的表演很精彩。她急速地旋转,高高地跃起,然后落在那个男生的怀里。我感觉到蓝葵花紧紧地抓住了我的手,她说,童姐飞翔的姿势好美,好美。她一直在找一个可以飞的理由,现在她终于找到,原来真正的飞翔不是遨游,而是牵挂,再美的飞翔最终需要的是一个温暖的怀抱。

  我和蓝葵花去后台看她,我和她拥抱,接吻。然后我从镜子里看到蓝葵花的表情,模糊的遥远的她的眼睛。我看到她孤单地站在那里,静静地微笑,这种微笑让我们彼此都无法适从。

  童瞳放开我,又开始抽烟,咳嗽,然后有大滴的眼泪落下来,最近她常常这样,我却不知道如何安慰,她从来怎么也不说。

  我们之间也总是这样子,我花很多的时间和蓝葵花在一起,什么也不做,只是看着她,她有时候也看着我。然后我们一起来看童瞳,很短的时间,我和她拥抱,接吻,然后告别。

  那么突然,我就想起以前参加的一次舞会。我当DJ,帮别人化妆,教很多的女孩子跳舞。我的身边都是笑声,跳了很久很久,好像只是一瞬间,大家都散了,我默默地跟在别人后面,没有人发现我,我总是在大家都热闹开心的时候,失去知觉。在热闹过后,会突然间想起另外的一些事情来,

  那些事情不知道是不是与自己有关,而且没来由,然后就会沉浸在那里,很久很久。

  有个女孩子过来问我,你在想什么?我说,我在想什么?

  她的眼神很疑惑,估计和我差不多。我真的不知道,我开始寻找呼吸。我对自己很小声的说,累了,回去休息吧。

  九

  童瞳住在我的房间里,而我住在画室。有时候我带她去打球,她坐在高高的台阶上看,画速写。我会抬头去看她,发现她也在看着我,我想起另外一个女孩,她也会这样看着我,偶尔挥一下手。

  她并没有画什么,我看到她的速写本上是一片空白,夹着一片枯黄的落叶,有着褐色的斑点,她说,那里曾经是阳光照耀的地方。

  黄昏的时候,我们一起去散步,有时候拉拉手,有时候隔着一定的距离。我喜欢行走的感觉,虽然只是一种自我欺骗,我看路人的微笑,觉得很高兴,好像我和他们不在同一个空间里一般。

  我和她一起去书店看书。但是不看,只是在一大堆的书面前站着,随手拿起来翻翻,那种翻书的感觉很好,哗啦啦,很好听的声音,不同的书翻起来是有不同的声音,我有时候就这样给自己开一场演唱会,全部只有我一个人的剧场,那种感觉很空,很安静.

  有一次我问蓝葵花,你知道翻书的感觉吗?她说,像站在树下听树叶飘落的声音,像站在了海边,每一阵浪的声音都是不同的,像妈妈的摇篮曲,很轻,很轻。

  她的声音也很轻,我问她,想妈妈了?

  她说,我想我的宝贝,不知道她现在一个人在家里是不是很孤单。

  宝贝是谁?

  我的宝贝。

  我发现她和童瞳竟然有这么多的相同,女孩子的心,我最好不去猜。

  十

  我突然感到了悲哀,有很多的阴影在悄悄地接近我,把我包围。时光一直是这样在不知不觉地流逝,在我们还没有开始的时候,就失去了选择的权利。

  我第一次去了童瞳的房间,凌乱,就像她一直给我的感觉,若即若离。

  我们一直是这样在一起。

  她跟我说,她明天就要走了,离开我,去北京,她会生活得很幸福。她的幸福我知道,我也曾经这样幸福过。我看到她的眼角隐着些许的残忍。

  她充满了激情。她说,我爱你,是真的。我的眼泪就掉了下来,然后她说,你爱我吗?如果你要的话,我可以留下来。

  我看着她,她有孩子那样迷人而决绝的眼神和好看的胸脯。我觉得我们都有足够的残忍。

  我们不适合,不是吗?她笑。然后她开始吻我,我感觉我们的眼泪纠缠在一起,流进彼此的血管里。

  我爱你,我爱你。我们喃喃地说,可是我们不能在一起。我们是一样的人,我们都太冰冷。

  我们这么彻底地忧伤着,忧伤得这么彻底。

  我转过脸来看她,月光下。她带着微笑的年轻的容颜,热的缘故,鼻翼上还有微小的汗珠。长长的眼睫毛随着如兰的呼吸微微颤动,我看到她那好看的胸部也有节奏的伏动,那里隐藏了多少的向往和秘密啊。这是个多么美妙的夜晚,她就在我的身边,穿着白色的衣裙,我看着她的纯洁,像白色的花开在月光下,开在我最温暖的深处。我就这样一直看着她,看着她。轻轻嗅着她的呼吸。

  她转过身来看着我的眼睛,她那一双有着长长的眼睫毛的眼睛微微闭着。这是一具完美女子的娇躯,身上流动着淡淡的月光,乌黑的秀发在身下铺开,有着夜的光泽。

  在温柔的呼吸声中,她睁开微微闭着的双目,那双美丽的星目闪动着迷人的光彩,宛如夜空一样美丽动人,是那样的深邃和悠长。她对我无声地笑了一下。我震了一下,她目光迷人,容貌似梦幻般美妙,浑身迸发出一种激动人心的青春魅力。我忍不住和她长长地接吻,我们的嘴唇原本干燥,但是我们用彼此的泪水互相滋润,这是件多么奇妙的事啊,我像被温水包围着,一层一层,淹没了我的口鼻,我的心肺……

  我将她轻轻地揽在怀里,轻轻嗅着她的发香、体香,她的肉身柔软馥郁,就像那一朵在午夜绽放的昙花,我不知该如何采摘。经年忍受的冷清,让我不知肌肤该如何相泽,四肢该如何纠缠,只有唇落在唇之上,从她的幽幽心底抽取午夜的暗香。

  一个女子在午夜里,身子竟是那般冰凉,我不由一阵激颤。然后我们分开,相对无语。我们都是瓷器,受不了太高的温度。容易碎裂。

  我和她一起站在阳台上吹风,我和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看她,或许她一直只是我的一道风景。她抽着烟,头发在风里飘舞,她说,她有一个男友,很爱她,去年就去了北京,说在那里等她。

  她的声音和烟雾一起轻轻地飘走。知道这么多对我来说已经足够。

  她说,或者我们根本不爱,只是寂寞。我们都太寂寞了,容易产生爱的幻觉。

  我看到我的房间,一个身影站在窗口,看着天空。

  童瞳跟我说,蓝葵花是个很好的女孩,就是太忧伤了。她正在学着长大,不容侵害,你是个心地善良的人,但是心地善良的人更容易伤害到别人。

  我说,你不觉得就像我们18岁的时候,多好的年纪,可以一个人背着包出去流浪。有疲惫也有幸福,但是这些,我们永远也得不到了。

  我们都是坚强的孩子,坚强的老去。

  我转过身来对童瞳说,我无法不爱你。

  十一

  蓝葵花问我,我们真的了解梵高么?

  我看着她在她的画夹上慢慢得画上蓝色的向日葵,那种蓝和画夹的蓝深深得夹杂在一起,就像是娘胎里带出的胎记。

  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我就感到隐隐的不安,现在我终于知道那种不安是什么,我喜欢她,她是我那失去的青春的向往。

  天好像很冷,我开始找出我最喜欢的毛衣,季节越走越凉,故事越来越冷清。喝着白开水,听它流向离心最近的地方,取暖。  我的记忆一直停留在那个秋天里,有女孩干净的脸,还有女孩迷人决绝的眼睛和好看的胸脯,每个秋天都有很深的阴影,隐藏着不可偷窥的私隐,颜色多么荒芜,又多么纯净,两片发不出声音的嘴唇,多么甜美。没有声音是最美的,这样很温柔,像细长的手指,曾经拂过我的脸,我的青春。我打开蓝葵花的叶子有音乐轻轻响起,那个女孩沙哑的歌声像树叶飘零的声音,她黑色的长发,她白色的衣裙,旋转,飘起,飘起……

  我突然间忘记了季节,我问蓝葵花,秋天过去了么?

  我说,我给你说个故事吧。

  那年,那月,我一个人坐火车去北京,风很大很大,刮走了很多东西。我一个人站在掉满落叶的白桦林中,不远处有一座红砖头的房子。我一直站在白桦林中,一直,等待着什么。

  那年我18岁,最适合谈恋爱的年纪,我一直站着,站着,然后雪花开始飘落,掩盖了一些痕迹。

  在雪花还不肯到来的时候,我碰到了另外一个少年。一个会弹一首吉他的少年,他说,他跟着风到了这个城市。

  我们一起行走,一起躲到教堂里隐藏自己,看那些圣洁的眼睛,看那一张张婴儿一样的脸,我总喜欢去偷偷看婴儿的脸。

  台上有个失明的少女在弹钢琴,一群白色的天使站在背后,唱,哈里路亚,哈里路亚……

  他手里拿着一本圣经。他说,圣经里说,爱如捕风。可是我现在听不到风的声音。

  想起这些,我一个人站在树叶飘零的白桦林,听风的声音,等待雪花飘落,“沙沙,沙沙”,黑色的长发,白色的衣裙,然后学会哭泣。

  恍惚间,我看到有一个少年,坐了火车来到一个城市。有另外一个少年也坐了火车来到这个城市。在白桦林中,他画了一张画,他弹了一首吉他,讲述了一个很平淡的爱情。

  而后分开,各自长大。

  抬头的时候,雪花飘零。

  忽而一秋。

  十二

  蓝葵花该走了,开春的时候她该去北京了,她是候鸟中的一只。那里的温度才适合她,她们那么一大群孤单的人可以一起取暖,她们18岁,或者28岁,都把孤单当作自己的理想。

  多么美妙的事啊,青春里的忧伤,已经渐渐的离我远去了,我是个标准的大学生,可以喝茶,打球,上网,写字。我画画,可是考上大学我就不会画画了。

  我再也找不到那种感觉了。我呆在南方的一座城市里,我们这个大学,古老而文明,单薄得你怎么也不想去做。

  我常常发呆.那一天蓝葵花问我,你在想什么?你做过什么?你毕业后会去北京吗?

  我说,我只是不断地在回想一些事情,本来是想从在北京画画的那段生活开始回忆的,可是我发现那生活太隐秘了,仿佛是一个闸,破了一个小洞,就会泛滥成灾.我害怕这样,因为我不擅长游泳,所以我常做的事情就是在这个堤上来回行走,听听水的声音,有时候也会玩一个小游戏,我是喜欢这样的小游戏的,我喜欢让它来代表我的全部娱乐。我会寻找几片小瓦片,你可能会称它为"记忆的碎片"。我是玩水漂的高手,但也总不会无穷无尽,有时候数不清,只是因为我的视力在慢慢的衰弱,看不清太远的东西了。记忆就是很奇怪的东西,如果你不选择在你还能记的住的时候保存下来,很快,它就会躲开你,你明明就知道他就藏在你身体里的某处,可是你再也寻不到他。当一样东西刻意让你找不到的时候,你是怎么也找不到的,即使就揪住了它的尾巴,它也只会留给你它的背影。

  像秋天这样,不知不觉的过去,你只会在突然间觉得冷了,突然间打了个哈欠,然后就什么都过去了。你最重要的是要应付眼前的事情,赶紧找件温暖的衣服,包裹一下自己。如果你要高兴的话,那么请你想一想,你要去的北方在下雪,而我在的南方大约还只是秋季。

  我只是想起,那一年,我和一个叫狗子的少年,我们在天安门广场上放风筝,无数个脸谱,飞得好高好高,我们以为,会被带到天上去。

  蓝葵花走的时候背着她带来的那个蓝色画夹,上面有她临摹的梵高的向日葵。

  她说,我们能拥抱一下吗?

  她送了一张速写给我,很草,只有寥寥几笔,但我看的出那是什么。她在上面写着:哥哥,当我会画风景的时候,我忘了风景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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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

 一米天空

划过落地橱窗,沙砾在飞扬,夏诠释嚣的残痕。越过指间的沙,溃散在风中,秋侵蚀叶的茎骨。飞过一米天空,叶落在地面,心留下永不泯灭。让我起飞好吗?哪怕只有一米。——题...(展开)

故事

 不再、掉泪

 我知道,他说的爱我,是由于心理作用。我知道,我说的爱他,是由于精神寄托。他需要人来陪他玩,而我需要人来陪我乐。虽然,我经常发出空虚的微笑。于是,我们...(展开)

故事

 那情,默默离去

    偶忆往事,泪潸然而下。    ——写在前面    夜苏醒开来,我躲在房间里想起了什么,于是提笔,可忘了词。摸摸键盘,觉得有...(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