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好知 kuaihz

如果影子消失

    我透过重叠的玻璃窗,看见你的发丝在霰助的肩头蔓延了,我看不见你埋在他怀里的脸。霰助用他苍白的手指勾勒出你面颊上潮湿的痕迹,那么软弱无力的,摩挲。

    一切从那个秋天开始,谣言的原象摧毁着我的不屈服,你说起那个人,嘴角带着甜蜜和蠢蠢欲动,说起那个疾病一样苍白的魂儿,霰助。

    自那以后你便常是这样,站在冷清的走廊里,让过堂风吹散了袖口,让你的泪温暖着那个人的胸膛。并且总是在那样一个,让我透过重叠的玻璃窗,可以看得分明的角度。

    你那么紧的搂着他,好像他真会像魂儿一样来无影去无踪。

    析,在你的恋爱幻想里,难道我始终是个局外人,即使我决不输给那个魂儿。

    只有我能给你幸福,因为,我永远不会让你流泪。

    No.1

    她总是在某个有雾的早晨,出现在我身边,披散的长发纠缠在颈间,眼神有种傻傻的执著。

    我骑高赛,而她骑的是一辆不知品牌的女车,却又似乎总想要超越我,于是在我身后卖命的蹬着,我能听见她车子从各个部位发出的痛苦的叫唤。

    我从不为此改变速度,不加速,也不减速,她会以一种超强的爆发力从我身边冲过,然后在离我百余米的地方,力竭而停止蹬动,在马路上漂着,直到再次被我甩到后面。

    但在几天之后,她就会随着初晴的天气,和雾气一同淡去。

    “同桌你好,我叫析。”上高中的第一天,一个女生突兀的出现在我左边的座位上,有着一张我熟悉的脸。

    “哦,好,我叫循……”之后我们一直像是很好的哥们,只是她从来都不提起从前单车上的游戏。也许她比较希望那些事成为秘密,所以我也当作以前从不认识她。

    我再没有在上学的路上见到她,但是当我走进教室,她总是端正的坐在那里。她就那样活生生的呆在我的肩旁,坚固的喘息着。再也不会随着雾出现,或者消失。

    高中似乎让她变得柔弱,失却我所熟悉的飞扬跋扈。但我依然对她,有着诡异的依赖。

    No.2

    我扯过霰助的耳朵,“你怎么又把析弄哭了。”“我……”突然一些纸制品拍在我头上,我转过头,不小心和愤怒的校刊主编四目相对,“你打我干嘛?”“你们是不是同性恋阿,要亲热也不要挑开会的时候!”她把她留着长指甲的食指戳在我的脑门上。

    霰助掀开我的校服,搂住我的腰,“怎么,不可以阿,我们还同居呢。”也许我产生了什么错觉,但当时我的确觉得她的鼻子已经歪了。

    一个星期之后,我和霰助像往常一样一起上学,到了校门口时,却发现N双眼睛盯了过来。教室里几个女生扎成一堆嘀嘀咕咕的,见我进来就不停的冲我傻笑。我匆匆坐到析身边,“析,我今天脸上有鬼画符么?”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没有没有。”中午我同霰助去打球,来了许多窃窃私语的围观者。霰助一只手搭在我肩上,“我觉得今天学校好诡异~~~~”“嗯,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把析拽过来,“你再好好看看,我脸上真的没有鬼画符?”这时主编从人群中走出,微笑着递给我一本杂志,“新一期的校刊,你好像还没看过,真是愧为校刊编辑呀,唉,自己翻到34页,校园新闻那个栏目。”我翻开校刊(差点直接撕开),34页,醒目的黑体字大标题,写着“关注:校园同志”。

    主编指着,标题旁边的图片,“茌正在做一个"了解学生会"的专题,当然要图文并茂,咱们开会的时候他就正在拍照哦,你们运气真不好。”“你造谣狂阿,母狼!我才不是gay!”我把校刊扔在她身上。

    这样一来,更多的人围了过来,“你们给我看清楚了,我不是gay,我喜欢女生!”我把析搂在怀里,狠狠的吻她的双唇。我不愿停下,因为这是我唯一的机会,即使我利用了一个如此可笑的借口。

    一只手用力把我拉开,我知道是霰助,他用和往常一样苍白的眼神洞穿着我的瞳孔,把他的痛彻心肺源源不断地流过来。

    No.3

    入冬以后的云,开始堕落了,因为它们学会了下雪。

    从早上开始,它们就一直分泌着这种不单纯的白,天空也失去了原本的颜色,也许是因为清高,或是堕落到了更深远的地方。

    “析,昨天的事你不要生气……”“我没有~~~~”“我不是成心的。”是有意的。

    “我知道,我知道,我没有生气,当时你也很尴尬。”她笑了笑。

    “你不生气,我就放心了。”“那你陪我打雪仗去。”我把校服蒙在头上,“不去,死也不去。”这就是我不喜欢下雪的主要原因,打雪仗。人缘越好被打得越惨,我已经受过无数教训了,现在又正值同志烟波尚未消失之时,所以我宁可上刀山下火海,也坚决不能打雪仗。

    她有些惊异于我的过激反应,“你不舒服么?那你还是在教室里休息吧。”她出去了,教室里静极了,其实整个教学楼都清静了。雪,对于高中生们来说,也许是唯一可以唤起童稚的东西,可怜的一代,但至少他们可以不用像我一样,一个人,守着这泛死人味儿的教室。

    一个傻瓜,想追一个女生,却连陪她打雪仗都做不到。

    我躲在操场的角落里,四处张望,希望能够看到她。不过我只看到了霰助,他似乎也看到了我,不坏好意的笑着。好兄弟你可不要害我啊,就当没看见我。

    祈祷似乎没什么功效,不久我就看见不少熟人在霰助的带领下整齐的朝我走了过了。根据多年挨打的经验,这种情况下最明智的做法就是跑。

    一个雪球正砸在我的右肩上,N个雪球随之而到,于是我意识到,现在跑已经晚了。这群人齐心协力把我放倒了,他们没功夫再攒雪球,直接抓起地上的雪往我的脸上头上拍,我只能看见雪,看不见人影。某个杂碎居然骑在我背上,?Y起我的后领,拼命的把雪塞进去。

    我突然听见析的声音,“你们别欺负他了,喂,听到没。”就好像听到了菩萨的声音一样。

    这群人终于停手了,我拨开脸上的雪,抓着旁边的铁丝网,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刚才还嬉皮笑脸的霰助一下子变得很严肃,他推开析,一拳打在我的胃上,接踵而来的是狂风暴雨般的拳打脚踢。

    No.4

    我行尸走肉一般的闯进McDonalds,周遭人们投来不安的目光。我找一张椅子坐下,原本坐在附近的人都躲得远远的。干什么,我又不是怪物。

    头发上结的冰渐渐的熔化,滴落在我的手指上,再滑到桌子上。

    这时一只手将一张面巾纸轻轻搭在我的手背上,“好久不见呀,想不到会在这里遇到你。”我甩开那张纸,抬起头盯着那人,“我又没有在哭!”我真想收回这句话,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典型例子。我重新把眼睛对准那人,她那样让我熟悉的可爱的笨拙,“析……”“啊?”她抿了抿嘴,“不知道人家名字就不要乱叫,我叫镞,你呢?”“这种玩笑过时了。”我推开她冲了出去。我这种形象,她竟然能笑得出来,她在想什么不答茬的事情?

    空气有些不近人情的冰冷,可是天气又没有错,不近人情的恐怕是霰助,霰助,我艰涩的裂开嘴,我想笑,却似乎控制不了面部肌肉。最不近人情的还不是我自己?勾引朋友的女朋友,我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和霰助称兄道弟。

    我顶着西北风回到了公寓。“现在如果霰助在家,我进去就over定了,绝对欠扁的莽撞行动。不过现在霰助一定在生我的气,恨不得下辈子都见不到我,所以他一定不在家。”我告诉自己鼓气勇气,然后拉开门。

    接着我发现,霰助正坐在餐桌旁边看着我。还没等我转身起跑,霰助就迅速揪住我的领子,把我推进浴室,点着我的鼻子说:“你丫好好给我洗澡,桌子上有药,吃完了就去睡觉。明天在家休息,不许上学,我会替你请假的。”我听见他锁门的声音,然后是越来越微弱的脚步声。

    我把药塞进嘴里的时候,才注意到玻璃杯底下压着一张纸片,白色并泛着微微的黄。那张纸被我狠狠地捏起,发出干燥的褶皱的声音,正如同上面潦草的字迹所诉说的那般:“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糖衣已经随着我的喘息潮解,剩下的只是一种舌根的苦楚,在向比喉咙更深的地方蔓延着。

                     

    No.5

    我挣开眼,发现天光已大亮,立刻与感到大事不妙,再侧头看向闹钟,7:50.该死的霰助,害得我以为夏天到了呢。

    我匆匆穿上衣服背上书包,一道烟冲出大门,忽然被漫无边际的雾气笼罩,而在那雾气中央,一个原本就一直主宰着这幅画面的人物出现在拐角处。

    我张了张嘴,然后低声的呢喃着:“析……”忽而一阵潮湿的掌风飘来,我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可是什么也没有发生,她的手硬生生的停在我的脸侧,她的面色在这浓浓的雾气里分外妖娆,她说:“你再叫错我就揍你,我叫镞,不叫析。”我哦了一声,“我喜欢的女生叫析,和你长得很像。”她闭紧了嘴唇,我能感觉到她的鼻息推动着一些很顿的气流,她说,“走吧,我今天可是特意来送你上学的。”“你的口气,听起来像我妈……”我想这是我们第一次并肩骑车,以彼此陌生或熟悉的身份。

    “你有亲兄弟?”她边骑边问。

    “没有呀~”“那你和谁住在一起?”“哦,你说那个男生阿,霰助,我的好朋友,我们和租了一间房,我们一起长大的。”她清脆的笑,“你不会是同性恋吧?”幸好我不是容易脸红的人,否则此时颜面定会烧得让自己背过气去,“不会不会,我们都喜欢女生的,他是析的男友,呵呵。”她似乎很不理解似的,皱着眉头盯着我。我忽然觉得事情不对,忙问她,“他看见你了没有?”“我看见他,他没看见我。”我的心终于回到肚子里,“幸好幸好。”我们一路狂侃到了学校,她说,“乖乖上学去吧,我走了,放学要不要我接你?”“那倒不用了,多谢你这一早上陪我说话,”有种如梦方醒的感觉,“不对,你不上学么?”她开始狂笑,一种要笑出眼泪来的状态,那种放肆的神情在周遭的空气里流转开来,那笑声不知该用什么词来形容,或许只是浓郁天气中很沉重的欢愉,然后只听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都要死的人了,还上什么学?”她如此艺术的拒绝回答我的问题,我也只好付之一笑,转身离开了。

    No.6

    我一头扎进教室时,数学老师惊恐的瞥了我一眼,我径自走到霰助的座位上稳稳坐下,注意到余光里坐在我座位上的霰助面色铁青。

    老师结结巴巴的问了一句:“你们班调座位了阿?”没人理他于是他又开始继续他无聊的讲解。

    一直到上完上午的课,我没有和霰助提出换回座位的事情,他也就心不安理不得的坐在了那里。中午析和一群叽叽喳喳的女人到阅览室写作业去了,霰助在教室里写,我依旧保持着卧桌听歌的良好传统。

    某人揪起我的头发,我嗷嗷叫了两声,抬眼一看,刚要发出“xi”这个音,终于还是悬崖勒马,短促的叫了一声“镞”。霰助睁大了眼睛望向我这边。我倒吸一口凉气,麻利地把镞拽了出去。

    “小丫头,你想给我添麻烦!”“哪有?我明明是来帮你。”她表情很无辜。

    “啊?”“我琢磨了一上午,才明白,你们这些人的关系,你,那个男的,还有那个女的,你们是三角恋,你好像还是第三者插足……”她用种挑逗的眼神看着我。

    “停,停,停,你到底想说什么?”“我帮你让那个男的甩了那个女的,你不就可以趁虚而入,追到那女的了么?”“哦,怎么甩阿?”她推了推我,“你怎么这么笨呢,过来,搂着我。”我很机械的把手伸出去,她迅速搂住了我的脖子。

    我想霰助此时一定是透过那些重重叠叠的玻璃,死死盯着我和“析”亲吻的画面,因为我能感觉到背后灼热的目光。其实我们什么也没有做,只是无机的把身体靠得近了些,她侧过脸把额头轻轻抵在我的锁骨上,我没有看到她的表情。

    No.7

    我很紧张的推开镞,“够了够了,你走吧,这回霰助饶不了我了,你快走。”我把她一人留在空荡的走廊里,逃回教室。

    然后霰助?Y起我的衣领,用几乎是嚷的分贝对我说:“你丫给我离析远点。”析刚从阅览室回来,正愣在门口看着我俩,我想我的脸该红了。

    我本想一回到家就蒙头大睡一场,但终究还是坐立不安,一直等着霰助回来,到了8点多才有人敲门,我预备着一开门就给他三跪九叩的赔不是。然后当我打开门,看见的竟又是那个近几日鬼魅般阴魂不散的人物。

    “我看见那个叫什么,析,的女的了。”直接了当的开场白,“的确长得和我很像。”“她没看见你吧?”“我这大仙一般的人,怎会让她轻易看见。”我才反应过来自己的不合礼数,立刻把她请进客厅,端茶又倒水,然后和她并排坐在沙发上,“你到我这干什么?”“我看那个男的挺凶的,担心你呗。”她眨了眨眼睛。

    我没有回答。只见她从背包里拎出n瓶啤酒,“知道你不爽,我是来陪你借酒消愁的。”我们一杯接着一杯的喝,不知道喝了多少,然后我醉醺醺的对她说:“我真的好爱好爱析,可是她为什么要喜欢霰助?”她红润的面颊绽放出冰释般的笑容,却让人切实感觉到寒彻骨的疼痛,她说,“你醉了。”我瞪着她,“你笑什么,我是真的喜欢她。”她像抚摸卷毛狗那样摸了摸我的头发,“乖,那你告诉姐,你为啥喜欢人家?”说着满不在乎的翘起了嘴角。

    “这有什么为什么?我从很久以前和她一起骑车开始,我就一直很……”我抬起头正看见她的眼睛,她微微发红的眼眶,艰难的以水的张力维持着不哭得记录。我停住没有说下去,我已知道这话正中了她的圈套。

    她的嗓音因一些咸涩的东西变得沙哑了,“可是那个人是我呀,那个人是我啊!”她用颤抖的手摇着我的双肩,她的眼睛逼得我每一寸筋骨都化掉了,茫然不知所措。

    接着她的声音越来越平淡,趋近于虚无,重复着:“不是她,是我。”我嗅到自己口中一股股的酒精味,愈发的困倦了,我说:“镞,借我你肩膀用一下。”我好累。

    后来我大概是那样睡着了,隐约记得自己半梦半醒的时候,镞轻声对我说,“你安心的睡好了,我一定会让你得到你爱的人的,反正我是快要死了的人。”我说,“你又在说什么胡话?”她用手指轻轻在我的肩膀划着:一竖一横一竖,一横一竖一横,一勾。

    似乎霰助一身酒气的回到家里,但我已经无法判断是事实还是幻觉,只知道那时我是靠在镞肩上的。

    第二天早上,霰助轻轻把我叫醒,他这天的脸色比往常都要苍白,“昨天那个人不是析,对吧?”“哦。”我紧张的看着他。

    “哦。她……”“她怎么了?”“很突然的,就不行了,然后到医院……不知道怎么样了……”我跳了起来,“是什么医院?”霰助的表情比我更紧张,他抓起电话,按了一串号码,问了很多话,我虽不知道回答,只是霰助更加失了血色的脸上分明显露着“节哀顺变”之类的字眼。

    No.8

    对于电话的内容,霰助什么也没有对我讲。他只是说,要放假了,他要搬回去和家人住在一起了,哪怕会比较短。我当时并没有洞察他话里的意思。

    一个寒假,一个人冷清的过去,霰助没有来过电话,大家都变得杳无音讯,我开始比以往更加热切的盼望着开学。

    开学的前一天,析以外的出现在我的公寓,她说她有些事情要告诉我。她比假前瘦了许多,至少看起来是比以前憔悴了。

    她坐在沙发上很久也没有说出一个字来,很像是在考虑措辞,抑或是在在控制情绪。她最终还是说了那个让我目瞪口呆的消息。

    她说,霰助自杀了,死得很惨。

    我哦了一声。我们默默无语的对视很久,然后她把头埋在我的胸口,我搂住她的肩。

    她说,“霰助就这样不管我了。”“他到底怎么了?”我喊着。

    她咬着下唇,在我被泪浸湿的掌心划着:一竖一横一竖,一横一竖一横,一勾。

    我终于明白了镞所谓的让我幸福的方式,那三个沉郁的足以把天压下来的字母,让我彻底失控。

    至今我的掌心还留着析指尖温存的痕迹:HIV.我把手伸进析干燥的发丝中,“析,都该结束了。”她把她的脸更深的埋了进去。

    析,我终于明白我不是能让你幸福的人,因为我永远不会让你流泪。

    你我的空间已经被叫做眼泪的东西淹没,而流泪的不是你,我的泪也不是为你而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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