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如暴风等
霍 南
“五一”前夕,老家忽然来电,说继母重病,催她回去。
怔怔了半晌,她立即去机场退了旅行套票。丈夫很不解:“你不是一直和她关系不好么?再说错过这次,去马尔代夫又不知要等多久。”她只是冷笑,不说话。
这一次回去,不为怜悯,只是报复。
11岁那年,生母过世。不久后父亲娶了妻表妹。然后,她的苦日子就来了,尤其在表姨生下个哑巴弟弟后。
村里的人都指点,说表姨还是念过高中的人,怎那么狠心?酷暑里,要继女在田里拾麦穗到晒脱皮;数九寒冬,要她在学校自习到晚十点才准回来,手指也冻裂了;偷摘邻居家的苹果,就被抽得满屁股血痕……
年少的她恨透了继母的恶毒和父亲的偏袒,于是铆足劲学习,一心只想飞出这个小山村。
18岁那年,她当真考上很好的学校。转眼10年,她已在北京拥有美满的家庭、体面的工作。只是,从未回去过。那个家的薄情,她巴不得能抛在记忆的缝隙中,永不回想。
不觉已到了熟悉的院子。哑巴弟弟守在门口,看见她“嗬嗬”地奔上前,欣喜若狂地拉她进屋。
表姨老了。她病弱得好像一张黄纸,看见她眼睛一亮,伸出手要摸她的头。她倒退一步,冷冷地看着她:自己锦衣玉食,可她的儿子是哑巴,在田里刨食,苍天也是有眼的。
表姨的手无力地垂下,眼神也黯淡了。而她胜利地抬起头,转身出门。
“燕儿,你等等!”父亲挥着烟袋,愤怒地追上来:“你听我说。”
父亲说,表姨那个县发生过那样的事:一个当后娘的对前妻的儿子特别宠溺,对自己的子女反而严苛,周围人都称赞她贤惠。可多年以后,前妻的儿子变成一个废人,而她的女儿却继承了祖传的药店……
“她说,她宁愿扛着村里人唾骂,也要把你催成材,不然,对不起死去的表姐!”父亲重重地说。
她怔住了,泪忽然滚落出来。怎么会是这样,恨了十几年的人,竟然如此深沉地爱着自己。跌跌撞撞地向老屋跑去,她要尽快赶到表姨面前,对她说“谢谢”……
暮色温柔地降临了,四野吹着风。她忽然想起,平原上海年都会有暴风刮断树枝,而那些树,反而会在秋季结出更多的果实。
原来有的爱,会像暴风。
失恋之季
曼荼罗
这一阵,我贪恋上厨房的气息。从前去看楼盘的样板房,厨房大多用玻璃做了透明的隔间,餐具一尘不染地放在橱柜里,抽油烟机闪闪发光,台面上各式锅灶井井有条。拖着他看房,就连挑剔也是欢欣鼓舞的:“厨房外面是阳台,会熏到衣服”,或者“太小了,冰箱放进去会很挤”。
可是我现在在租的公寓里,厨房很小,冰箱都要伸到阳台上去。拖着手看房的人早已跑掉,不知消失在哪个街口。
我一天要跑去厨房好几次,看着架子上满满的白萝卜土豆 (听说这两样是不可以放进冰箱的);再打开冰箱,有点甜腥的味道夹杂着奶香卤水味扑面而来,一瞬间会让人觉得很放心;就连平常厌恶的油烟味,此刻都变得亲切起来。
我失恋了呀。在这个年代,失恋似乎变成一件不需要理由的事,分了手跟朋友说,朋友会拍拍你的头,说“没关系咱找个更好的”。可是难过却还是没法习惯,每一次来,都是那么新鲜。
跑到海边哭泣和泡整夜的酒吧似乎都是电视剧里的做法,我只是跑去超市买了许多平时舍不得买的昂贵蔬果,在厨房“噌噌噌”地做了一桌菜;看着菜发呆然后把它们倒掉也是电视里的做法,事实上,我吃得风卷残云。
厨房从那一天起成为我的依靠,它是满的,我心里就是踏实的。仿佛从这一点知道,自己还是在这个尘世中努力地活着。
我因此买了菜谱,学着煲汤、腌酸菜。忘了说,这段时间正好失业,读菜谱好像比翻杂志都来得轻松。想起林燕妮,那个香港的著名小说家,被丈夫抛弃后立即翻开法语书一口气地念,念了通宵。再强的女人,失恋了也得找个依靠。
失恋是3月的事。5·1长假一过,我又精神抖擞地去跑公司应聘。那天下着雨,广告公司和善的年轻老板瞥我一眼,笑笑说:“你要减肥呀,我们公司的职员都要出去代表公司形象的。”
我忙不迭地点头——我没有暴饮暴食,可是精心伺候了自己两个月的饮食,脸和身上都浑圆了一圈。可是我知道自己会瘦的,忙起工作来,很多时候就用楼下的一碗面线打发。
脚步轻快地走了七站地回家去,小声地哼歌,忽然就想起林燕妮了:情伤治疗好后,她也精通了法语。
可是我也不差。下一次恋爱时,我会端出正宗的卤水泡菜白切鸡,满心欢喜地看爱着的人吃得撑肚——
失恋啊,失意啊,这些事总会把生活戳出破洞来。可倘若能缀上补丁,盖起来也一样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