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个平淡午日。和她以往任一个周末一样,习惯捧一杯热奶茶,一直捂在手心,等它完全冷却,然后再将它一口气灌下。
遥去了外省出差。不过对她来说,去不去都没有什么影响。他们一个月有时候也见不上一次面。
这一天的阳光暖的让人无法甘心拿来睡眠。她斜靠在沙发上,百无聊赖的翻看手机上的通讯录,跳过去一个又一个,突然发现,能够使她愿意拨打的号码,却没有。父母自然是不想跟他们去抱怨的,弟弟还在上学,毕竟他不适合也无法了解这些小女人的杂碎心思。唯一的闺房密友指不定在哪和新男友耳语,她也不敢在这么好的阳光下煞了风景。
出来这么些年来,许多人渐渐失去联系。若想想,似乎真的是失去的要比得到的多。
她心里有点凉意升起来。再次浏览了一遍通讯薄。新。一个似有些陌生的号码在她的拨动中出现。她的眼皮稍稍跳动了一下。新。新?新——对了,是他。那个曾经总是轻轻给她关怀的男生。是曾给过她一些让她拨动心弦的爱护,却从未向她言爱的阳光男生。她是对他有着特别的好感的,学生时代的娇矜却终未能使她向他问出半字,而他,也未有半点表示。
毕业过后,各奔东西。她留在原城市,他因有了更好的发展去了C城。
过后一年里,他们见过一次。大学同学聚会上,他和她,都是以单身的姿态出现。他依然平常的问些她过的好不好之类的话题。她满心失望的应答。但只是偶尔的眼光交错,却让她恍然从他眼中看到些深切的情份。她专注的看他时,他却似又无意的别开脸去。如此,她转而嘲笑自己的多心。想想,这也许不过只是自己的错觉。女人渴望被爱,被宠的寻觅心思吧。那次聚会到最后,他与她,最后终是没有实质进展的分手。算上唯一的收获,就是他们终于互换了最新的手机号码。
之后四年里,也只是不多不少的问候。多是他问她,她回答。他建议,她应诺。问她工作是否舒心,问她胃病是否有再犯。他告诉她最近他在看的书籍,告诉她他最新研制的营养食谱。多是短信,有时候她正在忙碌或者不用作答的时候,她就不回。而有时候,她也会告诉他,她在哪里搜到独特珍贵的邮票。
若想想,新算是大学里保持联络最久的同学了。虽然是清浅的你来我往,有时候,却还是给她的心理带来一点安慰。也多少有朋友的关怀在里头。
如若不是因为她对他抱以过期望,她仔细回忆,发现他们应该还是可以做知己的。他与她一样喜欢看书,喜欢烹饪,喜欢收集邮册。
只是,这老同学几乎也快要被她忘却了。从一年前家里托人介绍认识遥后,他们之间就基本失了联系。她更少的回他的讯息,他也从来不追问原因。
在这样一个下午,外面阳光从落地玻璃间失了强烈的温度后照射进来,酥软清澈。却更让人有寂寥好时光无人伴赏之感。
这是在这样的一个午后,若半是试探半是无意的,发一个问候短讯过去,立马就有了他的回复,似乎是时刻待命。她的心立刻有了温暖。
这次是他们聊的最多的一次。不用寒喧,似乎只是久未见的亲人般,回忆了许多过去的事情。讲了当年的老班长,当年的社团,当年的种种,唯独丝毫没有涉及到他们之间。说到最后她有点失落。他立马觉察。
真是是时光不待人。转眼间他们已经毕业六年,从以前的青葱走到如今的老练,眼神都已经不在清明。思想也不再是未染尘屑的纯粹。他们这一代人,也好像是在不知觉中慢慢老去。
快奔三了。他笑说。
是啊,那你有了归宿了么。她问他。
他却没有回答她的话。一会的沉默,她没有再问下去的打算,他却发来一条简讯。
我们能见一面么。
隔了三个省市,这条简讯失去了温度的传到她的手心,却依然让她的心轻轻的漏掉一拍。
这意味着什么呢。也许什么都不代表。但她却轻吁一口气,有了尘埃落定的味道。或许若在这一天,突然发现自己依然是在等待的。自己心里还是有那么的一处未设防的弱弱软地。也许这么多年,终应了小女人的心思,总是要将那些萌动的情绪探寻出一个究竟的。
也或许,只是人寂寞时,偶尔夸大的情愫,又或者,只是她尚存浪漫之心的年轻时光里,偶尔冒出来的一点点寻求小刺激的心理。又或者,只是她心底最深处,沉寂的那么一点点小小的遗憾和记忆。
总之,若是答应了他们的相见。
毕竟五年未见。若心里有点忐忑,是不是太鲁撞了些,是不是有了些暧昧的味道在里面。但她却不愿意想太多。她试穿了所有繁复的衣裙,却突然发现件件都无法衬托得她更年轻美丽。这所有的衣饰都突兀的失了它们在若眼中原有的光彩。试得负气了,若颓然的跌坐在床边。
此时她从镜中看到了自己决然的神色。衬在已有些松驰的面上,却因沉浸了一点期许幸福的欲望,而又如孩童般炽热。若兀自的笑出来。复又摇了摇头。
最终,若选择了件半长版的手绘T恤,单色水洗白的牛仔裤,光脚随意套上一双灰色球鞋。便去赴约。一如从前。
约会定在第二天。新似乎很急迫的样子,执意不肯推迟,坐了当天最早的班机。若离飞机场远,他也拒绝让她来接。若的心底,渐渐腾升出一种更明辙的暖流来,没有遏止的迷漫了她整个心里。
他们约在一家叫落花流水的酒吧。华义路上,他们大学聚会去过的那一家。是偏僻之所,从聚会过后,若就没有再去过。
是因工作忙碌也罢,因没有酒吧应有的特质也罢。只是,总有些地方,是失了某人,就没有再去的意义的。它却与时间和繁华没有任何关系。
隔了五年,在落花流水,若第一眼看到新的时候,新也同时看到她。他们同时投来知会的笑容,若的心里小小的动了一下。新的眼光飞快扫过她的衣着,神色里露出一丝轻微的稍逝的欣喜,亦未能逃过若的眼睛。
若的心,又小小的动了一下。
卡布其诺。他对侍应说。她脸上恍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浅笑。卡布其诺,她的最爱。他还记得。
若打量着他,发现他没有太大改变。只多了一点成熟男子的棱角,眼神清朗了一些。穿了件自然色棉织衬衣,身形没有丝毫中年发福的迹象。恐是洁身自持的好习惯依然保持了吧。
若问及他,竟然一点没错。保持不抽烟喝酒的习惯,熬夜时连咖啡都少喝。定时还会去专门的体检中心做一次全身检查,一如他当年的一丝不苟。
若赞许的笑笑。他问起她的老胃病,仍如以前那样,叮嘱她定要坚持吃早餐。她呵呵笑起来。他也跟着笑。
没有隔阂,没有时间来模糊记忆,他们面对面坐着,跨越了岁月的流逝,恍然又回到六年前。那时,他二十三岁。她二十二岁。
没有六年的纷繁,没有生计反复,没有孤独,没有细纹悄悄覆了面容,或许他们依然可若那青涩少年般,不去计较任何。又或者依然似多年的老朋友那般,聚了便畅谈人生琐屑。
他似有些洞穿她的心思,有些慨然的看着她。
我要回答你的问题,若。良久后他轻轻的说,言语中有隐忍的自制。
我没有恋爱。他说。
一道激流软软划过若乱了节拍的心房。她笑了。释然而柔软的笑意挂在她嘴边,她说,你千里迢迢的飞过来,就为了告诉我这个吗。
他点点头。
他第一次试探性的伸出右手,慢慢的覆盖在若握杯的左手指上。温暖而潮湿。她稍稍颤抖了一下,却没有闪躲。
我等了六年,他自嘲的似对着她,又似对着他自己说。若心底有微微的颤栗。旋即又化作一道暗暗的怅然。六年,她自叹,这种等待,她何尝又不是。
即使这种翘首不是频繁,只是乍现在俗事间隙中,在陡然的静寥中,在回忆过往的美好中,却因它的不得圆满和不知未来而更显绵长。男女之间,在悠悠岁月过后,最纯真最值得回味的感情,不正是如此了。
若不自觉的长叹一口气。微微动容。
给我时间好吗,现在还早,他被她的回应激起了勇气般,语气有点喃喃,却充满了坚定。
若抬起头,不解的望着他。
再给我三年,他眼神溢满了憧憬,自信。再给我三年,我就能给你好日子。他注视她,热切而又诚恳。那时,我就和你结婚。
若征征的看着新依然没有岁月痕迹的面容,有些恍然。
你可知道我有了男友?
知道。
那你……
我知道你是爱我的。
若听到他口中清晰的说出这一句,心抽搐般愣了愣。她缓慢从他手间抽回自己的,眼光扭向窗外,失了再有的言语。
新有些愕然的看着她的举动。
可是还有你不知道的。良久,她微微偏过头,带了掺杂距离的口吻看着他。
他眉角略略抖了一下。眉头微皱,却依然是年轻姣好的模样。他带着置疑的神情望着她。她却没有等他问下去,也未给他问下去的机会。
我下个星期结婚。若站起身体,略调整了一下心绪,一字一字的说。
她没有看他的表情,像交待了一件别人的事情,交待的话说完了,然后,落落大方的,转身离开。
永远离开。
外面的阳光一如昨天的柔魅,阳光不无遗漏的洒在若身上,洒在万物生命初开的暖春。若拉开手机后座,取出旧卡,扔掉,然后头也不回了进了服务站,换了新号。
进卡,开机。若熟练的拨打了一个号码。
遥,是我。你不是一直想要和我结婚吗,我决定了。我们下个月就选个时间把它结了吧。
好。遥在电话那边喜出望外的说。
绝决的挂了电话,若抬起头,和软的阳光照在她的褐色长发上,照在她微微胀痛的双目里。明天又星期一了,又要忙了吧。若自喟叹着,逆了阳光,回转身,一扬手,却已是泪流满面。
即将来临的,真的会再是一个忙碌的日子。依然会有这样明丽的阳光,一如这一个周末,这一个慵懒午后。让人心动盎然。
只是,这样的美丽,
没有人会再提起。没有人会知道,也没有人会再以身去尝试。
时光去不了会再来。时光也没法保留住所有青春美丽的过往。
其实,人人都有一次幸福的机会。
只是,是否人人都可以把握住它盈盈的姿态,全靠你自己。
有些人到底是不了解。有的人,爱的太沉重。而有的人,爱的却只会是那么简单。那么知足。
真的。
在这个世界上,会存在很多彼此适合的两个人。只是,他们可能终其一生,却都未能遇上。
世界不会在意你的自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