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漂泊着,几年了,我都没有再回老家了。
昨晚一场春雨点化了整个城市,被压迫了一个冬季的北方小城也复活了。小窗里斜射进缕细柔的阳光,阁子楼也被修饰一新。我站在窗台前,抽着一根卷烟,青烟弥漫了整个屋子,眼眶里掺杂着烟气的泪水模糊了远方的山峦,那片山峦的护育着一个小镇,我的老家便依偎在它的怀抱中。我没想到,我的一个亲人却在这个春雨绵绵的日子里离逝了。昨晚,父亲打来电话说,村里的秋竹的妈妈出事了,让我回家一躺。秋竹的母亲一直把我当成她自己的儿子。我是必须回去的,因为我已经躲避她很多年了,她是否还是目送我时远去的时模样,我的秋竹。
隆隆的火车声飘荡在失落的山谷,鸟儿在山林鸣啾着。在繁忙的城市蚁居了这几个年头,如今的这次逃离,久违的鸟鸣也不能唤起我对它的名字的记忆了。车厢里的一首《新娘花》把我从天籁中惊醒。歌声在车厢回荡着无数音符,“小小的新娘花你是否还记得它,如今的我们早已经长大…”秋竹清瘦的轮廓浮现在我面前,眼泪再次夺眶而出。一任思绪在脑海翻腾着。
那年高考,父亲是必须要给我送饭后,可自打母亲离逝后,他的厨艺非但没有长进,反而越来越使我难以裹腹了。所以,我犯愁了。我担心在高考的考场上还要顶着饥饿的压力。于是,村里的秋竹主动接下了为我送饭的活。她是一个勤劳又美丽的女孩。只是村里人迫于迷信,女孩读书没多大用,读书是男人的事。她读到小学六年就辍学了,之后就一直在家同母亲一起务农,照顾她那有神经病的父亲,村里人都看不起她家,因为她父亲经常给村子捅漏子。很久以前我就打心里喜欢上她了,我想她是知道的。记得有一年的六月,我爬上村里无节大叔的树上偷柿子给她吃的,事情被揭发后,无节大叔和父亲联起手来狠狠的揍了我一顿,我没哭。只是脸上有些红肿,秋竹知道后,她反道哭了。我看到她哭,我就更难受了。我从那时就知道我是喜欢上她了。高考的那两天,吃着爱人替我做的饭,你还别说,真香真甜,她的爱滋润着我的肠胃,更滋润了我的心田,我一个幼年便丧母的男孩,她对于我的爱,让我重拾到母亲的关爱,没有比这更让人幸福的了。高考的前一天傍晚,我和她并肩坐在后山的一片绿草上,夕阳西下,燃起了一片桃红,微阳倾泄在我们的脸上,青草的幽香从草丛中冒出,笼罩在我们的周围。夜游的鸟儿在嘻戏着,仿佛一切都在祝福着我高考顺利,可她是否知道,其实任何的祝福都比不上她的一个微笑的鼓励。那时,我们谈了很多,我第一次抱了她,亲了她。
火车近了,我重回故土,乡村的小路在那里沉睡着,仿佛是为了等我,而颓废了许多年。物是人非很适合描述我所见到的一切。父亲还是老模样,我们见面依旧无语,他永远不知道我在想什么。我一直恨他,是他把我和秋竹分开的。
那年夏天,天大旱,水是乡村的血液,若没了水,一切农作物都会变成毫无用处的枯草了。那天晚上秋竹的父亲的失踪了,村子被惊动了,人们慌忙的从屋子里走出,那一晚,狗在狂吠,灯火把夜空划破,村里透出白天时的模样,人们只期望能快点找到秋竹的父亲,我在混乱的人群里,找到了我的秋竹和她母亲,秋竹哭了,因为人群中不时会有恶毒的漫骂声朝我们袭来。秋竹没有哭,我和她一起寻找着她的父亲,我看到她的眼眶里泪水在打圈,我心爱的人儿承受着这么大的痛苦而我却帮不上忙,没有比这更令人痛苦的了。我很好抱着她,但是在那种情形下也是不合适的。
人们发现她的父亲是在第二天早晨,村子里一个原本蓄满水的池塘里,池塘里的水被放去了大半,她的父亲永远离开了,她的父亲这样怪异的举动,是没有人能解释的。她父亲走了,留给了秋竹无尽的伤痛,和人们对她们母女的辱骂。我因考上一所不错的大学,认为我以后必成大器了。父亲便也小瞧人了,在他和村民的挫合下,秋竹早早的和村里的一个哑巴结婚了,哑巴其实在村里一直是我潜在的情敌。我没想到,曾经我和秋竹是那样的相爱,一个哑巴也能摧毁我们看似牢不可摧的爱情的城池。在我上大学时,她便结婚了,我一直打电话问她为什么不等我,你忘了我上大学的前一天我让你等我,等我赚够钱,就把你们母女俩接到城里来,我们安一个家,一辈子再也不要离开彼此了。而她总是回答让我忘掉她。
后来我才知道,村里的人都不想让像她这样的家庭毁了我,他们简单的认为,他的父亲犯了政治错误。于是逼着她离开我,不然她的田地就不给水,就这样在我读大学的日子里她妥协了。当我得知她已经结婚时,我感到整个天都要塌了下来,我的生活在一度的颓废中度过。之后,我便决定永远离开这个让我失去最爱的人的村落,离开我的父亲,还有那群村民。之后,没有女孩再闯进我的心灵。
我来到秋竹的屋前,惊动了里面的狗,她朝我狂吠数声,接着屋子里跑出一个八岁左右的女孩,她有着和秋竹一样的鼻子和眼睛,看到这个小女孩,她身穿打着补丁的粗布衣服,脚上是一双小鞋,上面秀着一朵菊花,几颗泪水在我的心头悄悄划过。女孩惊讶的瞪大眼睛看着我,我知道我的一身得体的休闲装吸引了她。狗在我脚下嗅着我身上的气味,不时又抬头向我放出冷光,仿佛对我这个不速之客有着血海深仇。园子还是先前的模样,破旧的瓦房,我知道它到现在还会漏雨,屋前的那棵十榴树,当年我和秋竹一起手值的,如今它已经有老高了。硕果累累,曾经我们把它作为我们爱情的见证,而如今呢?我扫视着院子里的一切,忽然一个女人出现在院子的门口,我转过头看她,原来她是秋竹的妈妈,曾经一直视我为自己亲身儿子的菊阿姨,银丝侵蚀了她的大半个头部,脸上爬满了岁月的沧桑,眼珠子像内凹下去,昏暗无光。她手挽着一个装满蔬菜的篮子,她没有说话,只是从我身边无视的走过。我一切都不明白,父亲的话我更加不明了。
我回家找到父亲,问明其原因,我不明白为什么要对我设置这样一个谎言。父亲老泪纵横了,他说:“哑巴他死了。”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的脑海里掠过,“死了?他怎么了,他怎么了?”父亲把那天的经历告诉了我。那天,哑巴和父亲在工头的非人折磨下一直加班到凌晨四点。然后,他们就赶回家睡觉。可是正当他们在一条桥边时,他们翻过围栏,从横穿过去,天黑,桥中间的一块不很结实,哑巴失足摔掉下去,就这样他走了。
父亲接着说:“有节,我这些年对不起你,我知道你很喜欢她,我却怕她影响你,所以拆散你们。爸故意编造这个谎言,是担心你不回来。原谅我”父亲终于向他多年的罪恶认了错,可是一切都已经晚了。
文、开心茶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