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好知 kuaihz

最好的幸福

  杜浅川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正在背三字经,上海的夏天闷的连蚊子都懒的动,尽管空调一直吹着,可还是喘不过气。花园里面有人在遛狗,有人在跳舞,我拿着三字经坐在靠着路灯的凉椅上面。许乐说,心情不好的时候读三字经,回归一下本原,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可能是在这个浮躁的城市呆的太久,我需要站在离人群很远的地方,才能让自己安静下来。

  “你是,苏绪冉?”面前的男生低着头问,我点头。便继续看自己的三字经,不是许乐说的方法在起作用,只是不习惯跟陌生人说话。一些探究和疑问眼光的背后,总让我觉得不安宁。乐乐说,是因为太久没接触爱情,已经生出了对爱情的倦意。

  “我叫杜浅川,杜甫的杜,轻浅的浅,山川的川。”他坐在我旁边,好奇的问:“你竟然不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你的名字?”我抬起头:“我缺少好奇。”记得是谁说过,人总是会被未知的好奇折磨的伤痕累累,我从开始便知道,一些人,遇见,自不必问原因。

  拿着书,上楼继续看电视,尽管已经不知道电视里在播的剧集。乐乐说,她今天会来找我,可是一直等到现在还是没见她的踪影。电话突兀的响起,刚想接却又挂断了,唯一的解释是许乐。曾经跟她约定,响一声是开门,两声是回电话,三声是一切顺利,勿挂。可是走到门前,却没看见一个人。消息却传来,乐乐说,她在餐厅遇见萧楚,她说,萧楚回来了。

  我笑,突然眼泪就流下来。

  门铃响,我站起身,却看见门外站着在花园里遇见的那个叫做杜浅川的男子,“苏绪冉,我住在你对面,我看见你很多次,可是你好像从来没在意。”“那,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我笑。“一直是邻居。”男孩轻轻的说。

  关上门的时候,心却一下子静下来。乐乐说她遇见了萧楚,那个三年前离开的男子,好像已经过来很久没有听见他的名字。蓦然间连自己都觉得陌生,我努力的搜寻三年前关于那场分离的记忆。很多我们以为终生不忘的事情,在蹉跎的岁月里,也开始渐渐淡却。

  我想我之所以流泪,不是因为听见了他的名字,只是因为那些遗忘的过往,曾经像烙印一样刻在我的心里,而如今却遥远到需要费力才能记起。我一直以为自己会纪念那场爱情,原来,真的没有什么可以值得你念念不忘。

  那晚,乐乐终究是没有来,她说他要帮我去问萧楚,何以三年前那样决然的离开,我在电话这头安静的笑。有些人的离开,是因为他的命里注定漂泊才得以安宁。我是了解楚的,正如他了解我一样。

  萧楚是我的大学同学,第一次遇见是在04届的话剧晚会。很多人都努力纪念他们的第一次遇见。而我,只依稀记得,那晚我站在舞台上报幕,萧楚已是三年级的学长,谢幕的时候他

  作为文学院的学生会主席,和我站在一起做答谢礼。他说:“苏绪冉,你的人和你的名字一样好看。”

  晚会结束后,萧楚带着我们04届的新生去学校附近的火锅店吃夜宵,他举着酒杯说,他喜欢那个叫做苏绪冉的一年级的学妹。没有原因,只是喜欢。我在众目睽睽之下成了楚的女朋友,是他太过优秀,我没有不爱上他的理由。

  许乐见证了我们那场相识和爱情。她说:“冉冉,你和萧楚站在一起,旁边的任何人都是黯然失色的。”我安静的笑,我测试不了自己爱他有多深,只是当旁人告诉我他们的羡慕时。我直觉,自己是爱他的。

  就在大一那年,遇见了萧楚,从此开始了我们的爱情和纠缠。

  楚快毕业的时候,总是把过多的时间陪在我身边,我知道,有些分离,再所难免。楚本来被学校推荐去北方的名校公费读研究生,楚曾经说过,那是他曾经的理想,进入那样的学校,开始自己的人生。

  可是离去前一个星期,他递给学校申请,留下来读本校的研究生。我不解,他只是说,研究生在哪里都可以读,可是苏绪冉只有一个,只有在这里才有。我站在他对面,看他好看的眼睛里坚定的承诺。

  我曾经想,他定是极爱我的,才会这样的坚决如铁。

  乐乐曾经羡慕的说:“冉冉,萧楚怎么会对你这么好?”

  大学的学习远没有高中时的紧张,楚总是担心他在忙的时候会把我闷坏,宿舍里面永远是他买的看不完的小说牒片,吃不完的零食甜点。楚说:“冉冉,我要把你宠成世界上最娇纵的女子,只有在我身边,才能安静下来。”

  也许我真的成了世界上最娇纵的女子,所以,萧楚才会那样义无返顾的离开,他甚至没有来得及跟我告别,就登上去澳洲的飞机。我站在机场外面的草地上,抬头看高空,萧楚说他不喜欢苏绪冉流泪的样子,我就一直站在外面看负载的行李里面,还没来得及拆封的心事。

  大四的毕业典礼,我穿着学士服站在萧楚旁边,他研究生结业。乐乐说,我们穿着学士服拍的照片,比结婚照还要漂亮。萧楚默不作声,直到所有的人都散去,他把厚厚的信封放在我的手里,对我说:“冉冉,我不再爱你。我们分手。”

  我一直很想知道,为什么楚说这句话的时候,有眼泪从他的眼眶滑落。既然不爱了,眼泪从何而来。我没有来得及追问,因为他第二天去澳洲的飞机。

  信封里面是和萧楚在一起时所有的照片,一共318张。我慢慢的数着这些照片,一张一张把他们夹在新买的相册里。乐乐说,我早不必这样做,萧楚跟一个妖娆的女子一起离开,其中的原因,自不必言明。

  乐乐说的模糊,而我却早已了然于心,那是他从小到大青梅竹马的女朋友。他本以为他会为了他的爱情不顾一切。而结局,早在他家人意料之中。那个美丽的女孩,有着同样美丽的名字—萧落离。楚曾经说过,他把那个叫做落离的女孩当成他的亲妹妹。而三年前他却为了一个他当成亲妹妹的女孩,离开了他爱了四年的女朋友。我知道,有些分离是注定的,即使双手抓的再牢,总有人会把它送到你的面前。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很多无可奈何却又无法抗拒的事情,例如分离,还例如,父母之命。

  萧楚刚离开的时候,乐乐说,如果难过的话,可以放肆的哭,直到那些伤心会随着流出的眼泪,不再回来。而我只是固执的看那些照片,直到月上树梢,才会想起一些要做的事情;后来,我会偶尔去看那些照片,看里面那个眉眼俊秀的男子曾经对我的承诺,直到现在。已经记不起,我把那本相册放在了哪里。

  时间真的是可以治愈伤口的东西,我曾经不信,现在却笃信不疑。

  第二天依旧跟往常一样,准备乘在门口的21路公车去上班。离景路在这个城市最繁华的地段,选择在这里上班的原因是想走进喧嚣,才不至于安静到连我自己都感觉寂寞。

  开门的时候,看见对面的杜浅川,他拿着早点,递到我手里,红着脸说:“我从没见你买过早点,想是你时间来不及,就多买了一份。”说完,一个箭步冲到了楼下。我看着手里的早点有些啼笑皆非。

  我从来不吃早点,因为从楚离开后,就习惯了晚起直奔公司。直到后来乐乐看不过去,帮我带早点。而我的胃早已不习惯在大清早的时候进任何跟食物有关的物理或是化学制品。我的胃也学会了反抗,所以这些年依旧保持着不吃早点的习惯。

  在21路公车上的时候,我看见对面那个男孩做在前排的座位上,我正想坐在他旁边,他却一下站了起来跑到最后面的座位。我不明白他的举动在说明什么,我想他定也是不习惯我的沉默寡言,选择了对我的疏离,我坐在前排,抬头看窗外。从公车窗边掠过的风景一直是这个城市最美的片段。

  我用了四年的时间,让这个城市接受我,才深刻的体会到‘物是人非’这个词语真正的破坏力,它可以毁灭你所有的信念,包括曾经,包括爱情。

  28岁,早已是繁华落尽的年纪。我依旧独来独往。乐乐早在两年前就已经有了一个可以被叫做家的地方,那个叫林飞的男子,总是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的无理取闹。过分的纵容,

  上班的时候接到萧楚的电话,约定下班后在离景路的STARBUCKS见面,我想乐乐定是对他诉了很多的苦,他电话里的声音,才会听来如此的歉疚。我暗笑,其实早已不必。

  依旧跟平常一样的下班,坐在STARBUCKS靠窗的位置,想这样萧楚会比较容易找到我。以前总是他在等我,这个世上真的有叫轮回的东西,掌握你的喜怒哀乐,让人没有办法逃避。

  也许是很久没有看照片的原因,萧楚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却一直看着窗外,直到他在对面落座。我惊讶于他的沧桑,正如他惊讶于我的过分淡定,爱情总会遗忘,然后轮回转世。

  “冉冉,你比三年前,更让人难以忘记。”他手中的摩卡有些微微的晃动,我点蓝山不加糖,苦味就一直蔓延到心里,清晰的提醒我三年后的重聚,不过如此。

  其实我从来没有恨过楚,他是一个太清楚自己目标的男子。唯一的一次,也许是为了我放弃了去北方读研的机会。我想此后,他也一定会如此的清晰下去。记得曾经有人说过,分离是为了更好的相聚,其实不尽如此。从分离再到重逢,经历一个人孤军奋战的日子,你就会知道,重逢并没有小说里描绘的那般感人和完美。

  我清晰的知道,关于三年前那场为时四年的爱情,在此刻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可我依旧难过,难过萧楚的沧桑,尽管一身的华丽,可是他的眼睛,总是能轻易的出卖他的真心,他过的不快乐,起码,没有以前快乐。

  “冉冉,我以为我定能忘记你。却不能。”萧楚抬头看着窗外,那一瞬我甚至觉得他依旧远在天涯之外。这是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离开的时候,我们约定此后再不见面。再见便只有伤人伤己的结局。他早已同那个叫作落离的女子结婚,幸或不幸早已是定局。他不会为了我再叛逆一次,而我亦不会。

  我怀疑杜浅川是不是故意等在公车上,依旧是21路车,他看见我的时候,依旧从最前排跑到最后面。我很想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可是话到嘴边还是沉默。

  这一天我仿佛经历了三年那么久。乐乐晚上打电话过来:“冉冉,我以为你还爱他,原来早已不爱。我想你该幸福了。”然后静静的听她在话筒那边和林飞吵闹。我习惯了他们的生活方式。我曾经对乐乐说过:“你能遇见如林飞一般的男孩,真的是一生幸福。”而乐乐却学会了安静的笑。

  一个女子最大的幸福,便是留在自己爱的人身边,无理取闹,恍眼就是一辈子。

  早上开门的时候,看见杜浅川站在门口,手里依旧是提着早饭,很想告诉他,我从不吃,可是看见他总是风一样冲到楼下,连说话的时间都没有。

  乐乐说,他一定是爱上你了,心疼你,却又害羞。我笑,这个世上竟还有如此会害羞的男子。也许是习惯了拎着杜浅川放在我手里的早饭,我居然开始不排斥的吃起来,等在公车上的日子,竟也眨眼过的厉害,不经意间,这座南方的城市也飘起雪花来。

  08年的冬天,像是真正应了佛书所说的末法年代,人们开始到处惊恐的说起雪灾的事情。我默然,依旧去乘21路公车,只是杜浅川不再跑到后面,只是安静的坐在我旁边,一起看窗外,没有停歇的雪,纷纷扰扰的下。

  杜浅川说,这个民族在一些灾难面前,还是有很多让人震撼的感动。我不置可否,我总是过分的敏感于一些世态炎凉。一些娇柔的举动,总是让我莫名的排斥。

  08年的春节,还是选择留在这个城市,即使想回去,也被这场大雪阻断了可能。除夕夜的时候,乐乐打电话来:“冉冉,一个人,来我家吧。”我整理好衣服准备出门的时候,和浅川撞了满怀,他说:“苏绪冉,我煮了火锅,我们一起过节吧。”然后脸又红起来,我细细的看他的脸,才发现,他竟也是长的这么好看的,以至于,我有些局促起来。

  “你,不用陪女朋友么?”我浅浅的笑,他总是害羞的引起了我的好奇,尽管我缺少好奇。“我。。。还没有女朋友。”然后头又低了下去,低到我根本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本是想笑的,可终究是忍住了。

  然后跟他进了屋,外面实在是太冷,还是选择就近结束我的年夜饭。发消息告诉乐乐,已经有了着落,不必操心。

  萧楚打电话来的时候,我正在浅川家看春节联欢晚会,赵本山的小品,一如既往的幽默。有一些很沉重的话题,在他们演来,却不过是轻而易举。楚说,只要幸福就好。我知道他定是明白了我。

  浅川说,他第一次看见我的时候是在七年前学校的话剧晚会,他说他看着那个叫做苏绪冉的女孩站在舞台上报幕,周围的灯光全照在她的身上,她安静的笑然后和一个叫萧楚的文学院的学生会主席一起做答谢礼。他说:“苏绪冉,你怎么可以只爱萧楚?”

  我努力搜寻眼前这个已经醉倒的男子的记忆,结果无疾而终。也许是这些年,一直朝前,忘记回头看曾经走过的路上,一些驻足的风景。我想不起来是何时遇见了这个叫杜浅川的男子,乐乐说:“那时的你和萧楚,像是缠在一起的风筝,怎会再遇见别人?”

  我终究是想不起。浅川说了很多很多的话,我曾经怀疑,许过往的那些年说的话也不及这个时候说的多。他说,他爱了苏绪冉七年,他每天早上他走不同的地方去买早饭;每天去公车上帮她占前排的位置。。。我才想起来,何以他每次看见我,都从前排跑到最后面。

  原来,爱一个人真的可以这么久。乐乐打电话过来说,其实爱情本就不公平,谁爱谁多一点,就显得特别的卑微。他爱了你这么多年,其实也卑微了这么多年。

  我看着对面的杜浅川,心里却空空落落起来。

  08年的春节过的比往年都要慌乱,不仅因为萧楚。站在落地窗前,看苍茫成一片的城市,这些年,我似乎忘记了我也曾经笃信爱情。有些人在你的心里用爱情打了一个结,离去的时候忘记解开,便会一直留在心里。乐乐说,要等下一个人走进你的心里,那些结才会自己解开。

  杜浅川在敲门,我甚至可以感觉门外的他定是又红了脸,心里却觉得温暖起来。“苏绪冉,我们在一起吧。”然后他又低了头,手里的百合花甚至都在颤抖,原来还有人记得我最爱的花是百合。想来,他定是花了心思。

  这个冬天格外的冷,然,这些年越来越冷却的爱情却在慢慢的复苏。我伸手接过花,想,应该和乐乐一样找一个可以无理取闹的男子,无法无天,恍眼就是一辈子。

  这个冬天,我们终于都幸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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