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用俄语说我爱你吗,用中文发音是鸭留不留鸡比鸭,对吧。
我是拯救你的小
英雄
夏日行将结束的时候,街道上穿裙子的姑娘们还那么多。道路两旁,繁盛的树木下面人们忙着匆匆行走。我要去的目的地是三联书店。书店所在的那条街叫美术馆后街,听起来非常艺术气质。旁边还有个叫隆福寺的地方,卖一些首饰衣服,还有好吃的馄饨。
104车上的售票员大声地喊:“刚上车的乘客买票了,到站的乘客准备下车了!”我突然看到有个男人正不怀好意地在你身旁蹭着,然后朝你裤兜伸出了手。啪!我猛地一拍你大腿,抬起脸来说:“喂,下车啦。”
“啊?”你神色愕然,仿佛看到一头史前怪兽。
“美术馆后街,到了。”我站起来,那个伸手的小偷恶狠狠地看我一眼,不情愿地转到了其他乘客身后。
你拎着那个帆布和牛皮拼接的大包跟在我身后下了车,我猜你心里一定惊愕极了。
原来你是很厉害的留学生
孟亚。年龄23周岁。莫斯科大学计算机系留学生。长相标致,目前未婚。
我要看你护照的时候,你居然反问我:“你是公安局的吗?把你证件给我看看。”我把手伸进牛仔裤口袋,抠了半天终于抠出一张小小脏脏的大头贴,借了书店收银台的笔,在背面写下我的名字和手机号码。你笑了,说:“北京女孩儿性格真好。”我拿着一本很厚的杂志拍你:“在北京混的就是北京人啊,你智商还真低耶。”
到收银台会合时,你抱着的全是标题严肃的大部头,厚厚一摞,结起账来看着都心疼。而我拿着两本减肥化妆的杂志,狡辩说在三联买的杂志都格外有文化气,因为有韬奋爷爷罩着。你不知是嘲笑我还是真觉得好笑,眼睛眯得竟把五十当十块给了收银员。我讹你请我吃碗面,你点点头。话不太多,但是看得出来也很乐意。
在黄河水面的小馆子里,我滔滔不绝活像本十万个为什么,也由此知道你只是趁暑假回国游玩,你家在南京,老爸是个很厉害的搞中俄石油贸易的家伙。
我有些不信地看着你:“石油大亨的儿子就长你这样儿?”
你紧张地凑近说:“小声点。让人听见就该遭绑架了。”
俄罗斯长面包哈咧吧
真可惜。我们只有这一次交集。
我厚着脸皮去约你时,你在电话里说,马上要回学校了,网上联系吧。这不免让人失望,要知道这是我第一次认识国外留学生啊。虽然你念的只是莫大,听说没钱人家才会把儿子送到俄罗斯,有钱的早到美国嗨儿皮去了。但这不要紧,你老爸是石油大亨,咱们一定不会缺钱花。而且你长得还算不赖,带出去也不会丢面子。
很快搜到你的OICQ,一只穿背带裤的小熊。激动措辞了十来遍,终于在聊天框里输入:你到莫斯科了吗?今天我在超市看到巨长的面包条,糕点师傅说这个叫俄国咧吧。对吗?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一连过去了好多天。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小熊突然亮了起来。你回复说,哈咧吧。发音是ha lie b,最后的b音比较轻。我早回来了,最近功课忙。给你个地址,是莫大中国留学生的论坛,有空去玩啊。
我手忙脚乱地搜索比对,终于在热闹的论坛里找到了你。在你的旁边,还有一个漂亮的女孩儿,图片下写着,孟鸭鸭正在吃婷婷做的“爱心牌”可乐鸡翅。
这仿佛当头一棒。
踉踉跄跄爱上你
我以救了孟鸭鸭一劫的女英雄自称,迅速攀升这个异国留学生自留地的红人榜。
你上OICQ的次数频繁了起来,几乎每天都会在线上。莫斯科和北京时差5小时,你该吃晚饭的时候通常我已在电脑前直不起腰。但这毫不影响我们日夜颠倒地聊
。从北京的煎饼到
南京的灌汤包,从故宫到中山陵,再从国内到莫斯科。我们迅速熟络,变得彼此依赖。
每天11点道过晚安,我从单位离开,骑着小公主自行车穿过北兵马司,经过安定门,骑到地坛拐个弯到我住的楼下。这一路上有首都博大温柔的夜色,有沿路随风掉落的杨树叶子,有呼呼的风夹着路灯的橘黄光芒,让人觉得甜蜜而温暖。
12月24日,你说,今天莫斯科零下28℃,小胖子你在北京也冷了吧。
是的,很冷。我在冬日第一场大雪的夜晚回家,转过安定门那个大方鼎的时候,自行车前轮一歪,我狠狠地跌了一跤。爬起来时发现脚崴了,走一步都疼。街上车辆已经不多,行人更是寥寥。头顶上空雪花纷纷扬扬落下,盛大恢弘,迅疾而轻盈,仿佛蓄谋已久的一场爱情。
我推着自行车,雪花不断落到脸上,鼻子呼出团团热气,又吸进更多凛冽进入肺脏。我突然有些难过,那些温热的,带着暧昧和关切的句子,其实自始至终都只存在于冰凉的服务器里。我小心翼翼,诚惶诚恐,踉踉跄跄爱上的,竟不过是个看得见摸不着的小熊头像。在这个磅礴的冬夜,温暖的,可以握住的手遥不可及。
上楼的时候,意外收到你短信:把座机号码告诉我,我要给你电话。很快你的声音从话筒里传过来,清晰而温厚,你说,小胖子,你好吗?
小胖子,鸭波鸡憋斯酷查由。
不过是场凌迟般的网恋
鸭波鸡憋斯酷查由。俄文是я по тебе скучаю 。我想你。
其实我想听的是另一句,я люблю тебя,鸭留不留鸡比鸭。我爱你。
可是你怎么会说呢。尽管你在网络那端等待也迫切,尽管我们从秋聊到了冬,又即将聊到万木葱茏的春,可是这又能算什么。每个人都知道,婷婷是你已经交往三年的女朋友,她每年春节都会在莫斯科陪着你和你爸爸度过,你们约定毕业回国就结婚。
我只有敲下一个又一个方正的中国汉字,让这些由汹涌的爱恋、试探、矛盾所纠结的甜蜜黏稠的字句,以神六的速度跨越7000公里的距离,再不动声色故作轻松地跳到你的显示屏前。你总是避重就轻,我问你,你爱婷婷吗?你一再的,呵呵,呵呵,呵呵。
一礼拜后,论坛上发出一个红色紧急帖,“光头党”袭击中国留学生,计算机系的十来名同学就在“光头党”出没的地铁站附近发问卷。孟亚,刘辉灿等等同学都还没有联络到。
我噌的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那些红色的字在屏幕上发着刺目的光,我拿起电话想拨号,却猛然意识到,并没有你的号码。兜头而来的沮丧让我又重重地跌回到椅子里。打开对话框,哆哆嗦嗦地对灰色的背带小熊说,孟亚,回来了一定要告诉我啊。我等到你回来。
一晚上歇斯底里地刷新论坛,直到头疼欲裂,不觉睡了过去。半夜里被梦惊醒,朦胧中有小图标闪动。我像鬼上身一样跳了起来,你说,我已经平安回来。婷婷不敢坐的士,一直等到同学开车来接才回。小胖子,别担心我。呵呵。
呵呵。我在万箭穿心地担心你,你在保护的,却是另一个人。
我在屏幕前笑得泪花四溅。这不过就是场网恋啊!却怎么凌迟一般,剖了心撕了肺。
鸭留不留鸡比鸭
孟亚。你一定觉得我是花痴吧。
我见你第一面就授受不亲地拍了你的大腿。我如同一个永动机般孜孜不倦地守候在OICQ和论坛前。我说孟亚,请你告诉我俄语里面,我爱你怎么说。你憋了半天不肯说,我却打出一句,鸭留不留鸡比鸭。然后故作潇洒地说,俄罗斯人真逗,鸡鸭成群。你也跟着,呵呵。
孟亚。其实我并不只见过你一面。我们无疾而终的庸俗网恋事件,以我一厢情愿的跟踪开始,以你模棱两可的呵呵结束。在我们认识的那个暑假,我坐着K104去王府井,快到美术馆后街的时候,看到并排行驶的慢车104里,有个俊朗的男生眼神空洞地冲着窗外,嘴里正大力地咀嚼着什么东西,腮帮子鼓成一个小球,可笑得很。后来车到站,我探出头,看到你在三联书店下车,手里举着一只煎饼,左顾右盼的样子,像极了一只天真的小熊。不只可笑,还很有些可爱。
之后我每天中午都要趁午饭时间溜出来坐104。终于在那个周日的下午,将你截获。当时的你我都不会想到吧。从北京的夏绵延到莫斯科的春。
鸭留不留鸡比鸭。
我终究超越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