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生与死的距离,
不是天各一方,
而是
我就站在你面前,
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据说,上面这首小诗出自张小娴的小说《荷包里的单人床》,也有人说它出自印度诗人泰格尔的《飞鸟集》,究竟如何,我未作考证。但我能确定的是,这段话是描述可望而不可得的爱情的——明明你就在我的身边,明明我每天都能耳闻目睹你的音容笑貌,你却不知道我爱你,这是多么令人悲伤而又无奈的事情啊。
古往今来,如镜中花、水中月一般可望而不可得的爱情,多之又多矣。
《诗经》里的《秦风·蒹葭》便描写了这样的爱情。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在这个秋天,深青色的芦苇上,晶莹的晨露凝结为霜。我所思念的那个女子,站在水的彼岸。我透过丛丛的芦苇,能看得到她的倩影。但不管我是逆流而上,还是顺流而下,我却都无法走到她的身边。这样的爱情是多么的清冷、多么的悲凉啊。
“爱情圣母”琼瑶,曾写有小说《在水一方》,后被改编为同名电视剧。女主角杜小双,是个美丽坚强的孤女,她遵从母亲的遗嘱投靠台北的亲戚,由此与朱诗尧相识。后来,小双与作家卢友文结婚,卢友文迷上赌博,家中一贫如洗,小双与幼小的女儿度日艰难。坚强的小双决绝地离开了卢友文,在朱诗尧的帮助下走上作曲创作的道路。数年后,小双找到了贫病交加的卢友文,并陪他渡过了生命最后的美好时光。而深爱着小双的朱诗尧,始终独身,默默地等待着小双。朱诗尧与杜小双的距离可谓是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这部电视剧的主题曲《在水一方》的歌词,也是琼瑶的手笔:“绿草苍苍,白雾茫茫,有位佳人,在水一方。绿草萋萋,白雾迷离,有位佳人,靠水而居。我愿逆流而上,依偎在她身旁。无奈前有险滩,道路又远又长。我愿顺流而下,找寻她的方向,却见依稀仿佛,她在水的中央。”这首歌词,哀婉凄美,写出了朱诗尧无奈而又坚贞的爱,堪称现代版的《蒹葭》。
无独有偶,汉代刘向在《说苑》里记载了一首《越人歌》,也描述了一段可望而不可得的爱情。
“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摇船的越女,有幸遇到了鄂君子皙(楚王的弟弟)坐船出游,她对鄂君一见钟情,但却是“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山上有树木啊,树木上有丫枝,我喜欢你啊你却不知道。此时此刻,面对近在咫尺的意中人,越女是多么的无奈和悲伤。越女能得到她的爱情吗?现代诗人席慕蓉用她对《越人歌》的阐释,告诉了我们答案:
在传说里他们喜欢加上美满的结局
只有我才知道 隔着雾湿的芦苇
我是怎样目送着你渐渐远去
当灯火逐盏熄灭 歌声停歇
在黑暗的河流上被你所遗落了的一切
终于 只能成为
星空下被多少人静静传诵着的
你的昔日 我的昨夜
灰姑娘遇到王子,王子带走了灰姑娘,这是童话故事,善良的人们对爱情故事总喜欢赋予美好的结局。在席慕蓉的诗中,越女的王子走了,在黑暗的河流上,只剩下了越女孤独的身影。
有的爱情是相遇在错误的时空,结局注定是镜中花、水中月。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这是唐代张籍的诗句。诗中的主人公是已婚女子,她怀着深深的遗憾拒绝了一个男子的追求:现在,我把你送的明珠还给你了,一阵心酸,双目泪流,我是多么恨啊,恨我们不是相逢在我还未出嫁的时候。“恨不相逢未嫁时”,这是在错误的时间遇到了对的人,结局自然是遗憾深深。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这爱情同“恨不相逢未嫁时”一样,也是生长在错误的时空里,间隔着这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而难以逾越,悲凉满怀,悲伤无边。
有的爱情被门第观念打倒,在现实生活中无法生存。
我喜欢读路遥的《平凡的世界》,主要原因是孙少平出身贫寒,却有饱满的奋斗精神,我与之有共鸣。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孙少平和田晓霞的爱情故事,深深吸引了我。一个是贫苦农家子弟,一个是高干家庭的女儿;一个是煤矿工人,一个是天之骄子、报社记者,这两个阶层悬殊的人却深深相爱了,他们之间的浪漫爱情,感动了无数读者,自然也感动了我。然而,在小说的末尾,田晓霞出人意料地被洪水夺去了生命。我初读此书时,是个中学生,当时,我对路遥这样的安排极是不满。到现在,我已接近知天命之年了,生活的阅历告诉我,孙少平和田晓霞之间的爱情,原本就是可望而不可得的,就像《蒹葭》里所描述的一样。
现实主义的路遥没有办法让孙少平和田晓霞实现他们的约定,那个“两年之约”注定是孙少平一个人的悲伤。不要说路遥残忍,是这世上太多了这样望而不得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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