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两千多年的数十个封建王朝,大多数都是在政治权谋中易帜换代的。这其中,又经常上演着的,是亲戚本家人的顺手牵羊式的巧妙夺位。
汉皇让位新莽——
建立新朝的王莽,其姑姑是汉元帝刘奭的皇后,汉成帝刘骜的生母,王莽与汉成帝是姑舅表兄弟。继王凤、王音、王商、王根等之后,接受汉大司马一职。汉平帝时,封新都侯,称安汉公,位居宰衡,太傅、大司马一人独兼,加九锡,爵贵、号尊、权重。先僭越居摄,人称“摄皇帝”,又称“假皇帝”。两三年后,便将汉刘的主子、年仅六岁的孺子刘婴挪开,上承天命,接受禅让,去掉汉室,改国号为“新”,改元始建国。
登基仪式一完,王莽牵着尚自懵懂的小刘婴,泪流满面地对孩子说:刘婴啊,从前上天保佑你的祖先掌管天下,十好几代二百多年了,时间够长的了;天意是有轮回的,你懂吗?现在命数轮到我王家了;《诗经》上讲啊,“侯服于周,天命靡常”,听我给你解释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呀,殷商的后人后来就做了周朝的臣民,上天的旨意是会变化的。明白了吗?不过,你放心,这一点也不会影响你锦衣玉食的生活,我封你个定安公,把平原、安德、漯阴、重丘几个县一万户居民赐给你,你就在你的定安公国想咋折腾就咋折腾。
西汉由此灭。
东汉让位曹魏——
曹魏的基础主要是曹操打下的,但真正称帝是在曹丕手里。汉献帝与曹家的关系,说起来可就老复杂了。曹操一次就把他的三个女儿送进献帝刘协的后宫,依次是献穆皇后曹节、夫人曹华、贵人曹宪。照这个关系看,曹操就是刘协的岳父,曹丕自然是舅子,皇帝就是曹家的女婿。后来呢,这亲戚关系乱了,汉献帝刘协又把他的两个女儿给了曹丕做嫔妃。这一来,首先献帝升格了,与曹丞相成了儿女亲家,长了曹丕一辈,由妹夫变成了其岳父;曹丕降了一辈不说,关键是当年的女儿曹节等,跟他亲爸曹操成了同辈,而且做了哥哥曹丕的丈母娘。
刘协禅让的时候很谦卑,还挺会自找台阶。他派御史大夫张音将皇帝的印章和绶带送到曹丕手里,专门下文说:魏王啊,早先唐尧禅位给虞舜,虞舜又禅位给夏禹,上天的旨意不是固定不变的,只把皇权交给有德的人;汉朝气数已尽,我现在恭恭敬敬地把帝位让给你来做,“於戏!天之历数在尔躬”——啊!按照上天的规定,现在轮到你坐江山了。交过皇权,刘协做了山阳公。
曹丕建立曹魏,改元黄初,大赦天下。东汉灭。
北周让位隋杨——
北周是南北朝之北朝的最后一个王朝。隋开国皇帝杨坚,出身著名的弘农(陕西华阴)杨氏,其父杨忠,官至上柱国,隋国公。父死杨坚承袭了爵位,手握北周兵权,朝中人脉极广。
当然最为重要的,是与先朝皇家的亲戚关系。第一层,杨坚与北周世宗宇文毓是一担挑,娶的都是北周名将独孤信的女儿。第二层,杨坚手握重权后,把女儿杨丽华送给北周宣帝宇文赟,当了皇后。杨坚这就又成了皇上的老泰山。
北周静帝宇文阐七岁即位时,杨坚论亲缘是小皇帝的外公。拥有上柱国、隋国公、左丞相、扬州主管一大串头衔的杨坚,这时文武兼管,假黄钺,代摄政。不难想象,一个冲龄践祚的娃娃,怎么能斗得过老谋深算的官场世家和老江湖。只好容杨坚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备九锡、加玺绶、出警入跸。
外孙很懂事,生怕姥爷生气,不断给姥爷戴高帽子,直到提出让出江山。杨坚这时候倒挺会作秀,在外孙的禅让面前,假惺惺地一连推辞了三回。小家伙心说,姥爷您要演,那孙子我就陪您演好这一出吧。
孙子赞姥爷:应百代之朝,当千令之运,家隆台鼎之盛,门有翊赞之勤。心同伊尹,必致尧舜,情类孔丘,宪章文武。爰初入仕,风流映世,公卿仰其轨物,搢绅谓为师表。……。畏之若神,仰之若日,芳风美迹,歌颂独存。
姥爷谦虚道:孙子言过其实了,你才是当今天子嘛。
孙子一脸恭谨说:我是“祖宗之基已危,生人之命将殆”啊!
姥爷装作无奈称:那我也不能那么办呀!
孙子言辞更加恳切起来:怎么不能那么办,您“九功远被,七德允谐,百僚师师,四门穆穆。光景照临之地,风云去来之所,允文允武,幽明同德,骤山骤水,遐迩归心”哪!
姥爷再谦让道:不行不行。
孙子倒急了,别装蒜了姥爷:您“雄规神略,气盖朝野,相国隋王,睿圣自天,英华独秀。……。虞舜之大功二十,未足相比,姬发之合位三五,岂可足论。”
姥爷不再出声。
孙子最终致谢幕辞:木行已谢,火运既兴,河洛出革命之符,星辰表代终之象。今便祗顺天命,出逊别宫,禅位于隋,一依唐虞、汉魏故事。
公元581年二月甲子,满像是却之不恭,杨坚羞答答即皇位于临光殿,定国号大隋,改元开皇。
大隋让位大唐——
不细究历史的人,多以为唐朝是李渊、李世民父子马上得天下的,其实也是从亲戚手里弄过来的。
李、杨两个家族的关系,可谓深远。前文曾提到过一个叫独孤信的人,一个女儿嫁给了北周世宗宇文毓,一个嫁给了杨坚,宇文毓娶的是老大,杨坚的媳妇排行老七;李渊的祖父李虎,西魏时任左仆射,封陇西郡公,与独孤信同列所谓“八柱国家”,而独孤信家老四女儿,嫁的人正是李虎的儿子、李渊之父亲李昞。这下你恐怕明白了,李渊原来和杨坚是姨表亲关系,他要给隋文帝杨坚叫姨父的。与杨广则是姨表兄弟。
隋末天下大乱,留守太原的李渊一看,姨父的江山遭人哄抢,咱不抢别人也会抢,于是跟儿子李世民等一商量,干脆,近水楼台,发兵攻取关中,率先占领了首都。
李渊控制长安后,他那个姨表兄弟隋炀帝杨广,仍躲在江都(扬州)荒淫,李渊仿前朝如法炮制,亲手扶立十二三岁的娃娃,隋炀帝的孙子杨侑为皇帝,史称隋恭皇帝,送扬州的杨广一个太上皇的虚名,而自任丞相。
杨侑这位恭皇帝,论说也是李渊的表孙子。小皇帝仅仅干了一年,爷爷杨广在扬州被害,他挺有自知之明,赶紧给李渊腾位子。
杨坚的后人让位的口气与当年宇文家孙子的口气,分毫不差:
先颂表爷李渊——德侔造化,功格苍旻,兆庶归心。
再唱大隋已衰——三灵改卜,大运去矣。
三称自动让位——请避贤路,今遵故事,逊于旧邸,庶官群辟,改事唐朝。
杨侑派人把帝玺绶带送到李渊面前,李渊也学杨坚当年,谦让三次,累得百官众僚上表“劝”进了三遍。
公元618年五月,李渊接受隋恭帝禅让坐了江山,改元武德,大唐立,隋朝亡。
话说回来,李渊厉害,还是没他二儿子厉害,李渊干了没几年,皇帝瘾还没过够呢,就不得不违心地让位给兵强马壮能征善战的李世民。这当然属于窝里斗了。
上述仅仅列举的是史上几次较大的朝代更替,至于中国南北分裂、五胡乱华时期,那些大小朝廷里,亲戚甚至父子兄弟之间的皇权之争,城头频换大王旗,狗咬狗,一嘴毛,更是家常便饭,司空见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