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3年11月4日,代号“虎贲”的国民革命军陆军第七十四军五十七师在接到蒋介石“一定要保住常德,驻军必须与城共存亡”的命令后,从郊区河洑山开进常德城设防,一场血肉溅飞,死守孤城的恶战即将开始。
守城司令官第七十四军中将副军长兼五十七师师长余程万,是广东台山人,以大专文凭考入黄埔一期毕业,这在国民政府高级将领中是罕见的。在1939年的江西高安战役和1941年的上高会战中他率五十七师重创日军,立下赫赫战功,尤以打坚守著称。上高会战后,第七十四军被授予军中最高奖品-飞虎旗,五十七师被命名为“虎贲”部队。所谓“虎贲”,贲和奔同音同义,《书》经中记载:“武王有戎车三百辆,虎贲三百人。”意思是说周武王的英勇战士像老虎奔入羊群一般,所向无敌。五十七师获此荣誉后,上至师长,下至士兵,每人都在军服的左臂佩戴一个品字形符号,上面印有“虎贲”二字。
余程万将军率领的这支虎贲师,在1943年6月鄂西会战时就曾进驻常德城。当时惊恐的市民以为日军将攻打常德,大多逃避离家。五十七师入城后军纪严明,秋毫无犯,首先将全城洞开的门户妥为关闭,非经指定,一律不得擅入民房。指定征用的住所,均会同警备部、警察局、宪兵队将家具什物登记保存,以备开拨时同原主人当面点交。虚惊一场的市民们回城后,面对完好如初的房屋、家具和街道,纷纷交口称赞“虎贲”是他们的保护神。城市秩序恢复正常后,五十七师移防城郊河洑山,余程万将师部设在山上太和观内。当年收割水稻时,余将军下令全师官兵帮助当地农民割稻,并严令只能喝老乡一杯茶,不能吃老乡一顿饭。此举成为在常德民间传诵至今的美谈。
紧急疏散-抢修工事和枪毙一个上等兵
此番进城,军情紧急,余程万在常德泥木工人的热情支持下立即着手抢修工事。同时,让他焦虑的是如何让全城的16万百姓在半个月内撤离这座面临战火的城市。
这天,余程万和刚从江西萍乡探亲赶回的副师长陈嘘云、参谋长皮宣猷、指挥官周义重、参谋主任龙出云等,应常德县长戴九峰之邀去赴商会举办的欢迎宴会。途经市中心大庆街、大西街一带时,只见长衫旗袍的摩登男女摩肩接踵,商号店铺的霓虹灯五光十色,一派繁荣宁和景象,余程万心情十分沉重。到了鸡鹅巷摆满酒菜的盛宴前,他婉言谢绝,并决定当场将酒宴改为常德各界人士战前议事会,商讨全城市民在最短时间内疏散到乡下的事宜。
第二天,戴县长就贴出要求市民疏散的布告,余师长也派手下柴意新团长协助此事。五十七师除了在沅江码头用船只免费送下乡的市民过河,而且派兵义务给市民挑运行李30里,不准收取任何报酬。疏散过程中,一个名叫刘为才的上等兵给群众挑送行李后,索取了两块光洋的力资。余师长接到柴意新团长的报告后,当即下令枪毙。在下南门码头,由警卫班组成的临时行刑队,举起了冷冰冰的枪口,“叭”枪声响起,手里攥着那两块夺命光洋的刘为才,倒在血泊之中。
事后,余程万以此向全师官兵张悬文告:“常德会战的序幕,明日便可拉开,而这里的百姓还有少数没有疏散,为了贯彻国家法令,爱护人民,减少我们作战时的顾虑,我们应尽量协助他们疏散,各团、各直属队,应随时依实事的需要,派人替他们护送行李、划船,但不能离开设防范围,尤其不能接受任何一点小酬劳,最多只能喝一杯热水。假如你们违反我的命令,有索取酬劳或其他类似事件发生,那就以这个上等兵刘为才为例,决不姑息。你们知道我们虎贲部队,一向就有良好的荣誉,我们决不能让这良好的荣誉,由一二个人断送殆尽……”
就这样,余程万率领他的仁义之师、威猛之师,在凶残的日军兵临城下之前,疏散市民,抢修工事,以设在城西兴街口钢筋水泥结构的中央银行分行的师部为核心,向四周呈辐射状分层设立街巷、城墙、城郊和外围据点共5道防线。兵力是三个团:169团,团长柴意新;170团,团长孙进贤;171团,团长杜鼎。外加军直属炮兵团一个营,团长金定洲。
11月13日,余程万率师部人员绕城视察了各道防线。当晚,在给妻子邝瑷的信中他写道:“此次奉最高统率命令保卫常德,任务固甚重大,但余以能担负这个任务为光荣,余已决心为国牺牲,誓歼顽寇,幸勿眷念于怀……”
第二天,余程万鼓励全师官兵都留下家书,交给师部军邮员带走发出,虽说是写家书,但很多人都像是写遗书,充满悲壮。
在这无险可守、背水而战的小城,五十七师这个悲壮之师的八千壮士,正严阵以待。
孟继冬营涂家湖打响第一枪-阮志芳营死守河洑山
日军在突破澧水防线和占桃源、汉寿后,矛头直指常德,迅即将常德包围得如铁桶一般。
11月18日,日军第六十八、第一百一十六、第三师团分别从东、西、南三方发动进攻,孤城常德保卫战首先在外围据点打响第一枪。
涂家湖,在距城约50里的牛鼻滩附近,是东面守军的最前哨。驻守这里的是169团孟继冬团营(3营)9连李佑吾排。清晨5点,辽阔的湖面笼罩着白色的雾气。突然,刺耳的马达声打破了宁静,200多日军分乘16艘汽艇,向湖滩驶来,边用探照灯照射,边用机枪扫射侦察。等敌人驶入射程范围后,年仅20岁的李排长一声“打!”,全排火力一齐射向汽艇。瞬间灯光灭了,机枪也哑了。随后日军还击,并有几十个人跳入水中往岸上冲,但其中十几个刚爬上岸的日军全被李排用步枪点射而死,同时击沉2艘汽艇,日军只得退回。一个多小时以后,日军人数增至300多人,汽艇增至20余艘,在强大火力支援下,再次强攻。李排抗击一小时后,由于兵力单薄,让日军在湖滩登了陆。登陆后的日军怪喊怪叫地向李排阵地发动进攻。在打退敌人几次冲锋后,守军伤亡较大,李佑吾头部、腿部连中4弹后牺牲。副排长刘鸿海率余部继续与日军周旋战斗。此役,守军一个排就击毙日军200多人。
与此同时,9连主力与在牛鼻滩镇和芷湾激战三天三夜。后来日军增兵到2000余人,加上七、八门大炮和3架飞机的配合,猛轰猛炸9连阵地,并分兵从背后包抄到濠州庙附近。幸亏孟营长派7连连长张凤阁率两个排及时赶到增援,向日军发动冲锋,才使9连免遭敌人夹击之灾。在激战中,崇河、谈家河当地警察与100多民众组成联防队,自愿参加战斗。此役,守军歼敌至少300人,9连也伤亡过半。两个连在马家铺会合后,因与日军人数悬殊太大,退守石公庙、新民桥一线,依据小河堤继续与日军激战。
余程万将军在听了柴意新团长的上述情况汇报后非常兴奋,当即嘉奖张凤阁和9连指导员颐金肪2000元,并上报军部请功。
在东面激战同时,18日黄昏,坚守西郊河洑山的171团阮志芳营也开始杀敌战斗。河洑山紧贴沅江北岸,由一群北接太浮山的连绵山头组成,山上竹木参天,庙宇错落,是常德西部的咽喉据点。战斗打响之前,余程万将军将阮志芳召到师部,一再强调:河洑山是五十七师的圣地,一定要洒上光荣的血迹。同时给该营增派了一个迫击炮排。战前,阮营沿山麓挖了一条丈多深的壕堑,沟底倒插削尖的竹钉,壕堑前堆有一道乱树枝堆的鹿柴。壕堑后依着山的坡度,星罗棋布的挖有散兵坑。此外,在射击点修建有十几个半地下式的碉堡,在要道布有地雷阵,可惜的是阵地上缺少一道铁丝网。
日军第一次进攻只有500多步兵,100多骑兵,很快就被阮营火力击退。此后,日军不断增加兵力,增派飞机、大炮轮番轰炸,对阮营阵地发起一次次波浪式进攻。守军在树上搭起鸟巢机枪阵地有效射杀日军。日军一旦突破前沿壕堑阵地,阮营5连连长王振芳、6连连长刘贵荣就亲率战士冲出碉堡,向敌人发动反冲锋,先是一阵手榴弹,然后放一排枪,最后拼刺刀肉搏。在打退敌人的7次冲锋后,让日军在河洑山丢下500多具尸体。20日上午,一队日军在丢下20多具尸体,拼命翻过二个小山包后,冲到6连阵前,刘贵荣和一个班的战士在丢了手榴弹后,跳出战壕,大喊杀啊,迎着爬上来的日军冲击。前面的日军被刺死,后面的撒腿就往山下跑,一个叫松村本次的日本军曹,肩膀被我刺伤倒地,当了6连的俘虏,后来也被日军飞机炸死。战至23日,恼羞成怒的日军,正面用大小炮十余门,侧面在沅江南岸用十余门山炮,天上用十几架飞机投弹,对阮营阵地进行地毯式猛轰。步兵也增加到3000多人,并用烟幕弹、毒气弹开路,向河洑山、河洑镇发动猛烈进攻。阮营阵地全被炸翻,碉堡全部被毁,许多战士连人带枪被炸埋在土中牺牲。阮志芳和全营500多人死守5天5夜后全部阵亡。日军也遭重创,仅被我军击毙的就有上千人。
河洑据点失守后,常德城就暴露在日军炮火射程之内了。当天夜里,余将军站在大西门城楼上,默默地凝视着沉寂的河洑山,两行热泪挂在脸上,他摘下军帽,深深地弯下了腰……
逃跑的团长邓先锋和劝走的县长戴九峰
正当五十七师柴意新团孟继冬营在牛鼻滩方面苦战之时,在师部指挥所里却发生了极不和谐的一幕:
由兵团司令、七十四军军长王耀武下令,拨归余程万指挥,负责守卫德山据点的第一百军六十三师188团团长邓先锋,竟然对余程万说:他要率部南调,并且部队已经上路了。
余程万震惊了,他一巴掌狠狠地拍在桌子上,怒斥道:“姓邓的,你应当知道我五十七师的军纪,你这个团既调归我指挥,就等于是五十七师的一个团。当涂家湖、牛鼻滩打得正猛烈的时候,你却把部队往南调,你能说出往南调的理由吗?!”“这、这……”邓先锋嗫嚅着。“这什么?”余程万平时很少发火的,但这次是真的动怒了,“你要是没正当的理由,我余程万可以毙了你!”之后,副师长陈嘘云也对邓先锋进行了劝阻。沉寂了一会后,邓先锋垂着头表示:“南撤是我的错误,我愿意接受师长的新命令。”这样,余师长暂缓了一点口气命令道:“德山是和南岸援军联络的要点,又是常德城区东路的紧要据点,和整个战局关系很大,现在限你在一小时内进入原来的指定地点。”
这就是发生在师部的真实一幕,但是更令人痛心的一幕发生在德山孤峰岭。
这位邓团长回到德山后,虽然修筑工事作了些准备,但刚刚与日军接火,就被气势汹汹的敌人吓住了,连声招呼也不打,就率主力撤离孤峰岭阵地,向黄土店方向逃去。结果,日军从22日到23日,仅一天一夜就轻易占领了德山。邓先锋这个名字从此成为临阵脱逃的代名词,永远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炎黄子孙是讲民族大义的,在常德保卫战中更多涌现的是视死如归,气壮山河的动人故事,与邓先锋这位民族败类相比,我们更为常德县长戴九峰感到自豪。
早在开战之前,市民疏散完毕后,余程万将军就让他离城去乡下,因为他要管理的百姓都已去了乡下,但是戴九峰拒绝了,他说:愿意和五十七师一道与常德共存亡。守城战斗开始后,他和留在城内的一百多警察,自动组成担架队,在枪林弹雨中冒死抢救伤员。
日军突破外围防线攻到城下后,飞机和大炮不时轰炸城内,房屋经常起火,戴九峰又率警察们到处灭火。直到有一天余程万将军亲自把他接到师部,诚恳地告诉他,现在全城已被包围,除了从大西门出城南渡沅江外,再迟一天都没有机会了,希望他马上出城。戴县长当然明白余将军的心情,但仍拒绝道:余师长,老实说,我一部分是良心上的主持,教我守在城内;一部分是受着你们长官态度的感动,觉得你们这样从容坐镇,我们为什么就不能?人生百年也免不了一死,守在城里有什么要紧?不过一死而已,况且这样死是光荣的!最后,余将军只得说,让他出城还有一件重要任务,那就是往黄土店方向去迎接援军。戴县长这才于当晚率留城警察和公务人员等约二百余人,乘小木船偷渡沅江离城
战后,正是这位可敬的县长,在余程万将军蒙冤入狱,危在旦夕之际,联合全县各界知名人士,写上诉请愿书,通过常德籍国民党中央立法委员杨少炯,将请愿书递到了蒋介石的案前,因而换得国民政府最高层对常德保卫战,对余程万将军的重新评估。抗战胜利后,戴九峰被提升担任山东省某地专员。
城郊和城墙的血战-虎贲将士个个都是敢死队员
11月23日德山、河洑两处犄角失守后,日军攻城部队改由第十一军部直接指挥,人数增加到3万多人,在几百门大炮和数十架飞机支援下,从四面向城郊发动猖狂进攻,直逼城下。
我五十七师将士拼死抗击,谱写一曲曲为国捐躯的英雄乐章。
东面,日军约5千人,大炮16门,飞机9架,向石公庙方向岩包猛攻,169团l营胡德秀排,坚守叶家岗,打到只剩一个班,副营长董庆霞和机枪连长来汝谦带1个班冲出战壕去支援,用手榴弹炸死日军二、三百人。后因敌众我寡,岩包失守。团长柴意新亲自带一连预备队奋不顾身向敌阵冲击,在炮兵团强大火力配合下,又夺回岩包,击毙日军达400余。日军随后狂轰滥炸,岩包再次失守。
在皇木关、岩桥,日军增至六、七千人,169团孟继冬营凭借有利工事,顽强阻击,并在城内炮火支援下,乘势反攻,当场击毙日军500余,缴获机枪16挺,步枪140余支,俘虏日军军曹山本正一、一等兵铃木秀夫等共7名,城内炮火还击落日机3架。第二天,日军出动20多架飞机轮番轰炸,20多门大炮狂轰滥炸。孟营工事全被毁,伤亡亦过半,只得退至水巷口、四铺街,与敌展开逐室逐屋血战。六、七千日军边放火边投毒气弹,东门外一片火海,日机亦低空扫射。孟继冬营长以下几百战士英勇阵亡,所剩几十人退进城内。26日,东门日军开始攻城。
西面,上万日军猛扑长生桥、落路口一线。11月24日,170团张庭林营副营长李少轩,带领1个班在南堤与日军遭遇,用手榴弹和拼刺刀连退敌人三次,打死打伤敌三、四十人。在日军发起第四次冲锋时,李少轩和只剩半个班的兵力与敌肉搏,李少轩在多处受伤,站立不起的情况下,抱住一个日本军曹,死命扼住他的咽喉,同归于尽。另外几个受重伤战士也全都自杀以成仁。
营长张庭林在长生桥营部的阻击战中,杀退数倍于已的日军4次,营部2个班全部阵亡。张营长在身负重伤情况下,一个人用48颗手榴弹又打退日军数次进攻,最后因伤重牺牲。该团负责把守长生桥东北角的2营8连,与日军激战后,仅3人生还,连长乔振起身负重伤,用步枪自尽。
北面,是日军攻城的主攻方向,但是日军在由西向北开进的途中,却处处遭到顽强阻击,短短几公里的路程,足足走了二天多。日军109联队长布上照大佐,23日夜就被170团邓鸿钧营打死在沙港。在向北门行进途中,死伤惨重,岛村长平大队长又被守军击毙。26日早晨才好不容易走到北门外土桥的日军,又被171团3营刘省三连一阵猛打猛追。在贾家巷,日军动用20多门大炮,10多架飞机将房屋炸为平地,然后用“火牛阵”冲锋,即用军毯包住牛头,在牛尾巴绑上引火物,点燃后,让几十头牛冲向守军阵地。守军仅1个排,在排长殷惠仁带领下,隐蔽战壕中,待火牛冲近就用步枪射击,未击倒的就让它过去,等火牛阵过去了,再用机枪、手榴弹消灭跟在火牛后面的日军步兵,一连几次使日军吃了大亏。这一排人虽然最后只有两名重伤员生还,其余均壮烈牺牲,但让日军丢下好几百具尸体。26日夜,又有一个叫胁屋的日军大队长,在从小西门转移北门途中被守军击毙。
南面,城墙下是宽阔的沅江,日军中畑联队长在发动第一次渡江攻击前,就被我空军击毙在南站河滩上。11月25日,守军将渡河的500多日军击退,击沉船只十余艘。当天黄昏,敌船又在烟幕弹掩护下偷渡,守军对烟幕就打,并击中敌油船一艘,江面火光冲天,日军又败退。之后,日军先用猛烈炮火将沿江工事全炸毁,城墙上全城最高建筑水星楼上的机枪排,包括排长唐国栋在内全部阵亡。日军第三次强渡才将500多日军运抵南城墙下。
守军在3天的城郊苦战中,虽然损失也较大,但是有效地射杀日军,让数千日军的尸体丢在城外的土地上。
26日,日军开始从四面对城墙一线发动攻击,余程万将军在东西南北门四方穿梭巡视、督战,鼓励战士们英勇杀敌,报效祖国。这时五十七师的战斗兵员只剩下3000多人,已不及原来的二分之一,但各门战士此时已抱定必死决心,集中所有轻、重机枪和手榴弹,以密集的火力消灭一股股爬墙攻城的日军。在小西门、大西门城下的护城河里堆满了攻城日军的尸体。27日,日军120联队三大队大队长葛野旷被击毙于城墙下,该大队所属全部中队长以上军官均被守军击毙、击伤。直到28日,日军在北门以东一段矮城墙上施放毒气,致使守军昏迷,才得以打开一个缺口,冲进城内。守军开始了严酷的巷战……。
寸土寸血的巷战和柴意新团长-最后的拼杀余程万将军突围出城
11月28日夜,常德城北门长巷子,日军破城后潮水般涌进之处,彻夜火光冲天、杀声不绝。余程万将军组织最后的一千余虎贲将士,投入到缺口的肉搏战中。许多战士的刺刀在连续的白刃战中变软、变弯了,余将军急令将一捆捆的茅竹削尖作武器,于是,一支特别的队伍出现在长巷子,他们用又长又锋利的竹子刺向日军的胸膛和肚肠。又长又窄的一条长巷子,日军铺满一千多具尸体。
29日晨,当四面八方赶到缺口的日军,源源不断地冲进城时,五十七师所剩已不足千人,已经再没有力量组织大规模的阻击了。战斗变成利用每一堵墙,每一个坑与日军拼杀。就是这样的小规模巷战,守军将士还击毙了和尔基隆、铃木两个日军联队长。这天夜里,余将军向重庆军委发出最后的电文:“职师孤军血战十一昼夜,官兵伤亡殆尽,人少弹罄,立恳驰援”。
12月2日,守军只剩下兴街口师部了。余程万将军让所有的医护、勤杂、炊事和还能拿枪的伤病员投入最后的血战。将军自己也端起冲锋枪,带领这支500人的队伍,在师部门前打退日军26次冲锋。
当天深夜,余程万将军和师部几位高级军官商议撤走之事。一是此时全师八千余人已伤亡殆尽,二是援军到达德山已数日,但仍未见攻城动静,似乎只能出城去接应。
凌晨2时,余将军率百余人开始渡江突围。这天晚上天气突变,狂风怒吼,黑云密布,伸手不见五指。余等在大西门笔架城缒城而下,到沅江边,登上5只无桨残破小木船,借风力渡过沅江。上岸后,分几路撤退。余将军一路上几次死里逃生,在百姓掩护下,于4日拂晓抵达黄土店,随后与援军接上了头。
余师长等突围之后,留城牵制日军、掩护撤退的柴意新团长,率百余人扼守临近师部的华晶玻璃厂据点,与日军作最后的死拼。至12月3日凌晨4时左右,据点墙破,柴意新率残部向日军发起冲锋,杀出大兴街,奋勇前驱,在市中心府坪街春申墓前,不幸中敌炮殉国。这位新婚不久从四川南充老家赶来参战的年轻军官,战后被迫授中将军衔。当天8时,全城沦陷。
日军占领常德后,许多重伤员用脚趾扣动步枪扳机,自杀身亡,宁死不屈。由于中美空军对日军进行猛烈轰炸和扫射,加之全城已成一片废墟,建筑物几乎全被炮火所毁,因而日军大部队于当天下午即撤至城郊数里之外的村落,只留少量部队在城内警戒。
常德城保卫战,虎贲之师以8529人迎战日军直接攻城的3万余人,在武器弹药均不如敌方情况下,坚守孤城达16昼夜,八千将士英勇牺牲,击毙日军达万余人,其中联队长以一上高级军官4人,大队长5人,中队长4人。
援军收复常德-将军沦为阶下囚
12月7日晚,余将军和孙进贤、杜鼎两位团长率五、六十名士兵,在德山附近的茅湾与援军第五十八军第十一师32团取得联系,商定收复常德路线。第二天,带领32团渡过沅江占领德山街后,在皇木关、东郊一带与日军激战。12月9日拂晓,从东门杀进常德。当天,太阳山守军第四十四军等部也从北门、小西门攻进城,共同全歼了城内日军。第二天,日军组织三、四千人,以密集队形重新攻城,并一度攻入城内西北角,守军于11日夜与敌展开白刃战,打得日军落荒而逃,全城又得恢复。
几天后,七十四军军长王耀武、五十八军军长鲁道源和余程万将军等,在城内西北角临时搭起的帐篷里,举行祝捷酒会。谁知酒宴中间,余将军却被蒋介石委员长派来的人抓走了。一辆军用吉普车将他一直押送到重庆的军事监狱里。蒋介石认为他余程万不该突围出城,他应该和手下八千人一起死,所以,要判他死刑!
深知这场守城仗打得是多么惨烈的王耀武专程赶到重庆,力保余程万;戴九峰县长偕常德各界、各社会团体和社会名流联名上书保余将军。最后,余程万总算捡回一条命,但还是判处二年徒刑。
1945年抗战胜利后,余刑满释放。1946年被委任一个闲职,粤东师管区司令。次年升任整编202师师长,驻扎昆明。全国解放前夕,任国民党第26军军长兼云南省警备司令。1949年12月9日,云南省主席卢汉通电起义,事先已在通电上签字的余程万,却被部下挟胁到蒙自。
1950年1月蒙自解放,余坐飞机逃入缅甸,在丛林蛰居数年。1957年流落香港,入居唐人新村。一天,一伙匪徒从家中绑走他的妻于邝瑷女士,他闻讯追出门外,被匪徒开枪击杀身亡,时年仅55岁。一代虎将的结局竟然是这等的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