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预感，未来几年短剧一定会胜过长剧。最近追的《古相思曲》，昨天才播出的《风月变》都挺好看的。”昨天，编剧于正发了篇微博，意料之外地夸了夸两部小成本的古装剧。“故事、人设、结构都异于现在所谓的大剧，不仅耳目一新，也让人看到了未来的希望。”
正好前一天，《古相思曲》刚刚收官，这部B站自制的古装剧，不少用户称它是“这个夏天最大的惊喜”，豆瓣评分8.4，到了大结局，剧集评分涨到了8.6分。
看完结局后，不少观众表示，本以为“水”的地方竟然都被编剧埋下了伏笔。不仅仅是于正，不少影视类KOL都自来水式地安利这部作品。有KOL评价，“我一直觉得古装穿越这些组合标签底下的东西基本上固化了，传统资方和市场看起来都不太能接受新路数，怎么突然开窍了呢。”
微博、豆瓣截图
相对于其他小成本古装剧，《古相思曲》的特别之处在于剧作，剧集是改编自B站影视区UP主的混剪视频，是B站影视剪辑圈里摸打滚打出来的作品，主创团队也由B站的创作者组成，导演知竹、编剧鹤唳云端均为影视区知名UP主。
能够感知到，这部剧不是影视工业化套路化的产物，而是走了一种“野路子”，UP主的脑洞进入了影视市场，孵化出一种新的剧集内容。
将“散文诗”搬上屏幕
《古相思曲》源自B站UP主三千鱼的原创故事，有着“逆时空穿越”的设定，“初见即诀别”的宿命感将BE美学发挥到极致。不少粉丝看过三千鱼的视频后，就开始许愿这个故事被搬上大荧幕。时隔四年，愿望成真，B站买下《古相思曲》的影视改编权，将UP主的脑洞落地，从剧本改编、拍摄到后期制作，耗时三年，终能见面。
这个故事诞生于2019年，彼时，三千鱼刚工作不久。回想起来，她对这一年的记忆只剩下“不停地加班”。每晚12点之后，她才能拥有属于自己的时间，她表示:“需要找一些工作之外的事情做，才能找到活着的存在感。”
这件事就是成为UP主，写下一个个脑洞，在B站分享自己的原创故事。剪辑视频前，三千鱼会将构思写下来，形成一个故事大纲，接下来，再选素材、找人配音，独自一人完成整个流程并不容易。
以《古相思曲》为例，她利用下班后的空闲时间，每晚3-4个小时，耗时一月有余，终于完成了《古相思曲》的混剪视频。那段日子，她每天的睡眠时间锐减，但全身心投入在自己热爱的事情上，她并不觉得辛苦，甚至感受不到时间的流动。
在三千鱼的印象中，《古相思曲》的热度并不是突然爆发的，刚上传时只有一两万的播放量，但每个月稳定增加，半年达到30万，如今已超百万。2019年年底，制片人蔡雨潮发现了这个后劲极大的故事，并有了将其影视化的打算。第一次接到制片人电话时，三千鱼差点将其误认为骗子。
在制片人的帮助下，三千鱼开始修改大纲，尝试写剧本，一开始，他们向多家平台投稿，种种原因未能如愿，就在她快要放弃的那一刻，蔡雨潮带来消息，B站买下了影视改编权，打算孵化这个故事。
对于这个曲折的过程，三千鱼用“峰回路转”四个字概括，她认为:“这个故事带有B站的基因，现在它也回到了一开始就在的地方。”除了应然之外，与B站合作，也给了她更多的信任与安全感:“B站会给我们更大的空间去做内容，也能够坚持自己想要的东西，保留其中的情感表达。”
三千鱼认为，与改编后的影视剧相比，原视频更像是一种抽象层面的情感表达，类似于散文诗。而现在的《古相思曲》将原本的“高概念”落地，将“散文诗”细化、实化，补全脉络，填补血肉，成为一部完整的、具象化的影视作品。
在影视化的过程中，三千鱼也从编剧、导演身上，学到很多以前没接触过的专业技巧。一开始，三千鱼笔下的人物推动皆依靠外力，为势所逼，不得不做出某种选择，后来，她渐渐明白，行为要有动机，角色要有人物弧光，剧本要有影视化的结构，要知道在何处“留钩子”等等。
这个过程对三千鱼来说很重要，她也十分珍惜。她坦言，自己从十几岁开始写小说，内心是一个想要表达、喜欢讲故事的人，到了现在的年纪，还有机会再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是一件幸事。她表示:“《古相思曲》这个项目其实是将我带进了另外一个更广阔的世界，认识了更多更优秀的人，包括对未来的期许也因此改变，我很感谢能够参与其中。”
看到《古相思曲》落地之后，三千鱼更坚定了要将编剧这条路走下去的职业信念，既是为了回馈粉丝的期待，也为了不辜负自己年少时的梦想。
穷且益坚，在遗憾中完成
与三千鱼的对谈中，她屡次提到“鹤鹤”给予的帮助，“鹤鹤”是UP主Director鹤唳云端，也是《古相思曲》的编剧与剪辑指导。
《古相思曲》是他首次担任影视编剧，在此之前，很多人认识鹤唳云端还是通过“中国历史年表”的混剪视频，该视频已经超过两千万播放量，被收录在B站“每周必看”的第24期，同期上榜的还有华农兄弟与何同学。
据鹤唳云端回忆，将一个脑洞拓展为14集的网剧，从开始搭设框架时就面临了诸多困难。一共穿越了多少次、每次人物的不同之处是什么、目标是什么、目标的转变在哪?每一个问题都需要斟酌再三，沈不言在这一次造成的果，又要符合陆鸢上一次带着的因，倒过来看，陆鸢一生的逻辑是否合理?“总之，这就是个超级逻辑风暴，我们写作任何一个点时都要正看一遍，反看一遍，都成立，才能写。”鹤唳云端总结道。
最初接触到这个项目，鹤唳云端认为写出这样的剧本简直是“逆天”，诚如他在创作故事中这样分享:“正反视角，互为因果，常常牵一发而动全身，顾此失彼。”
2020年10月，他从海外毕业回国，在14天中埋头苦写，第一版剧本初步形成。不久，项目出现一些波折，短暂停摆后，直到2022年夏天，鹤唳云端与导演知竹以及B站的另一位编剧戴超超，三人在杭州龙坞茶园闭关半年修改剧本。
“龙坞闭关组”早上九点开工，一直工作到凌晨，据鹤唳云端回忆，除了吃饭、上厕所，满脑子只剩下剧本，前后有巨大变动的版本，他们一共修改过五版。
与改编的过程相比，拍摄的时间大大缩短，由于时间、经费等种种限制，原本40天的周期被压缩至一个月，为了赶时间，甚至连场记板都没有打。
鹤唳云端表示，剪辑时素材非常凌乱，需要花大量的时间整理、拼接，从粗剪到精剪再到最终版，耗时三个月才完成。以陆时之死那场戏为例，打戏不过三分多钟，但素材镜头的总数却高达3000个，剪辑时非常痛苦。
鹤唳云端已经不记得改过多少个版本，但每看一遍总会有要改的地方，直到最后看成片时，他依然会有想改的地方，但他也明白，遗憾是创作的一部分，人的时间和精力有限，无法做到尽善尽美。
当然，遗憾不止在后期剪辑时发生，拍摄过程中有更多各种各样的遗憾。他举例道:“在第10集的后半段，陆鸢因为差点被马撞而甩出了玉佩，被沈不言看见。这是《古相思曲》仅有一次依靠‘意外’来推进剧情，此处在剧本中，我们一开始坚决不同意，想了无数种方案来解决，但每一种方案的代价都需要多花费3场戏左右的长度去做，而我们当时的预算已经精打细算好了，这几场戏怎么也多不出来了。最终，我们无奈妥协了。”
《古相思曲》的预算有多少?用UP主三代鹿人的话说，《古相思曲》和S级影视剧的预算差距，差不多就是另一部S级。鹤唳云端透露:“现在呈现出来的制作效果已经努力做到最好了，比我预期要精美很多，我们在制作上用了很多精力弥补金钱带来的差距，比如有个补拍镜头，皇帝往夜空中抛洒酒花的镜头，是我自己在家里露台拍的，还有一些补拍镜头都是导演自己拍的。”
有限的时间和成本，让主创们不得不面临多种取舍与选择，拍摄过程中遗憾还有很多，但有些也意外成就了某种留白的美感。
比如，剧中有好几个存活在台词里的角色，不肯弃城的北安王、厉行变法却在失败后猝死的景平皇帝、元启皇帝的初恋小恬等，以及一些存活在台词的情节，比如，陆时独率八百骑兵深入北烈腹地，守住了琉璃谷。鹤唳云端表示:“这些人物和情节本来是考虑拍摄的，但现在看来，将他们隐去的确更好。大家可以去想象画外空间，扩展古相思曲在脑海中的世界。”
最终，《古相思曲》就是在这样的客观条件下，带有缺憾和不完美，更带有主创团队百分百的诚意与观众见面，题材、人物、剧情、画面均交由大家评判。
生态互哺，双向奔赴
如今，《古相思曲》的结局已经上线，豆瓣与小红书上越来越多人是围绕这部剧的“后劲与余味”展开讨论。前期屡遭诟病的男主人设也随着成长线的圆满而逐渐受到大家喜欢。
该剧由男主视角展开，对于女主和女主所处的时代来说，男主就是一个一无所知的闯入者，随着剧情的发展、人物的变化、信息差的补全，男主的形象逐渐丰满、讨喜起来。然而，这种方式需要观众有耐心，对角色不要过于苛责，允许他们有缺点有不足，但这样也挑战了一些观众的观影习惯，存在弃剧的风险。
鹤唳云端也提到:“开播之后的几天最为忐忑，因为我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预计，那就是这个故事的后劲极大，但是前期有一定门槛，而且无论是故事线还是人物成长线，都和市面上流行的古偶不同。”
为了更好地建立与表现人物形象与人物关系，剧中无处不充满了设计者的巧思与苦心。导演匠心独具地选择用服饰颜色的深浅，来区分四次穿越，沈不言和陆鸢的相识本就是一个错位的过程，他们二人衣服的颜色一个从深到浅，一个由浅入深。
剧中出现的地名也多存在暗喻的手法，比如彩云郊、琉璃谷、镜花楼、水月亭、南梦湖，其实就是化用了彩云易散琉璃脆，镜花水月终成空，南柯一梦的诗句与典故。
从剧集播出后的大量弹幕与热评中也能看出，观众接收到了这些讯息，也被这样的细节触动，好内容终会被看到，唯有真诚动人心。这是《古相思曲》口碑发酵的原因，也是在IP泛滥、桥段雷同、人设格式化的当下，保留了最独特、最纯粹的价值。
从平台的角度而言，《古相思曲》是生于B站，成于B站的一部剧，也是B站PUGV与OGV内容互哺的典型样本。
它的独特性与创新点在于，给影视内容提供了新的路径，改编不局限于网文、动画等IP内容，UP主的优质剪辑也能支撑起一部作品。
这似乎给影视创作者们提供了一丝灵光，打通了一条利好内容生态、利好UP主的“双向价值链”。
制作人王喆君也曾对外表示:“这次做《古相思曲》更多的是想走出一条影视改编的新模式。这个意义对于B站或者对于整个行业来来说，都远远大于单个项目。我们能看到，一个想法或脑洞真的有可能变成网剧、变成电影，拓宽创作的门槛，对于整个市场的意义都会更大一些。”
对于《古相思曲》来说，不仅主创团队均来自B站，群演还包括了拉宏桑、蒲熠星、泡芙喵-PuFF等一众UP主。站在这个角度，《古相思曲》将B站的影视开发与站内生态的结合，同时为为UP主提供更大的空间。
二者是B站得天独厚的沃土与资源，不仅让UP主构成创作生态的一部分，还在内部形成了上下游体系的自循环。
回顾B站自制剧的历程，从2020年开始，B站陆续推出《风犬少年的天空》《突如其来的假期》《三悦有了新工作》等自制长剧。
以《风犬少年的天空》为例，这是一个少年们横冲直撞的青春故事，不仅贴合B站年轻用户的审美喜好，更与社区生态相符，是B站植根于生态与用户心智打造出的优质内容。一切内容开发都是基于内容生态，由DNA决定了内容最后的样貌。
前不久，《时光代理人》真人剧也官宣开机，B站正在通过成熟的内容IP、丰富的创作者生态，在内容上逐渐打通上下游，走出一条差异化的自制剧之路。
从这个层面来看，无论是国创IP改编，还是从PUGV到OGV的内容孵化，都是生态联动的表现，而B站正在构建无法复制的内容属性与竞争壁垒，而这也许能为影视内容市场展现更多新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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