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期笔者将带你盘点弹幕社交行为图鉴,讲述:这一届的网友都发明了哪些弹幕内容形式?
从圈地自萌到年轻人的热点话题发掘地,B站正在破次元前行。
而与此同时,B站文化的象征性载体——弹幕,也早已破圈:各大视频流媒体平台、直播间甚至电影院都出现了它们的身影。
弹幕走进电影院
如今,弹幕不仅是观众对内容的吐槽聚合地,也是网民社交的重要场所。
从无数人指尖下诞生的无数条弹幕,在同一屏幕内或平行、或交汇、或碰撞、或跟随——无论是怎样的状态,因为存在于同一视觉领域内,它们之间便存在某种特定联结与呼应,因此天生具有社交性。
互相联结的弹幕背后,是边看剧边社交的观众。他们社交得漫不经心,同时也急切地想要表达自己。本期笔者将带你盘点弹幕社交行为图鉴,这种无压力的弱社交方式,或许之后会成为越来越忙的成年人们的社交首选。
个体独白:原野喊话,自我感动
代表弹幕:“真实”,“真香”,“xxx我爱你”。
即时情绪表达的词汇是弹幕中最常见的种类。在2018年B站十大弹幕词中,“真实”“开口跪”“真香”都属于此。
弹幕的本质,是个体观众观看视频时快速生产出的字幕。因为弹幕的时效性极强,观众很难生产长篇大论,因而只能进行瞬时的碎片化情绪表达。因此,抒发个人情绪是最常见的弹幕内容。
但个体情绪表达的潜在话语并不是孤零零的自言自语,而是在知道必定有同类群体存在的心理前提下的喊话,其本质是个体与群体的社交。而个体所发送的信息必定会被群体接收,是弹幕社交规律之一。
一块弹幕领域就像一片原野,弹幕生产者独自站于山丘之上,目光所及之处虽无人影,但有生命存在的信号。
即使生产者不知道他所面对的群体具有怎样的身份、以怎样的状态、具体在哪个时间、哪个场所存在,但他知道只要向原野发射弹幕信息,必定会被某些存在接收,因此纵然是原野喊话也不会觉得孤单。
资深的观众们深谙此规律,例如:“我来了”这句追番追剧常用弹幕就是个体对群体发射出的存在信号。
而当粉圈话语体系逐渐渗透弹幕,该类型弹幕也逐渐演变成“妈妈来了”“姐姐来了”等认亲式社交词汇。以视频内容为中心,个体通过发送弹幕以更亲近的身份融入群体之中。
“我来了”的亲缘式变形
此外,个体弹幕往往是非定向社交。个体在被观看的领域,表达自我观点,在被群体观看的想象中实现自我满足。
但有时也存在定向社交:弹幕中不乏有“xxx我爱你”“xxx别看了快去睡觉”之类的言论。此类弹幕的生产者除了实现在群体面前的表演之外,还抱着被特定对象关注到的想法。
虽然弹幕非定向随机出现的性质使得定向传播实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恰恰是这种微乎其微的可能性给予了他们勇气,使得他们敢于在群体面前发声,并最终创造一场自我感动的浪漫。
借弹幕在群体面前吐露心声的个体
双人互动:追逐的与被追逐的
代表弹幕:“前面的加一”,“大家能给我一个+1吗”。
弹幕的非定向性使得特定的互动变成一件困难的事情,但这并非意味着无法实现。
在弹幕互动环境中,通常只分两种人:“前面的”和“后面的”。前后的区分是在同一段内容下发送弹幕的先后。
“前面的别走”是最经典的弹幕互动,它彰显出追逐是互动的常态:“后面的”是追逐者,“前面的”是被追逐者。这种顺序虽无法逆转,但“前面的”也可以主动邀请他人互动——“大家能给我一个+1吗”,就是渴望被追逐的弹幕生产者主动向他人发出的互动请求。
执念于被“+1”的观众们
在互动中,“后面的”追逐者往往不能够得到“前面的”被追逐者回应,这是弹幕社交规律之二。虽然处于同一段内容之中,但由于时空差异,“后面的”信息几乎不会被“前面的”看到,时空隔阂在某种程度上创造出即时评论区不具备的语序空间。
有意思的是,“后面的”弹幕生产者们并不是不知道这一规律,可他们依然在锲而不舍地追逐着。
这种不求回复的追逐看起来很卑微,但实际上,只是他们表达自身的一种方式。
换句话说,弹幕的互动重点并不是苦苦索求一个得不到的回应,而是一定要表达观点鲜明的自己。“前面的加一”不过是借他人之语,言自身之意罢了。
失序:自然消逝的瞬间
人们往往认为,在不受监督的语言空间里,发声者更易感情冲动、走向极端,但事实情况却并非如此。失序和失控从来不是弹幕的常态。在弹幕生产者隐身匿名而不用承担过多责任的心理前提下,弹幕能够在大部分时间里有序滚动,没有沦落为撕逼广场,实在是一件奇事。
和谐弹幕区产生的首要原因是上文提到的时空隔阂。
时间具有稀释功能,就像能够稀释现实生活的爱恨一样,也能稀释弹幕里的强烈情绪。一场网络撕逼的出现需要在短时间内聚集大量恶意评论,但弹幕的即时传递性较低,很难实现“短时间聚集”的场景,因此无法成为情绪激烈的领域。
而空间则具有干扰功能,在同一时刻、同一领域,弹幕会大量出现并滚动。某条恶意弹幕的出现会受到滚动速度和其余弹幕的干扰,其破坏程度会大大降低。
其次,是因为弹幕生产者自带的“管理员”体质。因为生产者皆隐身于屏幕之外,所以具有平等话语权。弹幕社交规律之三,是人人都有管理弹幕语言空间的资格,包括管理他人社交过程。
每位生产者都有责任将弹幕领域创造成自己想要的样子,而渴望和谐观影的生产者在总体中往往占多数。
弹幕本质是评论区,杠精、引战性质话语不会缺席,但这种失序的弹幕只会存在于内容播放的某一刻,扰乱和谐的生产者最终会被大众“管理员们”请出——“请不要谈论无关的人/剧”“请出去”“不要吵了,好好看剧”……
主持弹幕“正义”的管理员们
当每一个人都成为管理者,公共领域会变得更好还是更坏?向乌托邦发出的质疑,在弹幕中获得了积极答复。
群体狂欢:共放共赏“文字烟花”
代表弹幕:“新年快乐”,“弹幕护体”。
最恐怖、最鬼畜或最尴尬的场景出现之时,“弹幕护体”“前方高能”的字样会喷涌而出覆盖整个屏幕;经典老剧里,群体“考古”队会留下铺天盖地的印记;而在跨年演唱会等具有特殊节点性意义的视频里,当时间走到零点那一刻,屏幕上毫无疑问将被“新年快乐”的弹幕占据……
刷屏是弹幕生产者进行群体活动的一种方式。
全媒派往期推文《给成年人的科普贴:B站人生(帮派、红人、弹幕语言)》中,将弹幕上大量不同颜色的刷屏看成是不同帮派之间的弹幕厮杀——通过选择自己的颜色、文字,弹幕生产者实际上选择了自己的立场,即经典弹幕“颜表立”所涵盖的意思。
但从整个屏幕上来看,五颜六色的刷屏弹幕更像是一场文字烟花:在刷屏中,观众无法获取任何弹幕的文字信息,只能看到占满整个屏幕的绚烂流动,就像观看一场具有社会文化仪式感的烟花狂欢。
这种刷屏是弹幕领域内的群体行为艺术,自发的、去中心化的群体行为背后藏着共同的文化理念、民族情感与人文关怀。
群体以刷屏的方式表达对金庸先生的缅怀
但这种文化与关怀的喷涌通常也是强权的:刷屏行为往往会波及到视频内容本身,而且它们来临前通常没有预示,不想参与活动的观众也将被迫成为活动的观看者。
幸好,弹幕领域的进入与离开毫无门槛。滑动开启,滑动关闭,参与或是离开都轻而易举,不会带来心理负担。
除此之外,当突发的群体狂欢逐渐成为一种常态之后,也有一些承担起管理者责任的生产者站出,在时间点的最前方,“建议屏蔽xxxx”,给予观众选择。
弱社交的快乐,你根本想象不到
弹幕社交是如今互联网上罕有的弱社交——毕竟,能够边看剧、边社交一心二用,可以随时开始话题也可随时结束,却还不受社交对象嫌弃和舆论责备,这样漫不经心的社交也只有弹幕能够实现了。
与熟人社交所带来的强社交相比,弱社交远离真实社会关系,没有苛刻的社交法则,交流更加轻松自在。这或许是当下工作党社交的发展趋势:工作压力越来越大的情况下,无压力社交更容易博得用户欢心。
聚焦的社交内容
弹幕之所以能实现弱社交模式,首先是因为对话不会失焦。不失焦的对话使整个社交活动成为一件可控的事情,且始终在理性范围内进行。
弹幕依附于视频/音频内容而生长,弹幕生产者首先是内容观看者,而所观看内容是弹幕生产者的唯一共性。
因此,弹幕大多聚焦于所观看的内容进行讨论。互联网就像社会试验场,大众自由讨论的过程中难免走向失焦,而弹幕社交的聚焦性来源于用户的匿名性与社区的封闭性。
具体来讲,因为一方无法获取另一方的身份、长相等个人资料,也就无法为其贴标签,因此不得不聚焦于弹幕所包含的信息本身。
在大多数社交媒体平台中,用户所持有的头像、昵称、历史发言记录、个人主页等都公开透明地呈现,在社交过程中双方皆可获取对方信息,而个人信息往往会为个人言论增添感情色彩,因此非匿名社交容易演变为人身攻击与谩骂。
社区的封闭性使得社交内容聚焦在某一单一内容本身。
内容社区中最容易使主题失焦的言论是“拉踩”,即通过贬低其他内容来吹捧某一内容。但由于弹幕的领域是某一内容的页面,与其他内容页面之间各自独立,因此内容具有封闭性,弹幕会更加集中在该内容上。
除此之外,上文也提到,生产与内容无关的弹幕会被管理员“请出”。因此,弹幕社交比一般社交更加聚焦于内容。
松散的社交关系
作为内容评论区的弹幕,其主要功能是表达观点,附属功能才是社交。换句话说,相比较费心费力地构建与他人的联结,弹幕生产者会更注重表达个性鲜明的自己。
当社区中的每个人都以表达自己为核心,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便趋于松散,唯一的联结便是表达的相似性。
由此,趣缘成为最主要的关系种类——“家人们我来晚了”是弹幕生产者与其余观众因为共同喜爱某一部剧而缔结的网络亲缘关系;在趣缘范围内,简单的身份认同带来更深一步联结:“00后来打卡”“前面你也是00后吗”,同一趣缘下的弹幕生产者通过互相认同年龄来缔结关系。
但联结总是点到为止,相认即终点,下一步的尬聊不会存在。
散漫的弹幕社交或许也是最适合“社恐”的社交方式。现实人际交往中憋不出一个字的人,往往能在弹幕里能刷出一万个感叹号。
即使刷出的弹幕无人回应,但知道有人接收到自己的信息,对于社交绝缘体们来讲,也是一件刺激而兴奋的事情。这种弱社交关系让人放松警惕、安心发声,无论是同频共振还是各自表达,都能找到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