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早已开始畅想的远程办公,为何到今天还没实现?以下,本文将从传播学的角度来给你解答。
今天,上海联通办了一个 5G 合作伙伴的展览会,有厂商展出一块“魔镜”。它颇似《红楼梦》里面的“风月宝鉴”,内嵌一块显示屏,背面是摄像头,拍到特定物体或图形,可以即时激活高保真的 AR 影像,让博物馆展出的图画“动起来”。
按理说,更快的网速已经为流行了几十年的视频会议功能提供了更简便的实现途径,人人都可以享受高清晰,无延迟的视频会议,仿佛对方跟自己处于一个会议室中,隔着一面镜子。尽管如此,视像会议仍然非常难以代替面对面的,处于同一时空的亲身交流。
这也就使得人们办公室场景的变化远远落后于科幻小说的描述:早已畅想很多年的远程办公,现在仍是镜花水月,大多数人还是不得不忍受三四个小时的通勤煎熬,一定要准时到达公司上班。至于什么全息影像之类的设想就更没谱了。
那么,是什么让老板们在选择视频和即时消息沟通,布置工作的时候存有顾虑?是什么阻碍了更多工种放弃传统面对面式交流,选择远程办公的步伐呢?
所谓“媒介即讯息”
大学啃传播学原理期间,没少被“媒介即讯息”这个词虐。最近观察到一些身边事,又想起了这个概念。
说在前面,只接受过非常入门级别启蒙的我可能不一定真的掌握它的正确定义和用法,以下个人解读仅供参考,千万不要拿去做准备考试的小抄(那会严重误人子弟)。
这个词英文叫做“The Medium is the Message”,但其中“媒介”一般不翻译成“媒体”,“讯息”一般不翻译为“信息/消息”,我想这也是故意的,因为这里“Medium”和“Message”的含义超越了在新闻界和电信行业的范畴。
首先,“讯息”当然可以是一条新闻,一个书本知识点,但也可以是人际交往希望达到的目的,比如“做我女朋友吧”或者“我想跟你砍价,能便宜点不”。
然后,“媒介”当然可以指电视台、公众号等等,但具体到你跟人说话的时候,你是写在小纸条上传给他,跟他打电话,发微信,连视频,还是约他出来说?包括说话的时候,你是尽量大白话还是故意拽文辞,或者夹杂几个专业术语、英文单词?这都可以各自看作不同的“媒介”,也就是你使用了怎样的传播手段。
当面表白和发条短信表白,发出讯息的一方相信都是差不多的压力山大,但对方更喜欢哪一种方式显然不一样。谈判时你直接说我想怎样怎样,或者酒过三巡再“意思意思”,效果显然也不一样。
所以,“媒介”当中自然是包含了意义深刻的“讯息”,其附加的信息量可能远远超越了本应传播的内容本体,以至于选用“媒介”不当,甚至可能对原意造成扭曲,带来误解。
当麦克卢汉说出来这个道理后,你看它就是不言自明的大白话;但你又没有在他之前想出来,或者整理成为一个理论,所以是他的名字进入了教科书。
作为“媒介”的面对面交谈
上面已经说了为什么建议当面表白或说出重要的话。有些情感专家给毛头小伙出主意,说不当面跟人说这些重要的话是对对方的不尊重。毕竟,两人直接见面时(一般)是精神高度集中的,而因为一问一答都要秒速完成,同样时间内,当面说的话和交流的讯息密度也都远超过回短信之类的替代手段。
而类似的道理也作用于办公室同事之间的交往中。说到为什么视频会议暂时还不能取代面对面交谈,视频卡顿和不清晰之类的,只是很小的一部分原因。
在面对面的一次会议开始前和结束后,宾主之间无论如何都会有互动寒暄,讨论的问题可以是之前话题的延伸,也可能是家长里短,都可以拉近双方关系。但你要双方故意延长会谈时间,以空出一个“寒暄时段”则不可能。
这是因为上述寒暄发生在因“技术原因”不得不空出来的时间段内,比如你怎么也得走到会议室,走进来了还得落座,坐下了还得等主持接上笔记本电脑,打开 PPT 什么的。这些时间内,你除了被迫寒暄,就只能保持尴尬而不失礼貌的沉默。
所以就算今后 AR 连线都实现了,远程开会也依然是对参与者“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一瞬间对方就“没了”,不可能在技术上留出双方必须说点什么来填满空白,不然就会尴尬的场合。这就让润滑气氛的宾主寒暄告别了会场。
视频通话开始前或结束后,必要的寒暄一般是通过 IM 聊天进行,或者是互换电子名片。但因为不是强迫面对面,这一过程你可以穿着睡衣完成,所以不如当面那么受重视,或者有人干脆就忙忘记了。
本来,这是一个从打电话开会中就可以发现的问题。但电话会议技术太弱,也不能直观展示人的面孔,因为交互中产生的其他不便更多,所以出现不能增进气氛这种小问题还都是次要的。只有在 4G / 5G 抹平了高清通话的技术障碍之后,这类更细小的差异才会凸显出来。
被“媒介”转移重塑的邻里关系
是不是所有原本当面发生的人际交互改为不见面,都会造成关系的相对冷淡呢?也许有相反的例子。
我们生活中一个重要的交互对象是邻居。乡间陋巷,深宅大院,城乡结合部握手楼,保安严密的高级小区,不同地方“邻居”的概念有微妙的区别。
如果你小时候住过条件不太好的大杂院,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这种不同。物理意义上,邻居的关系远近是和社区内房屋密度息息相关的。住平房的时候,够得着的邻居只有几户或一两户,石库门、筒子楼或共用厨房厕所的公寓楼,将原本一条界的几十户浓缩到整栋楼,现在的邻居定义则往往以整个小区为单位,有几百户。
十几年前,被防盗门隔开的单元楼住户,会感觉“邻居”的概念基本坍缩为 0,因为对门也都是防盗门,平时很难专门上去打招呼。也就正好是刚才刚说过的,因为技术原因,两人被强制要求见面寒暄的场合不存在了。
感觉邻里有温暖的,多是平房邻居,在强制接近的同时,保有一定程度的隐私。感觉最不好的是筒子楼,强制接近的人员密度太大,自身毫无隐私,倒尿桶都要和邻居打照面,生活质量最差。
小区住户是隐私照顾到了极致,但强制交流空间基本为 0,造成了有时从平房喜迁新居的老人住不习惯,他们孤独,怀旧,从心里美化过去的热闹。但真要给他还原到过去,要他让渡出现在的隐私,恐怕也不舍得。
以往,小区住户要通过一起带孩子上幼儿园,或者出来遛狗,才能变相解决邻居沟通问题。这个问题直到手机 IM 出现才算根本解决。
业主有微信群之后,你对“邻居”的选择范围从对门、上下楼拓宽了,变成可以在小区几百上千个住户中随机挑选,看到同路上班的,都有同龄孩子的,或者兴趣爱好一样的,或者同在一个小区百货店买东西的,才加好友。
加好友之后,点开发信息,就相当于敲人家门。人家回消息,又不需要真的穿戴整齐给你开门,自由度高了很多。但是跟远隔重洋的纯网友相比,邻居网友又存在确实可以在短时间内上门见面的独特便利。
新时代的“邻居”其实就是可以随时见面的网友——就是这么一个奇特的关系。
邻居和远程工作者一样用 IM ,但一个是正向作用——因为更自由了,所以聊起来更舒服,一个是负向作用——因为缺少了寒暄场合,专门发个消息又显得刻意,对方又不一定回。
但是,邻居微信群显著的证明了在双方已经存在友好关系的前提下,仅用视频甚至图文交流,已经可以“见字如面”,无需刻意润滑。而只要双方一有需要就可以见到面,就能大大加深和维护不见面时交流的感情。
由此推广开去,公司可以尝试让员工同城,但不坐班的办公方式,每周至少有一次见面机会,该有的聚餐、团建之类的也可以适度开展,保证大家在确有需要的时候还能见到。跟必须同场坐班和完全异地相比,这样做既省去了舟车劳顿,保护了员工的精力和生产效率,又更有利于维持同事间的感情。
结论
“媒介”当中包含了怎样的附加“讯息”?粗略的想想就包括这些:别人接收“讯息”的效率,是否会误读,是否有损耗,以及后续如何回应,如何互动,等等。
设计互联网产品时也要充分考虑,自己产品的实现形态,操作流程,甚至外观,品牌,无一不是在传达着什么。也许不做 A/B 测试,你永远都不会发觉还有另一种可能。
可以说,以数据驱动做产品的过程,虽然可能并不自觉,但举手投足之间,其实都是在实践“媒介即讯息”的道理,希望将产品经理原本设想的“正确打开方式”传达给所有人,避免滥用或误用。
然而,只要不是产品经理亲自站在用户面前,手把手教他怎么用的话,那么用户有无穷多种可能“误会”产品设计的本意,并开发出多种多样的花式用途。如何尽可能清晰地传达产品定位,推荐用法等“讯息”考验着产品设计者的智慧。
当我们说到“远程办公”的时候,设计整套流程并付诸实践的企业负责人就是这一变革的“产品经理”,如何在没有“抬头不见低头见”,缺乏“化学反应”的情况下仍能清晰传达业务目标,培养企业文化和员工凝聚力,才是他们面临的最大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