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写是2018年9月12日,是我在环卫的第416天。一眨眼,又400天过去了。
其实我一直有感悟的,多的时候每天都会有感悟,只是很多时候因为懒,没有把它记录下来。日子总是过得又快又慢,根本弄不明白人生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又得接受突如其来的变化。我最痛恨的就是尽自己的努力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可是生而为人,就是如此。
今天在外面野了一天,拍摄我计划中的小视频:我的梦想。原本在我想象中,那些一线工人可能会不好意思说我写的台词,不好意思演我写的戏码,可出乎意料的是,在他们不知道我写的台词的情况下,讲出的却都是我写的故事。
清道班的女班长,听说是模范班长,年纪不大,一脸沧桑。最近一周,我已经是连着第四天见到她了。她眼睛大大的,牙齿刷的特别干净,一口带着东北味的普通话,听起来特别得爽快。我问她有没有梦想,她想了想,呵呵笑说好像没有。我说,比如过年能回老家之类的。就那么一瞬间,也许只有0.01秒的时间,我在她眼神里看到了无限的怀念,她瘪了瘪嘴巴,说,我是有**年没有回老家了。就那么一句话,让我感受到无比的心酸,嘴巴一瘪的动作,咽下了多少的委屈和无奈。她告诉我,真的是没有办法,不仅仅是她,还有很多班里的职工都没法回家过年。环卫行业辛苦的一线职工里,沪籍职工几乎快绝迹了,我心里五味杂陈,我就住在我的城市里,过年的时候我不必远涉千里,而有些人却为了我们的城市,一年又一年无法回家......
我给她设定的台词是:我的梦想一定会实现的,我已经和爸爸妈妈说好了,今年一定回去和他们一起过个团圆年,带好多上海的年货给他们。班长用力地说着我告诉她的台词,就仿佛真的这个梦想会实现一样,可是我、她、你们或许都知道真正的答案吧。
来自江苏盐城的建筑垃圾清运车驾驶员和搬运工,一个热情,一个憨厚。当我把拍摄的意图告诉热情的驾驶员时,他马上脱口而出:我的梦想就是能住得离单位近一点,我的工资只能让我租郊区的房子,每天上班一小时下班一小时,来回就2个小时没有了。我想到我自己,想到很多沪籍同事,住得离单位很近的人太多了,很多时候,在我们身上很平凡的事情,却成为一个外乡同事遥不可及的梦想。
搬运工大哥有着黝黑的皮肤,已经52岁了,每天他都要和同事一起搬走20多吨的建筑垃圾,非常辛苦。和他聊的时候,他已经搬了半车的建筑垃圾,在并不算热的天气里,他的衣服已经被汗水微微湿透。我说大哥你有没有什么梦想啊,他支支吾吾老半天说不出来,我说,很简单的,比如有没有想过要给老婆买一件什么东西,金项链之类的?他眼睛一亮,说,是的,我是想给我老婆买一条,上次和她一起去超市,她趴在那里看,我说给她买一条,她怎么都舍不得,等她明年生日吧,我一定买了送给她。感觉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里有星星,就好像看到了把金项链塞在老婆手里老婆露出的幸福微笑。
垃圾压缩站的管理员,一个一看就知道性格特别特别好的大姐,和她每说一句话,她都能哈哈地笑得好像中了彩票一样。听她口音像是福建人,在压缩站已经干了10年了。我去的时候,她正和另外两个同事一起在打扫压缩站。一个每天吞吐量巨大,垃圾来往的地方,竟然被打扫的一点异味都没有。大姐穿着围兜,戴着帽子,一看就是一个特别爱干净的人,或许是因为特别爱笑,美丽的她眼角已经爬满了鱼尾纹。我问她,你的梦想是什么呀,她又在那里哈哈哈笑,似乎在掩饰自己没有梦想的尴尬。我说你在上海有房子吗?她又哈哈哈,说,那是做梦!但是我老家有房子,哈哈哈。我问她,那老家的房子有房贷吗?她突然笑得有点收敛,说有的。我说,那早点把贷款还掉能不能说是你的梦想?她说是的,房贷还掉,我心里就要轻松很多了。看,我说的吧,环卫工人的梦想其实和很多其他职业的人一样,就那么简单。
28岁的湿垃圾清运车驾驶员,看起来有点愁眉不展。我说小师傅啊,你好像不太高兴么,是想女朋友吧?他不好意思地说,我老婆还有2个月要生了,不知道到时候能回老家看她么,因为我们太忙了,人手还不够。他的梦想,不就是我写的么,希望老婆给自己生一个健健康康的宝宝,希望宝宝在出生的那一刻,能陪在那个心爱的她身边。他在说完“我的梦想一定会实现”时,对着镜头比了个胜利的手势,也终于我看到了他笑的样子,真的是特别帅的小伙子。
当我们长大了,要养活自己养活一个家的时候,梦想再也不是当一个伟大的科学家,去世界旅游,拥有全世界的限量跑车,因为我们都知道,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必须收起来了。可是,千万不要以为,生活就从此一成不变、再无波澜,每一个小小梦想被实现,都会带来不一样的意义和快乐。环卫工人也和千千万万个普通职业的人们一样,虽然很多人收入不高,却同样也每天在用勤奋和汗水一点点向着梦想挺进。
今天这一天,虽然出乎意料却也在意料之中,他们的故事让我难过很久。总希望世界和平,人人快乐的我,很多时候都在回避着世界灰暗一面,不忍心面对别人的心酸,可那些心酸就真实地在温暖的太阳下,让人觉得无力。我其实挺喜欢和一线的工人在一起的,很多时候听别人讲生活的不容易的时候,就会在心里小声地告诉自己,你看啊,你多幸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