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手奢侈品这个圈子,想边玩边赚哪有那么容易?
两位打扮时尚的年轻姑娘拎着两个手提袋,从里面慢慢走出来,郑泓一个箭步冲上去和她们攀谈起来。没一会儿,他就骂骂咧咧地走回来,“今天上新的都要配货,很难卖出好价格。”
郑泓今年30岁出头,是个入行(奢饰品)多年的专业“倒爷”。在魔都,奢侈品的巨大市场使得“倒爷”们层出不穷。从两年前开始,郑泓便专注于自己的二奢转型之路,并靠着和一些店主、主播建立起来的“革命友谊”,将二奢的小生意慢慢打通。
随着年初LV、香奈儿、迪奥和爱马仕几大品牌掀起的涨价浪潮,也带来了新品的“抢购风”,更使得二奢市场迅速升温。坊间不乏“理财产品”、“买基不如买包”的声音,显得行业一片大好。
各项奢饰品消费数据也表明,即使是涨价的情况下,仍有坚实的消费力量在支撑着这些头部的奢侈品牌。贝恩《2021年中国奢侈品市场报告》显示:2021年中国奢侈品消费总额达到4710亿元。
近十年来,中国奢侈品市场存量达40,000亿元,LVMH去年财报显示:截至2021年12月31日的财年内,LVMH收入同比大涨44%至642亿欧元。这些数据,也构成了二奢交易市场的庞大基底。
对郑泓来说,尽管他时常都在抱怨生意难做,但近半年来收入却比之前高了很多。2月中旬至月底,郑泓倒出去三只LV的Capucines包,一下赚了接近2万多,耐人寻味的是——这些都是全新的商品。
类似于郑泓这样能折腾的“倒爷”在行业内并不少见,在他们的操作下,原本以旧货流转的二奢市场悄然之间转了风向,店内的“全新商品”开始增多,更多新品借由二手渠道流入了市场。
二奢流行起了“新货”
二奢商家翟丽丽的门店在上海静安一条老街上。店面积不大,也就20来平,整齐陈列着用来放包的展示柜。店铺的风格统一,为了契合二手奢侈品的调性,翟丽丽连所有的桌、椅、柜子都是几年前从二手货市场淘来的,“要的就是这种二手的感觉,”翟丽丽说道。
打理好的二手包包被装进透明的防尘罩,放在柜架上展示,其中不乏一些经典款,也有新品,以及市面上流通很少的限量版手袋。而陈列的橱窗中,会一直摆放着几款价值不菲的非卖品(就是要这个范儿)。
早在2015年,翟丽丽把店铺从古美搬到了静安区,附近都是昂贵的住宅楼和商业中心,一片繁荣助推着二奢的浮华,这里是拓展客源的好地方。当年她混迹于古北的日本人圈子,在各个有钱人扎堆的小区里收“二手货”。靠着地推一步步开起了二手奢侈品门店和网店,时间久了,资源多了之后客源也稳定了。
近两年来,翟丽丽感受最明显的,是买二手奢侈品的圈层流动性变化大了,二奢的覆盖面也更广了。现如今,奢侈品包包被当作是一种个人身份的象征。对于许多人而言,想买奢侈品的需求与有限的工资之间,存在着一种矛盾。于是,二手奢侈品市场得到了认可。
她的生意是从去年年中有了明显变化,“那段时间,几个大牌连发了一些新品,而且都是复古款,如果能抢到的话,价格实际上比二奢来得实惠。”但实际上,新品的抢购不仅需要提早预约,更在资格上有诸多限制。于是,“倒爷”们开始登场了。
翟丽丽在去年认识郑泓的时候,以为他只是凑巧拿到了Chanel新品,由于当时店内的生意一般,老顾客的眼球也都放在新品上。原本每个月能卖30-60只包,那段时间却几乎减少了一半。认识后没多想,翟丽丽就按照市面上的加价幅度,收了郑泓的一款包——原价1.7万元,回收价格2.15万元(箱说、小票齐全)。
有了一次合作之后,两人的生意往来更加紧密。郑泓每次都能在新品发售的一周内拿到新货,而且基本都是热销款。他几乎不压货,朋友圈和平台一发,3天左右就能卖出去。
“原来是老款包包的溢价高,一涨价之后,老款的优势减弱了,炒起来的中古概念也没有新品来的香。单从溢价和保值来看,LV、香奈儿、爱马仕这三驾马车的新品,在二级市场涨幅都在40%左右。”出于对行业的预判,翟丽丽开始把大部分资金都投入到收“新品”,一时间店内的新品占据了货品的20%。
在她看来,二奢店内的新品“跑得快”要归功于二、三线城市的购买力上升,“奢侈品有它的分散性,一般新品都会先在北上广这类超一线城市进行发售。而现在的情况,是二、三线城市对于新品的需求明显比一线大,而消费者又因为各种原因不能到现场抢货,只能在群里或者社交媒体上给我们商家留言。”从发货单和翟丽丽收到咨询留言来看,在奢侈品涨价潮中,二、三线城市的消费者几乎占据了她店内生意的半壁江山。
最重要的是,新品的压货一般不超过一个月,仅是微信直播和小红书带来的流量,就能带动不少店内的销量。对于一直从事二奢交易的翟丽丽而言,店里卖新品百利无一害。
新品“二奢”更好赚钱?
那么套上“二奢”幌子的新品,在背后又是如何操作的呢?
每天上午九点半,翟丽丽和店员小宇会准时出现在店里。除了收寄日常的“二手包”之外,她们会查看当天市内新品发售的情况。凭借多年的战斗经验,翟丽丽和专柜的经理能做到互通有无,随后找到近期几款利润最高的包包,将具体信息发给郑泓这样的“倒爷”。有时候,翟丽丽也会自己到专卖店去抢货,“毕竟是几千、上万的利润,我自己能赚的话,当然会去排队。”
当然,郑泓也不会单纯地听别人指挥,除了翟丽丽这些二奢店主之外,他也有自己的分销渠道,甚至在大多数情况下,“倒爷”们的消息来源比店主们来得更快。他们有自己的小圈子,也会第一时间发布小红书、朋友圈,并附上“手慢无”的文案。郑泓甚至还试过在抖音做Vlog直播,但马上被专卖店的店员阻止了。
翟丽丽告诉懂懂笔记,如今新货的渠道大都是从专柜流出来的,之前海外货源因为疫情的影响都进不来了。“黄牛、私人买家,他们80%都是从专柜买来原价包,然后再加价给到我们。”翟丽丽耸了耸肩膀。
她补充道,“一只新包,在黄牛或者私人卖家手里,如果私交关系还好的话,正常加价20%,特殊款式除外(可能会加30%以上)。对于我们来说,毕竟要考虑到生存,房租和人工嘛,所以会再加上10-15%利润,不过物以稀为贵,很多客户也能理解。”
比如香奈儿今年发布了致敬80年代的复古包,售价在3万元。翟丽丽从郑泓手里收来的价格是3.3万,卖出的价格是3.7万。“这就是生意,他们(消费者)达不到配货标准或是购买身份,又想要最新款包包,只能加价买咯。尤其是这一段时间二级市场涨的很厉害,一天一个价,有人今天问完了,明天再来付款的时候,价格又会涨1千。”
翟丽丽对别人解释道,这就是奢侈品,“如果每个人都能买到,那就是快消品了。”
到了晚上,多则十个少则几个新品新款包包,就会从专柜到达翟丽丽的店里。店员小宇和翟丽丽全程戴手套、做记录,有些昂贵的包动辄十几万,她们都会万分小心。拆完包装所有物品都要拍细节照,包包还要拍上身照,然后再上传到自家各大电商、社交平台的店铺里。
“这是业内正常操作,但也有一些店主会把新品的细节照给到山寨厂家,让他们去研究和复刻,一款新品包的照片,大概能赚2千-4千呢。”尽管翟丽丽对这种做法嗤之以鼻,但不可否认这也是奢侈品行业中很常见的一环。
这一段时间,一只2万元的包,到了买家手里有可能接近3万(大部分情况下新品在2.5-2.6万左右)。线下的玩法其实较此前并未发生变化,但线上变化很大:一种是利用店主自己的渠道,另一种是供货给直播平台,“抽成会高一些,小网红会要5-9%,所以我要搭配一下,比如每次新品一只,搭配5只二手。”翟丽丽表示。
这股风潮下,很多顾客也深谙二手奢侈品包包的价值了。翟丽丽有一位40岁左右的女客人,是老主顾,平时话很少也不好相处。有一天来店里闲逛,看上了一个爱马仕橘黄色的新品铂金包,那天她正好做了一个同色系的美甲,不到一分钟就买下了。但几天之后,这位顾客又把包转卖给了另一个二奢店。翟丽丽是在某个二奢群里知道的,“为什么卖了?因为涨价了呗。”
另外一个女顾客,只要心情不好了就来买包,好几张卡轮着刷,一边刷一边嘟囔“专柜就那么几样东西,关键是抢不到,只能到二奢店里来买。”而这位顾客,也经常把手里的包送去二奢店转售。
蒙上“理财”面纱的二奢
近期一轮奢侈品包包涨价潮后,翟丽丽发现了一个现象,“买新品的消费者往往都很快做决定,不像买二手商品要思考很久。”
翟丽丽的店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不主动推销”:来店里的人,买二手奢侈品,更需要给人思考的时间。客人问得越细,挑剔得越多,说明对价格、款式以及商品成色越希望了解,这样的人反而能成交。
在炒货和理财的“新元素”之下,很多消费者和商家都认为奢侈品是基于用户需求而开启的涨价之路。可对于卖货的店主和倒爷来说,这只是一条短期的致富捷径,“也就火两年吧,最后还是要回到正常轨道,更何况中古也逐渐起来了,销售渠道多了之后,大家都在抓紧赚一笔。” 翟丽丽说道。
从真正有购买需求的消费者来看,涨价带来的影响各有不同。但他们大多数都会在大环境转好后,成为奢侈品牌的忠实拥趸。
“我们可以粗略把买包人分为这么几类:真正富有的高净值人群,买得起的中产,二三线的新晋拥趸,还有咬咬牙才能买的普通消费者。” 翟丽丽觉得对于真正的富有人群来说,涨不涨价对当下的购买不会有任何影响,单价上涨只会推高他们所贡献的总订单金额。
有媒体曾把奢侈品涨价理解成“末世感”,并可能会让部分高端人群产生想要通过消费来“及时行乐”的心态,帮助奢侈品牌挺过这一困难阶段。
可当他们下手时,才突然发现新品都换了“卖货”的地方,这部分人也算是二奢的新用户。
只是,对于其他的消费者来说,这种涨价真的值得买单吗?值得以3万的的价格去买一个原本只要2万的包么?
公众这几年对于所谓身份象征的美好故事可能已经有些免疫力了,但是从社交平台的反馈来看,通过消费奢侈品来实现保值和投资的说法,开始逐渐火热。
更何况,二手市场买个新包又能尝鲜,还能赚钱,何乐而不为——只是要选准时机。
在二手奢侈品行业浸染久了,翟丽丽终究穿透了自己的欲念。以前,她也喜欢名牌,或者说需要一个奢侈品来满足社交需求。后来她发现,再贵的包也是拿来装东西的,人并不会因为奢侈品而变得更有价值。“包包也是如此,不要妄想它能让你实现财务自由,赚到算是运气,但是刻意想去用这个投资赚钱,绝对不是一门好生意,风口不是人人能赶上的。”翟丽丽告诉懂懂笔记,以实际的收入来看,刨去成本,她每个月的收入和上海多数白领都差不多。
“虽然身在行业中,但想要边玩边赚哪有那么容易。大家都是韭菜,这就是一个生意,生意就需要宣传、需要炒,不然每个玩家怎么赚钱呢?”翟丽丽又一次耸了耸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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