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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歌返华:八年之痒,AI开路

中国的互联网领域,谷歌做了好几年的“局外人”,谷歌的缺席,也给了国内一众互联网公司崛起和发展的机会,比如百度。但谷歌一直没有忘了自己“重返中国”的目标,错过了PC和移动端时代的谷歌,不想再错过AI。而这次为返华打头阵的,是李飞飞主导的谷歌AI中国中心。现在的谷歌更趋于实际,与中国市场的分合历史似乎已成了过眼烟云。

如果时间可以倒退八年,如果能够重新来过,我想事情会是另外一个版本。不能苛求宾主尽欢,至少会比较体面委婉,不至于那样强硬碰撞。不给台阶,不欢而散,造就了一个无法弥补的空缺。

坦率地说,如果说会有什么遗憾的话,我想更多是属于谷歌,因为后来的诸多主动示好证明了一切。虽然没有人会愿意承认失策,更不会有后悔,毕竟大家都是有自尊心的。彼此都换了话事人,现在也都不尴尬。这样也好,也让国内诸多谷粉留住了一丝骄傲。

我记得很清楚,2010年初的那几天,我还在《华尔街日报》中文网,亲手编辑了谷歌粉丝去五道口谷歌大厦献花的中文新闻。两个月后,更为直接的对抗让一切都无可挽回。然而,时间会冲散一切,那一幕就和当时的诸多新闻一样,湮灭在国内的互联网世界。

米兰·昆德拉说过,只发生过一次的事情,就像没有发生过一样。来自捷克的老头子真是看透一切。现在很多人都已经淡忘,或者根本不想知道;“零零后”已经是互联网主力用户,他们中的大部分,从未体验过,或许根本不知道谷歌提供哪些服务。

八年时间过去了,不痒不痛,有点心疼。谷歌不是鸡蛋,没有这蛋糕一样是互联网巨头,可见的未来依然行业地位稳固。但石头更是巨岩,是不可阻挡的战车,是世界第二大经济体;那事不伤皮毛,反而森林茂密。

严肃一点。随着中国经济实力的强势崛起,中国互联网经济的迅猛增长,曾经在中国占据三成搜索市场份额的谷歌,面对着这个全球最大的互联网和智能手机市场,就像是加缪小说中的局外人。分离,孤立,荒谬,无能为力。想改变,想推门,无形的阻力,看不见方向。

这个世界变化太快,智能手机行业发展得更快。或许谷歌当时想到了失去一个占据三成份额的巨大搜索市场,但或许他们不会想到,自己轻率亲手放弃了全球最大的智能手机和Android市场。三驾马车中,布林主战,施密特主和,佩奇犹豫之后选择了自己的好基友。

毕竟2009年底,智能手机占全球手机出货量的比重才只有17%,而Android在智能手机平台的市场份额更是只有3.9%。再乐观的人也不会想到,2010年底Android全球份额就已经到25%,2011年底更是到了52%,成为智能手机第一平台。

严格来说,谷歌并没有离开中国市场,只是谷歌把服务器转移到中国香港的决定,让自己的服务“被离开”中国大陆市场的主流用户群。此外,谷歌也关闭了一些中国大陆地区的服务产品,包括巨鲸的谷歌音乐、谷歌生活搜索。

但亲手失去的东西,再想拿回来,却已经是相隔万水千山。去年5月的I/O大会,谷歌宣布Android全球月活跃设备突破20亿。这个数据不包括中国大陆市场。为什么?统计不到。中国安卓没有那根连接谷歌Android的脐带。

谷歌失去了什么?IDC的数据显示,2016年中国智能手机出货量4.673亿部,同比增长8.7%,其中安卓手机4.22亿部,占比91%;而当年全球智能手机出货量14.7亿部,同比增长2%,其中Android手机12.5亿部,占比85.3%。换句话说,谷歌拱手让出了三分之一的Android版图。Gmail、Google Play、Google Map、YouTube、Google Drive,谷歌失去了多少用户,错过了多少数据。这笔帐,谷歌不会没有算过。

遗憾么?显然的。没有了谷歌,百度没有了后顾之忧,冲业绩为财报才造就了魏则西这样的悲剧。没有了谷歌,安卓在国内野蛮生长,造就了诸多国产生态平台和走向世界的中国军团。肥沃的中国市场土地,谷歌留下的巨大坑位,滋润着一大批中国互联网豪强。对中国互联网经济战车来说,谷歌的缺失,不是一个坏结果,而是一个保育箱。

因为有些事不能说,百度也有些无所顾忌。李彦宏可以底气十足地说,谷歌离开中国是因为竞争不过百度。好吧,在产品本土化和接地气方面,谷歌的确不如百度;但没有哪家公司会因为暂时的市场竞争战况(还有经常找不到谷歌页面的情况),就轻易放弃一个还在不断增长、而且占据了三成份额的巨大市场。在这一点上,狼厂厂长不实事求是,没有尊重事实。

但局外人的谷歌,对中国市场的心态却悄悄在改变。2012年的谷歌I/O大会,布林带着谷歌眼镜炫酷出场。散场后,我找到心情大好的他,很失时宜地问对中国市场有何计划。还在兴奋中的布林一脸发懵,念起了套话,“我们并没有远离中国,谷歌很看重中国市场,情况会逐渐好转的”。

也是啊。力主作出那个决定的布林,也不应是解这个套的人。但我也没想到,解套的人正好是那年I/O我采访的另外一个谷歌高管——当时还是负责Chrome业务的高级副总裁皮猜,那会儿他还没留胡子,面对媒体还有点羞涩。

相比之下,和事佬施密特倒是很能把握分寸。2013年1月结束对朝鲜访问之后,施密特参加了北京的极客公园活动,非常得体地和中国互联网从业人士寒暄,不失时机地恭维了中国互联网市场的巨大潜力。在被问到Gmail为什么没法使用的问题上,施密特也是笑而不语。这才是真正的商人,不伤和气。

2013年,谷歌大中华区负责人刘允离职。外界普遍认为他已经对业务前景失去了信心。那两年谷歌中国的业务产品仅剩下了为在海外拓展的中国企业提供广告服务,全球互联网和移动平台巨头在中国变成了一个广告中介公司。

一年之后,Android之父安迪·鲁宾被调至“政协”部门,皮猜一统Chrome和Android两大核心部门,更在2014年10月成为谷歌大管家。次年2月,皮猜在接受《福布斯》采访时公开向中国示好,表示“希望找到一个模式,为中国Android用户和开发者服务。这是谷歌的优先工作”。请注意,他强调的是Android。

半年之后的2015年8月,皮猜成为了谷歌的话事人。当年的尴尬,与他无关;毕竟五年半过去了,上一代的事情,不该留到这一代。Alphabet三驾马车放手的中国市场,谷歌的皮猜想试一试。虽然搜索、地图和视频这些并没有什么回归希望,但皮猜至少期待在Android上有所突破。

“我本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冰冻五年,非一时可融。一个月后的西雅图,“中美互联网论坛”那张“价值三万亿美元”的照片,纳德拉、库克、贝佐斯、扎克伯格,身家千亿美元的美国科技大佬们纷纷倒屐相迎,春风满面地围着真正的大人物,满脸堆笑。连扎克伯格都笨拙系上红色领带,穿上一身帅气西装,一脸呆萌笑容,就为了留一个好印象分。

可是,这张照片里面没有皮猜,中美互联网论坛却没有全球最大的互联网公司谷歌。更耐人寻味的是,原本谷歌是在受邀名单之中的。为何最后没有出席,背后原因不得而知。不过,次日皮猜就高调地在硅谷总部欢迎自己的老乡印度总理莫迪,与铁钳握手大谈印度与硅谷的纽带之情。

相比起来,皮猜也算是不卑不亢。当时正在大举拓展中国市场的Uber创始人克拉尼克带着满满的心赶到西雅图献忠心,连西雅图的Uber开机广告都是中美两国国旗飘扬。但令他无比沮丧的是,他受邀参加了互联网论坛,却没有受邀进入“三万亿照片”。尴尬的克拉尼克只能在西雅图接受新华社专访,尽力在中国挽回一点公关分,还得为照片上没有他解释一番。

从皮猜上台开始,就不断有“谷歌即将重返中国”的传言,中国两大手机巨头也涉及其中。2015年10月,谷歌首次把Nexus订单交给了中国厂商华为。传言谷歌和华为商谈Nexus合作的时候,也提到了对中国市场的渴望,希望双方的合作是另一个良好的开始。

收购了谷歌旗下摩托罗拉移动的联想则是另一个最需要谷歌的中国厂商。几个月后,2016年1月,时任联想移动业务负责人的陈旭东在面对诸多记者时说,联想和谷歌高层一直在密切沟通,谷歌非常想让自己服务重回中国,因为中国是安卓手机的最大市场,却和谷歌服务没有什么关系。谷歌高层曾经表示,没有中国市场的跨国企业是不完整的。

他最后明确表示,“今年谷歌肯定会回到中国市场”。我很欣赏陈旭东在面对媒体时的直率,想来他说的谷歌高层包括了皮猜。但陈旭东的承诺并没有成为现实,当然不是他的问题。有些事情,不是自己渴望就可以,需要时间去化解彼此(其实是单方面)的隔阂。谷歌服务依然需要梯子才能使用,而且梯子也越来越少。望墙兴叹。

谷歌对中国重视程度不断增长的一个小小标志是,2012年中国媒体首次报道谷歌I/O大会,当年只有两家,新浪是其中之一。而近年来,受到谷歌邀请参加I/O大会的中国大陆媒体越来越多,2017年已经达到了10家。尽管每年谷歌I/O大会更新和发布的产品,绝大多数都无法在中国大陆使用,但这并没有影响国内Android开发者、科技媒体和读者对这一谷歌盛会的关注和重视程度。

在如何重返中国这个问题上,谷歌也变得日益实际。搜索等服务不能回归,那就先从服务Android开发者开始;Android服务不能重新连接,那就先从AI这样的未来技术着手。

2016年情况还是出现了转机。谷歌的人工智能兄弟公司DeepMind(属于谷歌母公司Alphabet)在那一年大战韩国国手李世石,立刻成为了中国科技和围棋爱好者的焦点。DeepMind毫无悬念战胜李世石并不令人意外,但这一人机对战是最终版中国人机对战(次年对柯洁)的前奏。

2016年12月,谷歌在中国北京的国家会议中心举办了首届中国开发者大会,同时宣布启用为中国大陆开发者设立的开发者网站,提供了谷歌开发者所需的各种服务产品。值得注意的是,这些开发者网站均采用了.cn域名,这也是谷歌5年后再次在中国大陆设立新服务。

几天之后,谷歌CEO皮猜和联合创始人布林一同造访了北京的中国棋院,和总教练俞斌九段和“棋圣”聂卫平九段进行了友好交流。虽然皮猜最近几年几乎年年都访华,但布林却是很少来中国。不到一个月后,布林再度来到北京,参观了谷歌为创业者提供的联合办公服务People Squared,为中国创业者提供资金、辅导者以及开发团队支持的服务。虽然名义上是休假,但这背后的意义却不言而喻。

当年主张对抗的这位联合创始人,如今也逐渐趋于稳重和实际。

2017年是谷歌人工智能在中国的落地之年。3月份,谷歌翻译时隔三年之后在中国大陆正常使用;5月份,柯洁和AlphaGo的人机大战终极版几乎吸引了国内所有科技爱好者和科技媒体的眼球。即便是因为种种原因没有详尽报道影响到了传播广度,谷歌也达到了借围棋做公共关系的既定效果。

8月份,谷歌AI引擎TensorFlow中国站正式启动,12月份,谷歌在上海召开的中国开发者大会宣布在中国成立人工智能中心,由两位来自中国大陆的华裔AI知名研究学者负责。显而易见,谷歌不愿错过AI时代在中国的增长机会,更不想错过中国大陆的AI人才储备。

虽然一次次传出谷歌服务重返中国的消息,但一次次又被证实只是意向和传言。或许在PC时代和移动时代,谷歌确实失去了机会,远离了全球最大的互联网市场和Android智能手机市场,这个期限是多久,没有人知道。但AI时代或许是谷歌的一个契机,重新在中国这个巨大的市场开辟自己的市场,争夺中国的顶级人才和技术机会。

如果再来一次,我不觉得布林还会做出那个决定。毕竟谷歌刚刚和沙特政府旗下的沙特阿美达成合作,要在沙特打造一个科技新中心,帮助沙特王储实现“远景2030”的经济转型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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