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小的时候,我就发现,以家庭为单位的邻里之间的关系是很有意思的。比如,为公用厨房或者门前走廊的一小块“领地”,便可能因为“面子”等问题升格为邻里之间的冲突;同时,家长之间的纠葛,显然会影响到子女之间的和睦;同样,邻居因某人某事发迹或者因某人某事倒霉,不经意之中,也会给邻居带来正面或者负面的影响。长大之后,因为记者的职业关系,东奔西跑,走了不少的国家。有一天,我突然感悟,国家与国家之间,像极了小时候的邻里关系。大约在1998年的春天,我开始对地缘政治学产生极大的兴趣。
地缘政治学是什么?根据辞海的解释,它是根据各种地理要素和政治格局的地域形式,分析和预测世界或地区范围的战略形势和有关国家的政治行为的学说。
20世纪,由于全球的政治、经济和军事的发展,出现了各种地缘政治理论。A.T.马汉强调海权对国际政治的影响,认为谁能控制海洋,谁就能成为世界强国,而控制海洋的关键在于对世界重要海道和海峡的控制。他的理论被称为海权论。H.J.麦金德则提出陆心说,认为随着陆上交通工具的发展,欧亚大陆的心脏地带将成为最重要的战略地区。他的理论被称为陆权论,对世界政治的影响很大。到40年代,N.J.斯皮克曼强调边缘地带的重要性,提出陆缘说,为陆权论中的另一派地缘政治理论。50年代,A.塞维尔斯基根据空军在战略中的重要作用和美、苏空军控制范围重叠的地区,提出北极地区对美国争夺制空权十分重要的理论,被称为空权论。1973年,S.B.科恩提出地缘政治学战略模型,将世界分为海洋贸易区和欧亚大陆区两个地缘战略区。地缘政治学已经成为各国制订国防和外交等政策的一项重要依据。各种地缘政治理论的研究虽然都是以地理环境作为基础,但依据重点有所不同。过去多从历史、政治、军事等方面考虑,而近年则日益重视经济、社会、文化等方面的作用与影响。
在国际政治学说中,地缘政治学说已成为一个重要的分支。在地缘政治学说中,最有名的论点之一就是英国战略学家麦金德的“世界岛”论。麦金德认为。在世界各大洲中,欧亚大陆被称为“世界岛”,而中亚是其“心脏地带”。谁能统治心脏地带,谁就能控制世界岛,谁就能控制世界。 麦金德的“世界岛”说看来有相当影响,前些年美国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布热津斯基所著《大棋局》一书就有这一学说的影子。
应该说,《大棋局》一书对我有很大的影响。我依然记得,当时推荐这本书的人。他是中共上海市委宣传部的副部长尹继佐先生,一位和蔼的学者和领导。当时,我正在党校学习,而尹先生则是党校的校长。他在推荐这本书的时候说,中国的年轻人应该有广阔的视野和一定的世界战略眼光。确实,中国的发展和中国人的命运,又怎么离得开世界和周边国家的牵制和影响?
《大棋局》,我读了三遍。对布热津斯基先生的某些观点,我亦赞成。
比如,布氏认为:
“控制了欧亚大陆就几乎自然而然地控制了非洲,并使西半球和大洋洲在地缘政治上成为这个世界中心大陆的周边地带”。
“在国际关系史上,领土控制是大多数政治冲突的焦点”。
“民族国家仍是国际关系的基本单位。尽管大国民族主义的减退和意识形态的淡化已减少了全球政治中的情感成分,核武器又大大地限制了武力的使用,基于领土考虑的竞争仍在世界事务中占主导地位,只是现在的方式往往比过去文明了一些”。
“在这种竞争中,地理位置仍是规定民族国家对外政策优先目标的出发点。国家领土面积的大小也仍是衡量其地位和力量的主要标准。”
“今天,地缘政治问题已不再是欧亚的哪个地理部分是控制整个大陆的出发点,或陆地力量是否比海洋力量更重要。随着控制整个欧亚大陆成为取得全球主导地位的主要基础,地缘政治已从地区问题扩大到全球范围。”
“认识在地缘战略方面有活力和有能力引起国际力量分配发生潜在重要变化的欧亚国家,并弄清它们各自的政治精英的基本对外政策目标,以及谋求这些目标可能造成的后果;确定具有地缘政治重要性的欧亚国家是哪些,这类国家的地理位置或存在的本身,对更活跃的地缘战略国家或对地区的状况起着催化剂的作用。”
……
在布热津斯基的眼中,能够在欧亚大棋局中扮演角色的地缘国家之中,有“五个关键的地缘战略棋手和五个地缘政治支轴国家”,他提到了法国、德国、俄罗斯、中国和印度,以及乌克兰、阿塞拜疆、韩国、士耳其和伊朗,令人意外的是,他将英国、日本和印度尼西亚等国排除在外,认为他们都不具备“当棋手的资格”。不过,我并不太认同他对上述国家的地缘政治评价。
从下棋的角度说,布热津斯基的布局理念是始终以美国为中心的。从美国利益出发,谋划世界新格局,显然是其孜孜不倦的追求。因此,他对中国的评价带有明显的“美国利益观”。他写道:
“在远东大陆有一个越来越强大、独立,并拥有众多人口的大国。这个大国的精力充沛的对手局限在几个临近的岛屿上。这些岛屿和一个远东小半岛的一半给美国的力量提供了立脚点。”
“中国已经是一个重要的地区大国。它还可能有更大的抱负,因为它在历史上是个主要强国,把自己的国家视为全球的中心。中国的各种选择已经开始影响亚洲的地缘政治力量分布,而它的经济发展势头必将使它有更强的物质实力和更大的雄心。‘大中华’的兴起将使台湾问题结束冬眠状态,这将不可避免地影响美国在远东的地位。苏联的解体导致在中国的西面出现一些新的国家,中国领导人对此不能视而不见。因此,中国更积极参与国际事务也将对俄罗斯产生很大的影响。”
“中国作为一个重要大国的兴起造成一个非常重要的地缘战略问题。最理想的结果是把一个正在实现民主化和自由市场的中国纳入更广泛的亚洲区域合作框架。但如果中国不走民主化的道路,而其经济和军事力量却继续壮大又怎么办?不管周边邻国的愿望如何,也不管它们如何分析算计,‘大中华’可能已在形成之中。任何阻止其出现的做法都会导致同中国发生激烈冲突。这种冲突会严重损害美日关系,因为远不能肯定日本是否会愿意跟随美国遏制中国。这种冲突还可能彻底改变东京对日本的地区作用的规定,甚至可能导致美国在远东的存在的终止。”
“但迁就中国也要付出代价。承认中国是一个地区大国不只是像赞成一个口号那么简单。这种地区的举足轻重地位必然会有实质性的内容。直截了当地说,作为成功地接纳中国参与世界事务的政策的一部分,美国应当同意中国有多大的势力范围,这个势力范围在哪儿?作为一种让步,会不得不容许哪些目前在中国政治影响范围之外的地方落入重新崛起的天朝的范围?”
“最大的潜在危险是中国与俄罗斯或许还有伊朗结成大联盟。结成这种‘反霸’联盟的原因不是意识形态,而是相互补充的不满。这一联盟在规模和范围方面同中-苏集团曾经构成的挑战有相似之处,尽管这次当头的可能是中国,而俄罗斯是随从。虽然出现这种意外情况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为了防止出现这种情况,美国必须同时在欧亚大陆的西部、东部和南部边缘巧妙地施展地缘战略手段。”
等等。够了。不再引述。
布氏关于中国的说明,是对非对。中国是一个重要的地区、乃至世界性的大国,它有自己的远大抱负,明白自己对世界和人类发展的责任,但是中国从来没有将自己视为全球的中心,也不想成为一个“美国式”的天朝;中国正在走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道路,也希望融入全球经济一体化,中国仍然希望保持强大的经济增长势头,但是,中国从来没有将发展其军事力量,甚至威胁地区邻国,作为自己的世纪目标;中国确实正在与俄罗斯、中亚五国、以及其他的亚洲国家进行多角度的地区合作,因为中国需要一个和平发展的周边地缘战略环境,但是,中国的这种合作,从来不针对任何第三国,也不希望结成任何的战略联盟。
因此,我认为中国应该有自己的、明确的、并且着眼于未来的地缘政治战略。当然,这种战略是以中国人为中心的,充分考虑中国利益的,也是以中国人的视野,环视自己的周边环境,考虑自己新世纪的“地缘生存”战略。于是,我一直在写一本书,题目叫《中国:地缘生存》。这本书时断时续,一直没有完稿。主要的原因,可能没有一家出版社愿意出这种书。因为,它的政治外交色彩过于浓厚了,而且可能同现今的中国外交政策不尽相同。但是,我还是决定,在我的博客里,将这本书写完。该书的主要章节,大致有“冲出重围—中国的地缘主张”、“挣脱猜忌的俄罗斯”、“若即若离的蒙古”、“充满变数的中亚五国”、“挥之不去的朝鲜半岛”、“战争遗恨纠葛的日本列岛”、“动荡不安的南亚次大陆”、“蜜月之中的东南亚”、“离岛情结台湾”、“影子般的美国”等等。
值得说明的是,地缘政治学说,曾经因为历史上的某些原因,而被蒙上阴影。地缘政治的主张,也往往会被人简单地误读为地域扩张的主张。因此,我也不希望我的观点,被人理解成为“民族主义”的东西。地缘是一种关系,这种关系是可以相互作用并足以影响其生存和发展的。而这种关系的基石,便是利益。在地缘政治的各种关系面前,任何朋友都是可以变化的,而利益是永存的。
在编写这本书的过程中,由于职业的关系,我引用了大量的网上资料。因此,我尽可能地注明资料的出处,但是,有一些文字,是从大量的BBS中“拿来”的,无法找到原作者。在此,一并向这些有心于研究中国地缘政治的朋友,表示衷心的感谢。
特别需要说明的是,这里涉及到的地缘政治观点,并不代表任何的中国政府组织或学术团体。这仅仅是我个人的主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