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是一个高度重视社会稳定的国家。这当然是好事。而绝大多数人之所以认为稳定好,其理由是:没有稳定,就没有良好的社会秩序。不过,这个看起来无可挑剔的理由却是不能成立的,无论在理论上还是在实践上,我们都无法证明这个理由是正确的。思维方式上的误区,使得中国人对于究竟什么是“稳定”始终搞得不太清楚。其实,稳定与社会秩序之间的逻辑关系并不复杂。
首先,如果我们将稳定理解为政治上的稳定,那么,稳定与良好的社会秩序之间没有必然的因果关系,它们之间不可能相互决定。也就是说,政治稳定不等于社会秩序良好;同样,社会秩序良好不等于政治稳定。现实政治告诉我们,社会秩序良好的国家,有的政权更迭非常厉害,有的则是党派斗争十分激烈;而在政治稳定的国家,一个微小的局部的突发事件,却能够引起整个社会的轩然大波。形象地打个比方:一潭死水下,鱼儿很难生长;而激流险滩中,鱼儿却自由跳跃。
其次,如果我们将社会秩序看得简单些,认为它就是普通百姓的日常生活秩序,那么,我们就能够发现:在一个社会系统内,政治形态与社会秩序是平行或并列的关系。一个好的社会,只能是一个政治与经济、文化各得其所,彼此井水不犯河水的社会。这在世界发达国家得到了很好的印证。在这些地方,各人都有自己的比较固定的社会角色和独立的职业地位。政治家、企业家、文化人,这些都是社会标签,没有人能够随意干预别人的日常生活。即使是政治家,他的社会影响力也是有限的。而且,一个政治家只能在从政之后,才能在政府的职能框架内,对社会施加一定的影响。而在很多地方,人们甚至可以不需要政府。更何况,在发达国家,政府的核心职能不是别的,而只能是社会服务。这就意味着,政治始终是社会系统下的一个子系统,它无权超越社会需要。因此,好政治只是好社会的一个表现,而在一个好社会中,当政治不好的时候,社会有能力进行重新选择。所以,是好社会在决定好政治,而不是相反。
最后,我们必须看到,没有服务型的政府,就没有稳定型的社会。在很大程度上,国家的优劣在于政府服务水平的高低。一个管制型的政府,是不可能提供好的社会服务的。这是权力的本性决定了的。因此,政府与社会的关系只能是服务与被服务的关系。而政治只是一种游戏,它的最终目标就是服从社会需要。因此,没有任何人都资格强迫老百姓玩政治游戏,除非自愿。所以,在发达国家,从事政治更多地是一种职业,一种谋生方式。因此,政治家的社会地位并不比知识分子、企业家、商人等高多少。人们崇尚法律,法律就是最大的社会规则,而法律肯定不是政治家制定的。在法律之外,人们自由地生活着。谁侵犯了别人的自由和权利,谁就会被追究法律责任。因此,服务型政府可以在最大限度上保障社会秩序不被破坏。古往今来,对社会形成巨大破坏的,往往不是个人或者某种思想,而是政治家们荒唐无耻的乱作为,无良政治能够将整个世界拖入战争或者其他的社会灾难。也因此,权力必须只能在法律的框架内运行。
实际上,服务型政府不是在今天才出现的。今天之所以被世界发达国家广泛接受并得以执行,一方面是西方知识界的不断努力和总结,早在18世纪,亚当斯密就指出,政府的本分就是做好“守夜人”的角色;另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西方经历了政府主导社会而带来的人间惨剧,从而最终觉悟到,被滥用的权力是人类的万恶之源。因此,掌握权力的政府只能是服务型的政府。一旦这个目标被实现之后,社会自然而然地就是一个稳定的好社会了。因此,“稳定”的概念不是别的,尤其不是指所谓的政治上的稳定,而是社会的公平、正义如何可能的问题。它是中国社会的症结所在!就像我在上一篇文章中说的那样:这个钥匙(即“服务型政府”)只要抓到手,中国的一切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