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 | 宋鸿兵
在之前的节目中，我们谈到了全球化、工业化和城市化三大潮流对中国经济发展的重大推动作用，而在2008年金融危机之后，全球化的动力在减弱，工业化亟待转型升级，而城市化随着人口红利的消失也将逐步失去动能，我们从近几年的GDP增长速度上也看到了类似的放缓趋势。那么未来中国经济应该如何寻找新的增长引擎呢？答案就是创新经济，今天我们就来聊聊这个话题。
在传统的经济理论中，我们可以简单概括为一个求极值的问题，即在有限的资源限制下，如何取得最大的经济产出。
什么是创新经济？它最本质的特征就是以数据驱动的知识经济，它最关心的问题是如何激发市场参与者的热情去创造新的产品、新的生产过程和新的商业模式，目的是提高人们的生活品质。
传统经济与创新经济最根本的不同就是，在传统经济中，经济资源永远是有限的，如石油、矿产、能源、电力、粮食等等，而且这些资源的产权具有高度的排他性，这就导致各国往往通过战争和暴力的手段来控制关键性的战略资源。
而在创新经济中最重要的资源是数据、信息、知识和智慧，这些数据形态的经济资源天然拥有无限扩大的趋势，明显具有开放性、共享性、合作性的特征。
所以，在传统经济中，在有限资源限制下求唯一的极大值的问题，在创新经济里变成了在无限供应的数据中，提炼无限信息，发现无限规律，创造无限知识，拥有无限智慧的问题。这意味着很多经济规律也会发生显著变化。
首先是人的创造力其重要性超过了资本。在传统经济中，资本代表了控制经济资源的能力，而经济资源总是有限的，所以，员工的创造力不得不依附于资本。举个简单的例子，在工业时代，控制着巨额资本的老板能够建立一家钢铁联合公司，而再有创造力的员工也只能在这个体系之下才有发挥才华的余地。
但在创新经济时代，能够加工提炼数据并发现内在规律的人才非常难得，人的创造力远比资本更稀缺。一个优秀的创新团队总是被很多资本所追逐，资本必须依附于人才，才能赚取巨额利润，而这些人才并非通过垄断稀缺的物质资源而获得优势的地位，仅仅是依靠他们的创造力。
在工业时代，都是老板炒掉员工，而在创新经济中，情况经常反过来，老板苦苦哀求核心员工留下，而技术大牛们通常依毅然决然地炒掉老板。
越是创新经济发达的地方，就越是表现出创造力凌驾于资本的态势，在最极端的情况下，甚至达到了创新精神完全蔑视资本的现象。按照传统的产权理论，这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产权理论假设发明创造必须得到专利的有效保护，否则就没人去搞发明，这种理论的隐含前提就是人都是理性和自私的，物质利益高于一切。
但在创新经济中，我们却常常发现明显的反例。比如，当微软的操作系统垄断电脑操作系统时，就会有技术大拿不服，搞出了免费的Linux，发明人一分钱的物质利益也没得到，对他而言，让十亿人免费使用Linux操作系统所带来的精神快感，远比他自己拿到十个亿的专利费更愉悦。还有发明万维网和第一个浏览器的老兄，也是无偿把他的发明贡献给全世界，否则他也早成了超级富豪，他要的是改变世界所带来的巨大成就感。当数据库大佬们赚得盆满钵满的时候，就有技术大牛搞出了免费的数据库MySQL；当苹果操作系统完全封闭时，就出现了开源的安卓；当云计算的商业前景无限美好时，又出现了开源的Openstack。
互联网上非常活跃、具有高度奉献精神和超级创造力的开源社区，完全不同于传统经济中那种牢牢保护商业秘密的行为。共享精神在网上的知识共享领域同样如此，维基百科是无数人花费了无数的时间和精力打造出来的网上超级百科全书，以至于《大英百科全书》都停止了纸质印刷版的出版，这些知识的无偿奉献者们追求的同样也是改变世界的精神价值。
由于在创新经济时代，知识相对于资本正在变得越来越重要，而人的追求并不仅仅局限在传统经济理论那种理性人的物质需求，精神需求在显著升值。
所以，一个强大而持久的创新经济体，必须具备两种激励机制，一是物质上的满足感，另一个就是精神上的成就感。创新最根本的动力就是激情，不仅改变自己的人生，而且同时也要改变世界。
创新经济的第二个特点就是架构开放、资源共享、标准合作，经营产业大生态。这与传统经济存在着重大差别，在工业经济中，资源是有限的，所以财产权必须排他，就像石油，我用了一桶，你就少了一桶，这是一种典型的零和博弈。
但在创新经济中，思路完全不一样。比如，谷歌搞出了安卓，这是它的知识产权，当然具有完全的排他性，它本来可以封闭起来自己生产手机与苹果竞争，如果是这样来发展，安卓手机肯定竞争不过苹果。但是，谷歌适应了创新经济的新规律，它把安卓源代码公布出来，让全世界手机生产商免费使用。如此好用的系统免费又开源，谷歌自己不仅投入了巨大的研发成本，而且每年都在对该系统进行修复完善以及更新。
如此费心费力的免费为全世界的手机厂商提供好用的系统，谷歌岂不是亏大了？其实，谷歌一点都不亏，10年前安卓在手机市场上仅仅占有可怜巴巴的1.7%的份额，10年后，安卓已经占到了88%，成为手机操作系统的绝大老大，这意味着全世界几十亿人都在用安卓手机，这是一个巨大无比的经济生态圈，谷歌仅仅在安卓内置的APP中打广告就能挣200多亿美元。
据说最近谷歌准备开征安卓的专利费，要真是如此，那就回到了传统经济的老路上。虽然短期能暴赚一把，但这样一来只会激发其他手机厂商自己研发操作系统，或者搞出一个新的开源模式，从长期看将威胁谷歌苦心经营起来的安卓大产业生态。
从安卓的成功经验以及其他类似开源模式中，我们已经可以发现创新经济的显著特征，放弃财产权的排他性，越是共享，越是开放，越是合作，反而能创造出一个巨大的产业生态，经营一个大生态比经营单一的财产权更有盈利的潜力。
相比之下，中国在创新经济时代的资源共享方面还有很多理念上的落差。我们看到各大互联网公司实行的基本上都是割据政策，高技术公司也很少进行合作研发。
其实，越是底层系统，越是通用技术，就越应该采用共享资源，经营产业生态的创新经济的模式。如果安卓系统真的收费，这应该是一个绝好的机会，人家的源代码都研究了十年，手机芯片技术也进化了十年，难道我们就不能搞出更先进的操作系统，创造另一个开放与共享的产业生态吗？另外，人工智能也同样存在这种机会，最底层和最通用的技术，无论哪家公司先搞出来，完全可以参考安卓模式搞出一个巨大的产业生态。
创新经济的灵魂是开放与共享，单项核心技术的突破固然很重要，但只有开放与共享才能将更大规模的创新力量凝集起来，从而形成具有持久创新能力的产业生态。所以，政府在鼓励企业创新的同时，应该特别强调产业底层通用技术的共享机制，引导龙头创新企业开发产业大生态。
现在全世界都明白一个道理，创新才是一个国家实力的根本，也是国际地位最显著的标志。但是，对于如何发展创新经济却存在着重大的理论分歧和不同的路径选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