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津平
“大学生如何成为一个网红?”知乎上,某艺术院校生展开了求助:想当网红,想成为微博大V、抖音红人,但没有途径签经纪公司,我该怎么办。
评论里一水的出谋划策,但没有一个人劝她不要做网红。
确实没啥好劝的,拍几条段子,甚至唱两首歌就能过上理想人生,这种花式暴富的梦想,其实和成年人买彩票时的心理活动没差。
那些喷大学生追求糟粕文化的,也多半都不知道现在大学生有多苦。
教育部公布,今年高校毕业生人数达到820万,加上中职毕业生和17年尚未就业的学生数量,所有待就业毕业生加在一起约有1500万,而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上的数据显示,中国大陆共有实体注册企业数量不足3000万家。
平均每两家企业就要招录一个毕业生?
做什么螺旋彩虹梦。排除掉一些空壳,以及一些不太靠谱的公司外,应届生的就业去向可能只有两种:“我身边的同学不是去做了销售,就是去做了客服”,沈阳化工大学的工科同学CC如是说。
高校大学生迷茫的原因在于:全国共计2879所高等学校,五百强眼里只盯着其中5%的985和211。
其中互联网多半行业面对着重型监管导致的市场寒冬,裁人都来不及,招人更得琢磨琢磨;传统行业又不适合天天泡在抖音和微博的年轻人,一想到办公室里坐着的三四十岁的同事,每天叽歪那点儿带娃心得,最多聊聊社会新闻,其实都挺崩溃的。
不意外,在毕业生最向往的新兴职业排行榜中,有54%的人选择主播/网红。
“沈阳大学城旁的直播工作室”
“大学生”满足这一职业的基本天赋属性,包括年轻、有活力。而“东北大学生”自带的搞笑天份更是将这种适合推向了极致。
在这种先天条件下,直播工作室想要在东北立住脚,第一步是开在大学城旁边。
沈阳大学城外,一家门脸不大,蓝色牌匾上一行小字写着“招收主播”的工作室吸引了来往年轻人的注意,见我驻足于门外,负责人热情的招呼我进去坐。客套之后,开始进入正题。
“我们公司有七八个主播,一般赚两三千零花钱是没问题的。”在yy上,这家公会有点小实力,甚至表示前期可以砸钱培养我,“但你要是一点能耐没有,大哥来了也不知道喊一声,直播仨小时就往那一杵,那我直接可以说你别做了”。负责人王大哥很直爽,但我仍有一些疑惑:
“可以做短视频吗?”“短视频那玩意不挣钱。”
“可以做游戏主播吗?”“除非你技术杠杠硬。”
“那只能赚这么多吗?”“老妹儿我看你挺缺钱啊,但你现在没入行,很多事情我没法跟你说太多。”
半小时聊下来,发现时间,乃至监管都没有对东北直播业造成太大的变化,他们只是剔除了不赚钱的平台,依然在最原始的“秀场”里玩。
“不能露沟,不能露纹身,不能抽烟。”如果我没记错,直播只需避开这几个坑,而你得到的,可能是网线另一端猛砸几十万的大哥。
“如何做好风口上的猪”
为了更好地开展这份工作,我向王大哥咨询了一下我的受众大哥是什么样的人群。在我东北之行前,一直以为直播就是圈地自萌:一群东北纹身大哥给同为东北的女主播捧场。
非也。王大哥给我举了几个栗子。
杭州富阳的某男子为了讨女主播的欢心,半年内花光13万元,而这笔钱却是妻子辛苦积攒,用来抚养孩子长大抚养费;
福建省一名12岁男孩,同样为了讨主播开心,偷拿母亲手机充值、为女主播打赏,一个月花了近3万元;
山东滩坊30岁的齐某,为了向游戏男主播获取游戏经验,对主播进行疯狂打赏,欠下15万元外债;
江苏淮安一位90后女会计,利用职务之便,挪用单位公款270万元“打赏”男主播,最终将自己送进了牢房;
20岁舟山女孩小丽,沉迷网络打赏欠下外债几十万;
2018年2月,镇江28岁男子王某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挪用了890万元的公款打赏。
这些生活中性格闷骚、内向的矮矬穷、假白富美往往禁不住主播的甜美诱惑的话语刺激。当然,给主播打赏的网友还有其他两类人群:
1.极少数真土豪。例:做工程的李哥,44岁,疯狂给女主播送钱的理由是为了面子和图个开心;
2.直播平台安排的托儿,制造气势,引出如上两类沙雕。
半小时后,王大哥敞开心扉,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上次刷榜,有个大哥给主播花了五十万,于是俩人就在一起了。有对象一定会对直播工作有影响,起码不能再“得谁跟谁撒娇要钱”吧。分手也是,没想到这孙子在酒店偷拍视频,以此成为分手的要挟。唉,她算是被毁了。
“要是我觉得你可造的话,肯定不会让你这么毁自己,所以你有啥想不明白的都可以跟我说”,王大哥无比真诚的看着我。
临走前,王大哥让我试了试直播间的麦克,除了觉得我有点放不开,其他都还行。最后我们互相加了对方的微信,约好明天签约。
“谁不想做个有排面的企业家”
像王大哥这种月流水几万块钱的工作室,东北有上万家,每一家都在等待一个“放得开”的主播,带领工作室走向彼端的“坚果文化”。
沈阳桃仙国际机场以北十公里,喜来登酒店正在进行一场名为“正能量 新生态”的首届东北直播与短视频峰会。
会议前夕,两百多人的官方微信群就炸开了锅,互相问候:晚上整点老雪不。每个沈阳人都心知肚明,这就是待客之道。
老雪,地方人称“忘情水”,也叫闷倒驴,是每个酒蒙子的生活必须品。虽然酒精浓度标明12度,但在沈阳人心中永远60度。
总有人拿南方谈事喝茶和北方谈事喝酒来比较,其实没啥好比的,你以为东北人喝上头后说出的那句“啥事交给我全好使”,第二天还好使吗?
世间对东北人的误解太深了,以至于全国上下都对东北直播业抱以鄙视,殊不知,人家最牛逼的公司现在一年流水两个亿。
“目标4个亿。”这一刻,坚果文化创始人王宁是会场上最有排面的企业家。
而这场活动也是业外重新认识东北直播这个圈层的时机。在回酒店的地铁上,一个朋友悄咪咪的告诉我,其实东北相当一部分工作室的前身都是做高利贷的。
前身做什么都无妨,至少东北直播业再也不是众人口中的一个个小作坊了。
上至培训机构,下至节税企业,东北直播业已经出现了初具规模的产业链条。
会场外,呢米培训独坐展区一隅,我走上前唠了几句,没曾想第一个问题就把人家难住了:“结课后能不能帮我推荐一家公会啊。”小姐姐支支吾吾,让我先去试听一次再说。
不说别的,宣传单的课程还是挺专业的,从内容到拍摄、剪辑无一不含。
展区另一隅,汇诚咨询也吸引了我的视线,这是一家给直播公司节税的企业。
有消息称,影视税收后,直播行业也迎来了新一轮税收监管,目前已有大公会被当地税务局通知“进行沟通”。今年下半年以来,行情低迷加上监管严格,公会转让的情况涌现出不少,而大部分公会,原本也只是靠偷税“苟活”。
在汇诚咨询给出“项目外包”的节税解决方案中提到:
企业当月销项1000万,进项100万,优化前增值税54万,优化后增值税10.8万,节税比例高达80%;网红当月收入10万,优化前个税1.9万,优化后个税0.5万,节税比例73%;某股东分红100万,优化前个税45万,优化后个税5万,节税比例88%。
没有人选择放弃接近4亿网民和数百亿规模的市场。2020年,网络直播行业将成长为千亿级的大产业,类似的预测也不再会是空穴来风。
王大哥就是那个看好东北直播业的人,也是不屑于和旁人较真的,“人生在世,不如意的多了,省几分口水,还能多吃两根烤串。”
2018年沈阳的冬夜,随着一名主播走入直播间,无数个王大哥一边窥屏,一边做起了发财之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