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阴为少康枝子之地①,箕帚作而妇道成②,曹娥以死其父,未足以多。最后有秋瑾,变古易常 为刺客。将其德合于乾元③,刚健中正,纯粹精也; 六爻发挥④,旁通情也⑤; 时乘六龙⑥,以御天也; 云行雨施,天下平也。谨素自豪,语言无简择,尝称其乡人某为己死士,闻者衔之次骨⑦。
徐锡麟既诛恩铭,党祸浸寻及绍兴,遂牵连以告有司而贼之。
瑾死,传其诗词百余首,都为一集。余睹其语婉⑧, 若不称其情性者。 人之志行, 或深固不见于诗,然瑾卒以漏言自陨,悲夫!
余闻古之善剑术者,内实精神,外亦妥仪⑨,则喋喋腾口者寡⑩。读《吴越春秋》,有袁公越女之事(11),惜乎瑾之不志此也。定、哀之世(12),于是乎有微言(13)。丁未七月,章炳麟序。
(《太炎文录》)
【赏析】这是作者在辛亥革命前为秋瑾诗集作的一篇序文。
文章一开始就把秋瑾置身于历史、文化的大背景中,生动鲜明地凸现了这位壮怀激烈的女侠不同寻常的性格行为。接着文章又劈空而起,运用《周易》乾卦中的语言,挥墨如泼,酣畅淋漓地渲染秋瑾“将其德合于乾元,刚健中正,纯粹精也”的刚烈之气、豪迈之情,以及“语言无简择”的外露个性。
此时,文章突如奔马勒缰,减缓势头,逶迤道出秋瑾受害经过,并转入评诗。作者认为秋瑾为人之刚与诗风之婉似乎不相称,秋瑾之志行“或深固不见于诗”,以免因诗露志,但最终却仍因“漏言”而被害。这里表现出作者对秋瑾的行事与下笔的矛盾持有一种复杂的心态。这种复杂心态在文章的最后一段有进一步的暗示: 作者借《吴越春秋》中剑客的故事,提出了自己对行为准则的要求,即“内实精神,外亦妥仪”的理想标准; 同时十分隐晦曲折地批评了秋瑾内神不够充实而产生后来的激烈行为。
文章的前半部分犹如长风之出谷,写得劲健有力,气势如虹,洋溢着对秋瑾豪侠行为的热烈挚厚的赞誉; 文章的后半部分则如幽林曲涧,写得委婉深沉,写出了对秋瑾遇害的悲慨、惋惜之情。文章设辞雄健浑朴,特别是用了大量典故,将历史同现实串连一起,深邃的识见与浓密的情感交融纸上,使文章显得博奥,读之令人回肠荡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