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藤自言①:书第一,画次; 文第一,诗次。此欺人语耳。吾以为 《四声猿》与草草花卉俱无第二②。予所见青藤花卉卷,皆何楼中物③,惟此卷命想着笔,皆不从人间得。汤临川见《四声猿》④,欲生拔此老之舌;栎下生见此卷⑤,欲生断此老之腕矣。吾辈具有舌腕,妄谈终日,十指如悬槌,宁不愧死哉!余过山阴,既不得见公,访所谓青藤书屋者,初归吾友老莲⑥,今荡为荒烟蔓草矣,即其子戏呼为蔗渣角尖者⑦,亦没没无闻。青藤之名,空与千岩万壑竞秀争流而已。抚此浩叹者久之。
(《赖古堂集》)
【赏析】作者服膺徐渭的才情笔意。文中先状徐渭画卷高妙精贵,“不从人间得”; 后由徐渭之亡联系到自己画友陈洪绶父子的去世,因而发出凄怆的长叹。
第一段行文左注右触,颇有波澜。先引徐渭自我品断之语,指出其不确,说明花卉画的成就在徐渭各类艺术创作中决无屈居第二之理。再指出世间流传的徐渭笔墨多为赝品,唯其真作才见精妙和值得重视。作者评画而不限于画,又旁及徐渭剧作。他将花卉手卷与《四声猿》相提并论,含有以剧显画之意,同时也增添了文章灵动变化之美。
第二段由对徐渭的景仰转为对他逝世的悲悼。本来,徐渭的画名因得陈洪绶的映衬显照,并不寂寞,而现在唯“空与千岩万壑竞秀争流而已”。这既是一种肉体寂灭的哀切,更是一种名声沉寂的悲哀。作者有感于此,所以文章最后发出的一声“浩叹”才会如此深沉、凄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