蛛语蚕曰:“尔饱食终日,以至于老,口吐经纬,黄白灿然,因之自裹。蚕妇操汝,入于沸汤,抽为长丝,乃丧厥躯。然则其巧也,适以自杀,不亦愚乎?”
蚕答蛛曰: “我固自杀,我应吐者,遂为文章。天子衮龙①,百官绂绣②,孰非我营? 汝乃枵腹而营③,口吐经纬,织成网罗,坐伺其间。蚊虻蜂蝶之见过者,无不杀之,而以自饱。巧则巧矣,何其忍也!”
蛛曰: “为人谋,则为汝; 自为谋,则为我。
”嘻! 世之为蚕不为蛛者,寡矣夫!
(《雪涛阁集》)
【赏析】江盈科性诙谐,喜奇谈,创作了很多通俗易懂,谐趣横生、意旨深刻的寓言。此篇采用拟人化的手法,描写蛛与蚕进行的一场争论,蛛嘲笑蚕愚蠢,蚕斥责蛛残忍,蛛为蚕画像,蚕也为蛛写照。二虫之争实质是两种人生观的搏击。
蛛是利己主义者的代表,蚕是利他主义的化身。蛛首先发难,它嘲笑蚕辛辛苦苦织成黄灿灿白生生的茧子,任人煮沸抽丝,乃是“自杀” ,愚蠢之极。利己主义者根本不理解献身利人的崇高精神和高尚行为,经常发出这种颠倒是非,混淆黑白的论调,由古及今,一直未绝。这种鄙陋的滥调容易使一些思想幼稚的人感到困惑、气馁。江盈科揭露了这种丑恶思想而加以鞭挞,于世人颇有教益。
对于蛛的嘲笑和攻讦,蚕一点也不气馁,理直气壮地予以反击,它承认吐丝织茧是“自杀”——自我牲牺,但能造福于人类,就连“天子” “百官”也受其被,充满了自豪感、崇高感。蚕于辩诬之后,再取进攻之势,揭出蜘蛛网杀小虫,以饱其腹的残忍本性,使之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醒悟世人不小。
蛛在蚕的有力反击下,转攻为守,它主张或“为人”,或自为,桥归桥,路归路,河水不犯井水,它还是要坚持唯我主义的人生观,思想十分顽固。最后作者感叹其时世风浇薄,为蚕者少,为蛛者多,也很值得玩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