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苏〕 阿赫马托娃
我的脚步仍然轻盈,
可心儿在绝望中变得冰凉,
我竟把左手的手套戴
在右边的手上。
台阶好象是走不完了,
我明明知道——它只有三级!
“和我同归于尽吧!”枫叶间
传递着秋天乞求的细语。
“我被那变化无常的
凄凉的恶运所蒙蔽。”
我回答:“亲爱的,亲爱的!
我也如此。我死,和你在一起……”
这是最后一次会晤的歌。
我瞥了一眼昏音的房。
只有寝室里的蜡烛
漠漠地闪着黄色的光。
1911年9月29日皇村
(乌兰汗 译)
《吟唱最后一次会晤》也是阿赫马托娃早期的一首爱情诗。如果说《深色披肩下紧抱着双臂……》是青年女性爱情生活中一段满含苦涩与悲哀的插曲的话,那么这一首则是吟唱爱情诀别的痛苦的悲歌。乍看起来,短短16行诗句,并无惊人的语句,可若反复吟诵,就会发现,透过那短短的诗行,不难领会一个被爱情抛弃的女性,在与负心者见了最后一面之后,那悔恨交加,痛不欲生,冷漠迷惘的心态。富有特色的是,诗人在描绘这种心态时,并没有像一般抒情诗那样,利用抒情主人公“我”的有利地位,直抒胸臆,倾吐块垒,而是抓住“我”离开负心者时的几个动作,及心与“秋”的对话,作了白描式的记叙。你看,在她离开负心人的一刹那,虽然脚步依然如青年女性那般轻盈,可心儿却在绝望中变得冰凉,“竟把左手的手套,戴在右边的手上”,楼梯只有三级,她却觉得永远走不完。那种一分一秒也不愿多待,要尽速离开这令人痛苦不堪的地方的激愤,痛苦的心情,就在短短的几行诗句中,被诗人描绘得淋漓尽致,栩栩如生。至于抒情主人公内心与“秋”的对话,就更把爱情诀别的心迹,向深处推进了一层。秋天本是收获的季节。纵然枫叶终会凋零,但在秋天总会经历它最艳的时刻。然而,这里秋天的命运,不仅没有收获的快乐,还“被那变化无常的凄凉的恶运所蒙蔽”。这种区别常理的反差,更使诗的情调显得哀婉沉郁。不仅如此,“秋”甚至向抒情女主人公发出乞求的呼吁:“和我同归于尽吧!”这就更把抒情女主人公的悲凉心情,推向了绝望的境地。不过也正是在这里,诗人把大自然的命运与人的命运融为一体:枫叶红似火的美妙秋色终会走向冬日的凋零,炽热的爱情之火也总有它熄灭的时刻。这也许正是诗人追求“返回大自然”的一种体现吧。至于最后那几句诗中的“昏暗的房”和“黄色的光”,可以说是爱情终点的标志,也可以说是一种孤独、空虚和情感死亡的象征。大概,正是因为阿赫马托娃写出了这种虽然纯属个人感情领域的东西,但都不是神秘莫测,而是可以感触到其中内涵并富有吸引力的诗句,所以才在20世纪初期的俄国,受到了广大青年,特别是女青年的推崇和喜爱。
阿赫马托娃之所以能写出这样的爱情诗,与她是俄国20世纪初期阿克梅派的成员分不开的。“阿克梅”原出希腊文,是“顶端”、“顶峰”的意思。这一派诗人自诩为艺术真理的“最高表现”,主张“为艺术而艺术”,虽然拒绝批判现存的社会,但都力图革新当时风靡俄国的象征派的华而不实的诗风,要求从神秘莫测的“来世”,返回实实在在的人世间,这总还是有一点可取之处的。而阿赫马托娃,正是在这一点上作出了自己的贡献。她的诗,虽然没有反映现实社会的风云变幻,但却写出了人人都有的儿女情长。20世纪初期的俄国,正处在十月革命的前夕的思想动荡的年代,许多青年感到迷惘和矛盾。所以,阿赫马托娃的清新悦目的诗句一旦出现,就受到了他们的青睐,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因为这些诗句,虽然不能给他们指明前景,却可以稍稍抚慰纯属个人天地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