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 魏尔伦
这儿是花与果,这儿是枝和叶,
还有一颗只为你跳动的心。
请别用白皙的双手把它撕裂,
愿你的明眸哂纳这谦卑的礼品。
我来了,全身还披满了露滴,
经晓风吹拂,在额上结成冰珠。
请容许我在你脚边歇一歇倦意,
在梦里的美好瞬间把倦意安抚。
让我的头枕着你青春的胸口,
我头上还留着你最后的吻声;
我企求宁静,在猛烈风暴过后,
你既睡了,让我也做一小会儿梦。
(飞白 译)
魏尔伦的《绿》就如同他另外一些描写自然事物的诗作一样,无疑“绿”是做为一个象征符号出现的。当“绿”作为一种给人以合谐、婉怡、青春、生命感觉的颜色从诗人笔端流出时,如“绿”般朗润、柔曼、鲜泽的爱意也便缓缓流淌出来。这乃是一支滴翠的“绿”色恋歌。
“这儿是花与果,这儿是枝与叶,/还有一颗只为你跳动的心。/请别用白皙的双手把它撕裂,/愿你的明眸哂纳这谦卑的礼品。”显而易见,诗人是在借一株“绿”,显现自己完完全全投入的爱情,投入花,投入果,投入枝,投入叶,投入一颗拳拳的心,“一颗只为你跳动的心”。“这儿”、“这儿”的排列使用,以极简明的语言符号造就一种投入的爽彻感:都在“这儿”,都献给你了,你便都拿去好了。这全然地奉献出自己正是“绿”超拔于一切颜色之上的品格特质:
绿是豪情的。
待春风吹过,你站在山的怀抱里,你站到草原的胸襟处,看那满山遍野、遍野漫山的青一色,那无私的“绿”的袒露,你便会读懂“绿”的生命的本质。因此,魏尔伦在感觉的调色板上,用“绿”调制爱的春光曲,可见是慧目慧心了。就这一份豪情的绿,就这一份豪气的爱,诗人希望拥有这一份的人,千万不要用手去接纳,不要“撕裂”弄伤了这一份给予,唯愿有心人敞开心灵的窗户,让这份爱消融进一双闪着激情的辉芒的眸子里。只一双“明眸”才不负了这“谦卑的礼品”。
诗的第二节较之第一节能给人以移动感,“绿”一步步走近,爱一步步走来的喜慰与兴奋全在一语“我来了”的呼告之中。款款走来的“绿”“全身还披满了露滴,/经晓风吹拂,在额上结成冰珠”。如此腴润,鲜柔欲滴,清新如晓风,清纯如冰珠。这样披莹洗翠的意象,无疑将诗人曲意表现的爱注入了活润的生机。“请容许我在你脚边歇一歇倦意,/在梦里的美好瞬间把倦意安抚。”是的,“我”累了,倦了,“我”早早踏上爱途吞晨风饮朝露,怀抱一颗渴求温情的心,而终于来到“你”脚下,终于寻求到宁和的栖地,终于可以做一个千年的好梦,终于可以在漫漫求索爱的旅路挽住一个“美好瞬间”。然而“我”却向“你”——“我”的爱轻轻唤一声“请容许”,十分的珍重,十分的小心翼翼,十分的谦婉。这样一份爱,一如“绿”本身,给人以无限的轻灵妙曼、雅逸幽柔,读来令人神怡心旷。
诗的第三节,“我”与“你”契合为一,绿与爱互渗互溶:“让我的头枕着你青春的胸口,/我头上还留着你最后的吻声”,这两句是全诗最温情的一笔,最诗意的意象,最撩拂人敏感神经的语汇排列,最美妙的画境。“你青春的胸口”,软柔如丝的青春气息结成一张温情的床,给“我”以甜润的安抚。“你最后的吻声宣示了最后的“宁静”。“我企求宁静,在猛烈风暴过后,/你既睡了,让我也做一小会儿梦。”经历过了,经历了腾越的青春激情。花果枝叶,心的跳动,风餐露行,青春的胸口,炽热的吻声,这一切情感的风景猛烈地吹过了,最后都归结为“宁静的梦”,“你”“我”都在甜蜜的沉沉中守住平静和谐的心灵,便守住了曾经拥有过的那个晓风露滴漫青流翠的绿色的清晨……
《绿》极富象征主义特色。全诗由静至动又由动至静,让心灵始终在“绿”的意象之林中穿行,以至留连不归。诗中一个个绿的意象译释着激情的狂喜,生命的欢欣,感觉的陶醉,合谐的静谧。爱的绚丽详和的色泽便就这样从有灵性的“绿”中汩汩流出,流淌成潺潺的充满温爱的旋律。人与自然,精神与物质便就这样契合了。象征派讲的正是契合。
在诗的情调上不能忽略的是,诗中始终渗透着那么一点忧郁的抒情,诸如“我企求宁静”可是“我”却只能“做一小会儿梦”,这种好梦难长的怅惘仿佛是诗中飘出的一声轻轻淡淡的叹息,将心灵的憧憬和想望笼罩上一种不安的气氛,读来让人心生感慨却不忍叹出,怕只怕惊扰了那“一小会儿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