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内容
我坐在你酣睡的边沿
美梦的门口,宁静的夜晚,
那时窗户外闪现第一颗
晓星,我凝神屏息望着
你的面孔。如同残夜时分,
风儿停歇,清寂的海滨,
冥想的僧人的迷离的眼睛
遥望东海,在第一束阳光中
完成爱抚的圣浴,不眠的欢悦
使我满怀希望消度着长夜,
好像金色花舒张艳丽的花瓣,
你初醒的第一丝微笑漾散
在半张的嘴唇,我主意
已定,在你的眼角悉数采集。
1932年
(白开元 译)
赏 析
1932年泰戈尔已年逾古稀,出版于当年的《总结集》,在名字上就可以看出诗人归纳人生的心态。可是这本诗集却丝毫不显龙钟之态,恰恰相反,诗人在感到几近耄耋之后,对社会发出了拼尽全力的最后一喊。当时诗人正投身于火热的印度民族解放运动,抗议英国殖民当局逮捕甘地,抨击英国殖民主义和印度种姓制度等旧传统,高歌对祖国母亲的挚爱。 这些都在《总结集》中得到直接反映。
结合这部诗集的总体特色,我们或许可以猜测这首平和的小诗是在以情歌的方式称颂祖国。在泰戈尔的心目中,祖国的形象一直都是女性,尤其是母亲。她有着宽厚仁爱的一面,也有着刚强冷酷的一面。 除了是对祖国的颂歌,这首情诗本身也是一首非常美的爱的颂歌。
爱,是人类生命中最本质的东西,它扰乱人心,又让人心驰神往。泰戈尔表达爱的方式总是习惯于设定某种特殊的情境,就像一张旧相框里的侧影,你试图看清楚,它却愈显朦胧。这首诗第一句就很美,“我坐在你酣睡的边沿/美梦的门口,宁静的夜晚,/那时窗户外闪现第一颗/晓星,我凝神屏息望着/你的面孔”。爱的对象沉浸在甜梦中,“我”静静而来,不干扰你的世界,偷偷地欣赏你的美;也不让你离开“我”的世界,守候在你“酣睡的边沿/美梦的门口”,充当你的护卫。“静夜”和“晓星”插入“我”欣赏的半途,就像切换的镜头,把小空间的人放大到静谧的宇宙,用外物衬托爱的氛围,营造出恰当的时空感。“边沿”、“门口”带来不稳定的气息,像月色下漂浮的气泡,惹人怜爱。但是对于爱人者而言,又有谁会介意呢?满心只剩一个念头——屏息凝视你的面孔。
时至残夜,晓星初现,爱人的面庞是如此让人心神荡漾,可是激起的却不是热切的欲望,而是守护的慈祥。“我”的心情纯净如这般残夜,风儿停驻,在清寂的海滨,沙滩小口啃啮着海浪;圣洁得就像冥想的僧侣面对宇宙投射的第一束晨光。爱不仅是美的奥义,也是真的奥义,是神圣的造化。“我”就这样怀着纯净的情感,带着不眠的欢愉和希望消度长夜。金色花又叫“瞻波伽”或“占波”,属大型长青树,开金色、白色碎花,是印度的圣树。它不仅有阳光的色彩,也蕴含神圣的力量。晨光初露,你的面庞露出金色花一般灿烂的微笑,“我”经历漫长等待的希望终于得到了报偿,看着你美胜一切的微笑,半张的嘴唇,微弯的眼角,“我”的心意变得坚定,或许之前曾有过犹豫,有过怀疑,有过焦躁,有过恐惧,但在你的微笑面前,都变得不足为虑。
这首诗中,年迈的泰戈尔已然超越了世俗的情感,把对祖国母亲的爱意表达得深沉且委婉。如果说长夜代表孟加拉,乃至印度的现实,残夜就预示漫长等待的终点。东海之滨是孟加拉,遥望东海的僧人是坚持理想、守望晨光的祖国卫士。祖国初醒的微笑,是守护者们最大的期冀,主意已定也是为了采集祖国嘴角、眼窝的那抹微笑。没有亢奋的情绪,没有激烈的呼号,没有愤怒的斥责,整首诗平静得宛如一杯清水,映照出最无瑕的心灵和爱情。
(刘 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