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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内蒂《迷惘》主要内容简介及赏析

  【作品提要】

  彼得·基恩是一位学问渊博的汉学家。他与世隔绝,爱书成癖,家藏数万卷珍贵的典籍。一天他招聘苔莱泽做女管家。苔莱泽是个狠毒而贪婪的女人,她使计与基恩结为夫妻,接着霸占了他的房子和财产。她经常殴打他,虐待他,甚至把基恩赶出家门。流浪街头的基恩在“天堂咖啡馆”认识了狡猾的骗子、侏儒菲舍尔勒,后者利用他对书籍的感情,在三天之内几乎骗走了他身上所有的钱。正当基恩陷于菲舍尔勒的圈套,站在当铺里面赎买图书的时候,苔莱泽出现了,又一次对他大打出手,并招来了警察。基恩回到原来的大厦,被看门人普法夫恐吓、诱骗,囚禁在底楼的小屋里面,在精神和肉体上遭到进一步折磨,几乎精神错乱。后来,弟弟乔治从巴黎赶来,救出了基恩并替他赶走了苔莱泽和普法夫。可是基恩已神志恍惚,对周围世界感到深深的恐惧和迷惘,脑海中出现大量幻觉。最后他放了一把火,烧毁了整个藏书阁,也烧死了自己。

  【作品选录】

  “从我把她反锁在门里的那一刻起,”基恩开始叙述了,“我便确信,我又可以幸福地生活了。”在他的脑子里,在他那坚定的心灵深处,他追溯着整个事件的起因。他清楚地知道它的真实经过,有谁比作案者本人更了解作案的动机呢?他对于套在苔莱泽脖子上的锁链的每个链条都了如指掌。他面带讥讽的神情向这群乐于捕人、爱听耸人听闻的事件的听众概括地讲述着事情的经过,并且晓得怎样讲才能吸引他们。这些人实在可怜,但他们毕竟不是学者,只受过普通教育,也许,他们连普通教育都没有受过呢。他不打算引用中国作家的话,否则这些人会打断他,向他提出关于孟子的种种问题。从根本上讲,他乐于用简单明了的语言深入浅出地叙述简单的事实。尽管如此,他的话语仍然尖锐而清晰,这种本领是他从中国古代经典作家那里学来的。当苔莱泽的幻影再度消失时,他情不自禁地想起了他的藏书室。依靠这些藏书,他取得了伟大的科学成就。他打算不久便重新开始这一工作,因为他无疑会被宣布无罪释放。尽管这样,他仍然要在法庭上采取另一种做法,以充分显示他非凡的科学天才。在可能是活着的最伟大的汉学家为科学作辩护时,全世界都将洗耳恭听。但在这里,他不想使用高深莫测的语言。他既不歪曲事实,也不想隐瞒真相,只想简明扼要地把事情的经过讲清楚。

  “我将她禁锢在住宅里已达数星期之久,并且确信,她在饥饿的折磨下将慢慢地死去。在此期间,我总是在旅馆里过夜。离开了我的藏书室后,我感到痛苦万分。不过,请诸位相信,我还随身携带着一个备用的小型图书室,在紧急情况下可以随时查阅我所需要的资料。那所住宅大门上的锁绝对保险,永远用不着担心有人会撬开门将她放出来。诸位可以设想: 当储备的食物耗尽之后,这个女人会极度虚弱、充满仇恨地躺在地上,躺在写字台前。从前,她为了榨取我的钱,常常在这张写字台里翻腾。她已经被钱迷住了心窍,想钱想得都要发疯了。至于我在同她共同生活的那些日子里,每次走到这张写字台前是什么心情,我今天不想对诸位说了。由于担心我的手稿遭到洗劫,几个星期以来,我忧愁得几乎要变成一尊石像。这是我一生中最屈辱的时期。每当我渴望工作时,我便对自己说,你只不过是一尊石像而已。为了使自己能忍受下去,我不得不相信这一点。诸位之中倘若有谁看守过贵重之物,便一定能想象到我的处境。我不相信命运,但她毕竟遭到了命运的惩罚。她曾用阴险的手段几乎将我逼死,然而饿得发疯地躺在那里的不是我,而是她自己。她再也无法挽救自己,因为她已经失去了自制力。她开始吃起自己来,贪婪地一块一块地吞食自己身上的肉,并且一天天瘦下去。到头来,她虚弱得站都站不起来,只能躺在自己的屎尿堆里。在诸位眼里,我也许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但同我相比,她只是一个幽灵,一个可怜、可鄙的幽灵而已。即使她能站立起来,一阵风就会把她吹倒。她像一根火柴棍,我相信,即便是再瘦弱的人,甚至一个孩子都可以毫不费力地将它折断。关于这一点,我用不着细谈。她每天都穿在身上的那条蓝裙子最后只裹着一副骨头架子,只因为这裙子浆洗得硬邦邦的,她那令人作呕的尸体才没有解体。但是,总有一天它会变成灰尘,被她自己呼出的气息吹得无影无踪。不过这样的表达很不确切,因为严格说来她的肺也已经腐烂了。她死的时候身边一个人也没有,有谁会几个星期之久一直守着这副骨头架子呢?她的尸体腐烂了,变成了一摊水,她从自己身上撕下的一块块肉臭气熏天,在她断气之前,她的身体便开始腐烂。这一切都发生在我的书斋里,发生在我的藏书之中。我要请人将我的书斋彻底打扫干净。这女人不想用自杀去缩短对她的审判,在她身上,道德早已丧失殆尽。她残暴至极,表面上装得很爱惜书籍,但这仅仅是为了骗取我的遗嘱而已。不论白天还是黑夜,她都念念不忘那遗嘱,在我生病的时候照看我,没把我弄死,也仅仅因为她还没把我的遗嘱弄到手。我说的全是真话,请相信我,科学赋予我说真话的义务。我怀疑她是否能流利地看书写字,另外,她的来历也不明。她把我的住宅里每一个房间都上了锁,只留给我一个房间,最后连这一间也被她占据了。她得到了悲惨的结局。我们那幢楼房的看门人——我认为他是个忠厚的人——破门而入,发现她穿着裙子躺在地上,只剩下一副令人厌恶、臭气熏天的可憎的骨头架子。看门人以前当过警察,能办到别人办不到的事情。她死了,千真万确地死了,对此,他丝毫也不怀疑。他叫来了许多人,听到她的死讯,那幢楼里所有的住户都欣喜若狂。她死亡的时间很难确定,但最重要的是,死神已降临到她的头上。至少有五十家住户跑去看了她的尸体,谁也不怀疑她已经死去,大家都点头认可这无法更改的事实。

  装死的事无疑是有的, 哪一位学者会无视这种狡猾的伎俩呢?可是,我从未听说过一副骷髅也会装死。自古以来,人们想象中的幽灵无不以骷髅的面貌出现。这一观念是深刻、伟大的,有着充分的根据。人为什么会怕鬼呢?因为鬼就是死人、的的确确已经死亡并被埋葬了的人的再现。倘若一个幽灵穿着旧日的衣服,以旧日的、人们所熟悉的面孔出现,谁又会惧怕它呢?绝对不会的,因为一看到它,人们不仅不会想到死亡,反而会认为这只是一个活人而已。但是,假如幽灵以骷髅的面貌出现,人们立即会想到两件事: 死者生前的相貌和他眼前的形象。正因为这样,以幽灵面貌出现的骷髅被许多民族当成死神的象征。这象征具有不容辩驳的说服力,是我们迄今所知最可怕的东西。我们看到古老墓穴里的骷髅时便会不寒而栗,但是,假如墓穴是空的,我们就会觉得它只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洞而已。要是我们把一个活人称为一具骷髅,那就是说,他离死已经不远了。

  这个女人千真万确地死了,对此,那幢楼房的住户都坚信不移。人人都对她死到临头还那样贪婪恶心至极,直到现在还感到恐惧。她生前就是个十分危险的女人。唯一不怕她的看门人将她的尸骨扔进了棺材。他虽然马上便洗了手,但我仍然担心,他那双手永远也不会干净了。在此,我要对他那勇敢的举动表示公开感谢,感谢他不顾心中的厌恶为她送了葬。出于对我的忠诚,他还请了几位邻居帮助他尽这可憎的义务。可是谁也不愿干这种事,这些普普通通、规规矩矩的人一看到她的尸体便想起了她的为人。而我自己却与她共同生活了几个月之久。当一辆破旧的马车载着那口光溜溜的白皮棺材在街上行驶时,过路人都能猜到棺材里装的是什么。

  为了防止愤怒的群众袭击灵车,我那忠实的仆人雇用了几名小伙计。可是,这些人无不吓得发抖,一个个嚎叫着四散逃走,把她的死讯传得尽人皆知。街道上吼声震天,愤怒的男人们放下手里的活计,女人们歇斯底里地大哭起来,学校里的孩子们也跑上大街。几千人蜂拥而来,一致要求开棺戮尸。自从四八年革命以来,这里还从未发生过如此激烈的骚乱。无数只拳头举向空中,咒骂声响彻云霄,连街道都在呻吟。人们齐声高呼: 捣毁这尸体!捣毁这尸体!我完全理解这种情绪,群众是轻率的,一般说来我并不喜欢他们。不过,我那时多么想混在他们中间看看这场面啊。群众是开不得玩笑的,他们复仇的心情是多么迫切,而现在,他们又有了复仇对象,他们的行动完全是公正的。当人们掀翻棺盖,看到里面装的并不是一具完整的尸体,而是一副令人作呕的骨头架子时,他们的愤怒才平息下去。对于一具骷髅,人们是无计可施的。人群渐渐散去,只有一条巨大的狼狗还不肯离开,它想吃那尸体上的肉,但没有找到。于是,它发起怒来,把棺材掀翻在地,将那条蓝色的裙子撕得粉碎吞了下去,吞得一点都不剩。这就是那条裙子不再存在的原因。诸位想寻找那条裙子是徒劳的,为了省去诸位工作中的麻烦,我愿意把所有的细节都告诉你们。你们应当到市郊的一个垃圾堆上去寻找她的遗体,寻找她的骨头,卑贱的骨头。我怀疑诸位是否还能把它们同垃圾区别开来,不过,也许诸位会走运的。这条母狗不配有隆重的葬礼,既然她现在已确定无疑地死了,我也不想再骂她。蓝色的灾祸已被遏止了,只有头脑简单的蠢才还惧怕所谓的黄祸。中国是所有国家中最神圣的国家。请相信死亡吧!从青年时代起,我便怀疑灵魂是否存在。六道轮回之说完全是无稽之谈,这一点我准备直言不讳地向每一个印度人当面指出。当人们在写字台前发现她时,她只是一具骷髅,而绝不是什么灵魂……”

  基恩侃侃而谈,思想却不时地回到他心爱的科学上。他离它已近在咫尺,他多么渴望对它作一番深刻的阐述啊,因为,只有科学才是他的归宿。但是,每一次他都不得不竭力把自己的思想拉回来。等你回家后再享受这种乐趣吧,他对自己说,书籍等待你去阅读,论文需要你去完成,你已经丧失了许多时间。基恩以坚强的毅力把自己拉回来,拉回到那张写字台前的地板上来。一看见这地板,他的心情便愉快起来,他向那已经死去的女人发出会心的微笑,这才是实实在在的,并不是幻象。他满怀喜悦地在她的尸体旁徘徊。对于活着的人,他的记忆力一向很差,因为他把记忆力全都用在书本上了,否则,他会津津乐道地将她详细描绘一番。她的死不是区区小事,而是一桩惊天动地的大事,使忍受可怕折磨的人类终于获得了拯救。基恩渐渐地对自己的仇恨感到奇怪,她根本就不值得他去恨,他怎能恨一副可悲的骨头架子呢?她毕竟已经遭到了可耻的下场。使他感到不安的倒是那些被她的尸体熏臭的书籍。不过,作出一点牺牲也是不可避免的,何况他知道怎样去消除那种臭味。

  警察们早就听得不耐烦了,只是出于对警长的尊敬才没有打断他。但警长也看不出基恩的陈述对这次审讯有什么意义,在他已经胜利在握的时候,他可不喜欢这种乏味的长篇大论。现在使他感兴趣的倒是去选购几条新的领带,它们都得是陈列品,他的趣味很高,不是纯丝的领带他可不要。他同所有的商店都很熟,可以几个钟头之久翻来覆去地挑选。他懂得怎样试领带才不会把它们弄皱,所以每家商店对他都很放心。许多商店甚至还将货送到他家里去呢,不过,他并不喜欢这种做法,他有的是时间,可以整天呆在商店里同老板闲聊,每次只要他一去,老板们便撇下别的顾客,因为他凭着自己的职业可以向他们讲述许多有趣的事情,而他们总是很爱听。可惜他现在正忙着,否则他就可以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他们,让他们大吃一惊。明天他得出去遛遛,假若今天就是明天该多好!审讯的时候,他不得不耐着性子听犯人的叙述,原则上他是不想听的,因为他什么都知道了,他已经证明这家伙有罪,任何人都休想骗他。他的神经已经毁了,因为他审理的案子太多。尽管如此,他还是感到满足,因为他已经取得了不小的进展,现在迫不及待地要去买一条新的领带。

  看门人普法夫竖起耳朵静静地听着。他没有看错,教授先生的确是个好人,刚才讲的都是关于他自己的事。说他普法夫忠诚倒也不错,但他可不是什么仆人。假如他愿意,他可以把所有的住户都找来。只要他一声喊,这些人都会屁滚尿流地跑来,他大吼一声全城都能听见。他从来没有害怕过,因为他当过警察,可以打破每一所住宅的门,没有一把锁能挡得住他。他只要一拳便能把门打破,根本用不着去踢,他得爱惜鞋。要是换了别人,肯定马上就会用脚去踢。他有的是力气,想干什么便能干什么。

  苔莱泽溜到基恩身边,费力地听着每一句话,两只脚在她的裙子下轮流划着圈。这下意识的动作流露出她内心的恐惧。她怕面前这个男人。她和这个人在同一所住宅里竟然生活了八年之久。她越看越觉得基恩像杀人犯。以前他从未透露过这件事,现在却一口一个谋杀,真是个危险的家伙。当他讲到写字台前那具骷髅时,她立即想到,那是他第一个老婆。那女人也想把他的遗嘱搞到手,多么精明!这窝囊废却总是一毛不拔。那裙子说来也真丢人,一条狗怎么会吃裙子呢?看来他谁都想杀,真该狠狠地揍他一顿,打得他死去活来。他说的全是谎话,那三间屋子是他自己送给她的。再说,她要那些手稿有什么用?她只不过想找到那银行存折罢了。他说那些书散发着尸臭,八年来,她天天掸那书上的灰尘,怎么会一点也没闻到?另外,人们在大街上对着棺材大喊大叫,对一具尸首,谁也不会这么做。看来这个人先是出于爱情娶了某个女人,然后又把她害死了,这家伙应当上绞架!她苔莱泽可不想杀人,嫁给这痨病鬼也不是出于爱情。他自己才成天想着钱呢,这该死的吝啬鬼!那条所谓的蓝裙子是他编造出来的谎言,只不过想气气她而已。她用不着担心他会杀死她,这儿有警察呢,她可以大哭大叫。在这个瘦鬼看来,女人只不过是畜生罢了,他应当为那个女人的死偿命。每天早晨六点到七点,他总是一个人出门,那一定是去杀人。对于那张写字台,他尽可以放心,难道她在写字台里找到了什么吗?这该死的窝囊废,还说看门人能对她苔莱泽发号施令!她苔莱泽要是死了,可得有一辆漂亮的灵车,棺材也得是黑的,还要由高头大马拉着才行。

  苔莱泽越想越害怕,一会儿觉得基恩杀死的是他第一个老婆,一会儿又觉得是她自己。她不愿想那尸首上的蓝裙子,这裙子使她感到万分迷惑。她为他第一个老婆的死难过,因为他那样卑鄙地处理了那条裙子。她还为那悲惨的葬礼感到羞耻,对那条狼狗恨之入骨。大街上的人太不像话,小学生挨打挨得太少,男人们最好还是去干活,女人们难道不应该去烧饭?她一定要对他们这样说。这件事和那些住户有什么相干?连他们也来看热闹!犹如快要饿死的人见到面包一样,苔莱泽贪婪地倾听着基恩的每一句话,甚至连害怕也忘记了。突然,她发现自己所想的同基恩所说的正好相符。紧张的思考弄得她晕头转向了,从前,她可没有这样的习惯。假如不是被恐惧折磨得半死,她一定会为自己的精明能干而自豪的。她好几次都想站出来告诉大家基恩是什么样的人,但是,恐惧使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竭力猜测着下一步会发生什么事,思路却一再被基恩打断,仿佛他扼住了她的喉咙似的。她拼命抵抗着,难道她要等着他把自己掐死吗?不,她还得活很长时间,要活到八十岁才死,而绝不在八十岁以前就死去。她还得活五十年呢,这可是格罗普先生的愿望!

  基恩用一个漂亮的手势结束了自己的陈述,那只伸向空中的胳膊好似一根没挂旗帜的桅杆。蓦地,他挺直身体,骨骼发出嘎嘎的响声,用洪亮而清晰的声音高呼道:“死亡万岁!”

  喊声惊醒了警长。他极不情愿地放下面前的领带。这一大堆领带都是他精心挑选的,是最漂亮的货色,瞧,他连把它们收起来的时间都没有。看来只好把它们搁在一边,等过些时候再欣赏。

  “好朋友,”他说,“据我所知,你已经讲到死亡了,最好把事情从头至尾再讲一遍!”

  警察们用胳膊肘互相捅了捅,上司的脾气真是不可捉摸。苔莱泽的脚也不再划圈,现在,她得说话了。记忆力天才认为自己大显身手的时刻即将到来,他已经记住基恩的每一句话,很想把犯人的话复述一遍。“他已经累了,”他轻蔑地朝基恩耸耸肩膀说,“我来讲也许更快一些。”苔莱泽这时却上前一步说:“请注意,他要杀死我!”她的声音虽然由于害怕而很轻,但基恩还是听见了,只因他不愿承认她的存在,才没有转过身去。他绝不转身,那样做又有什么意义呢?反正她已经死了。苔莱泽又哀叫道:“啊,我害怕!”这一次记忆力天才生气了,他于是训斥道:“难道有人会把你吃掉?”好学生的父亲打圆场地说:“女人生来脆弱。”这是他的儿子最近写的一篇作文的题目。警长掏出镜子打了个哈欠并叹息道:“我现在也累了。”那鼻子也不再吸引他,他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苔莱泽又一次喊了起来:“我求求你们,把他带走!”听到这声音,基恩仍然克制着自己,没有转过身去,只发出一声呻吟。苔莱泽的哀求使普法夫感到厌烦。“教授先生,”他冲着基恩的后背吼道,“事情并不像您想的那样糟糕,我们大家都还活着,而且很健康!”他不愿别人说起死,于是迈着沉重的脚步站出来说话了。

  教授先生是个聪明人,因为他读过很多书。他很会说话,不仅有名气,而且心地善良。他刚才讲的话一句也不可信,他没有杀人,他哪里有力气去杀人?因为恨女人,他才这样说。这种事情书本里多得很,教授先生什么都知道,可是他连一枚大头针都害怕。这女人把他害苦了,她是个心术很坏的臭娘们, 同每个男人都乱搞,而且随时都可以干。对于这一点,他普法夫可以发誓作证,教授先生离家才一星期,她就勾引了他普法夫。他普法夫当过警察,附带着还看守大门,不过现在他已经退休了。从他贝内狄克特·普法夫能记事时起,那栋房子的门牌就是埃尔利希大街二十四号。提起偷东西的事,这臭娘们最好还是闭嘴,她自己就是个女佣人,教授先生出于怜悯才讨她做老婆,要是换了别人,早就把她的脑袋打扁了。她的母亲穷得饿肚子,由于乞讨还被判过刑,死的时候一无所有,肮脏至极。这一切都是他女儿躺在床上时告诉他的。这臭娘们血口喷人,教授先生是无辜的,就像他普法夫已经退休一样,千真万确是无罪的。他准备把教授先生带回家去,他家里有一间禁闭室。至于费用,当然应该由警察局来负担。同事们假若上他家去看看,一定会感到惊奇,他家有金丝雀,还有一个窥视孔呢。一个人总得找点事干干,谁要是不干事,就会成为国家的负担。

  大家愕然地听着,每个人的脑袋都被这闷雷般的吼声震得嗡嗡直响。好学生的父亲为自己那善于作文的儿子感到无比骄傲,这汉子刚才所说的不正是他儿子的语言么?警长也开始感兴趣了,他现在不得不承认,这红头发的汉子的确当过警察,普通人是不敢在这里如此放肆地大叫大嚷的。苔莱泽一再提出抗议,但她的话是那样无力。她一会儿溜到左边,一会儿又溜到右边,并猛地揪住基恩的上衣下摆用力拉扯着。他得转过身来,说明她究竟是女佣人还是女管家。她需要他的帮助,同另一个丈夫的恶毒咒骂相比,基恩似乎不那么可怕了。他因为爱她才娶了她,这爱情难道叫狗吃了?尽管他是个杀人犯,但仍然可以出来作证呀!说她苔莱泽是女佣人她可不干,三十四年来她一直是女管家,而且再过一年就能当上体面的女主人了。他得站出来说话,得赶快替她作证,否则,她便要把他每天早晨六点至七点之间所干的见不得人的事说出来。

  她暗暗打定主意,一旦基恩证明了她的身份,流露出他还爱她,她便出来揭发他。唯一听见苔莱泽抗议的是基恩。尽管普法夫雷鸣般的吼声震得墙壁直晃,他仍然听见她在自己身后嘟囔着,声音虽然微弱,但充满了愤怒。他感到有一只粗暴的手在拉他的上衣。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小心翼翼地弓起背,扭动着肩膀,把胳膊从衣袖里退了出来,并用手轻轻抓住上衣,最后猛地一挣,既脱掉了衣服,也甩开了苔莱泽。假如她抓住他的背心,他也会如法炮制。他既不愿想那个幻象,也不愿想身后这女人。他竭力回避着她的名字,驱赶着她的形影,心里却很明白,自己在抵抗什么。

  普法夫说完后,还没等别人反应过来,便一步跨到基恩和苔莱泽之间大喝道:“住手!”又夺过苔莱泽手里的上衣,像给小孩穿衣服一般替教授先生重新穿好。在这儿,可没有什么能挡得住他。警长一言不发地把钱和证件还给基恩,眼里却流露出失败的惋惜。不过,他绝不承认这次审讯失败了。记忆力天才对红发汉子的说法表示怀疑,无论如何,他得把这家伙的话记下来,于是扳着指头数了数普法夫讲话的要点。警察们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人人都有自己的看法。一个喜欢卖弄成语的警察说:“现在事情终于水落石出了。”这的确代表了大家的意见。苔莱泽当过三十四年女管家的说法被嘈杂的议论声淹没了,她急得直跺脚。这神态使好学生的父亲想起了自己的小姨子和禁果,于是,他要求大家安静下来听这女人的陈述。她满脸通红、声音嘶哑地用数字为自己辩护,并且说,这瘦男人可以作证,假如他不肯证明,她便请格罗普夫妻家具店的格罗普先生作证,这位先生新近才结婚。“结婚”这个词被她很快地带了过去。可是,谁也不相信她的话,她仍然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女佣人。好学生的父亲邀请她当天夜里同他约会,这话被普法夫听见了,不等她回答,他便表示同意。“她会跟你一直跑到巴西去的。”他和颜悦色地向同事们解释道,美国在他看来还太近。说完,他又满脸放光、挥舞着胳膊在警卫室四下里瞧瞧,发现墙上挂着柔道运动员的大幅照片。“在我当警察那会儿,”他粗声粗气地说,“这样的照片多得很呢!”然后,他握紧两只有力的手,将拳头伸到几个对他极为钦佩的同事的鼻子下。“不错,得赶早。”好学生的父亲一面说,一面伸手摸了摸苔莱泽的下巴。他的儿子将来会过上更好的日子。警长打量着基恩。他原来是教授,怪不得自己一开始就感到他出身不凡呢。他口袋里揣着大把的钞票,换了别人一定会打扮得衣冠楚楚,他却穿得像个乞丐似的到处乱跑,这个世界太不公平了。苔莱泽对好学生的父亲说:“我当然愿意,不过,你得先承认我是位太太。”她觉得自己又像三十岁那样年轻了,但对刚才受到的侮辱仍然耿耿于怀。基恩像一尊石像呆呆地盯着警长,苔莱泽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进他的耳里。当普法夫温柔地抓住他的胳膊,准备立即领他回家时,他只是摇了摇头,使出全身的力气紧紧抓住桌子。几名警察想把他拖开,却把桌子也拉动了。贝内迪克特·普法夫大吼道:“滚开,你这婊子!”接着又向同事们解释道:“他讨厌这女人。”好学生的父亲抓住苔莱泽,半开玩笑地将她推了出去。她虽然很生气,但还是低声对他说,他搅乱了她的心,将使她永远不得安宁。走到门边,她又用全身的力气大喊道:“杀了人反而没事,杀了人反而没事!”直到她嘴上挨了一巴掌,才飞也似的跑回家去。她可不能把一个杀人犯放进来。她急忙锁好门,下面两道锁,上面两道锁,中间两道锁,然后又四下里瞧瞧,看看是否有人闯进来。

  十名警察也休想把教授从桌边拉开。“她已经滚蛋了。”为了使他高兴,普法夫安慰他说,并像转动一颗骰子似的把他的头转向门那边。但基恩仍一言不发。警长仔细看了看教授的手。这个人太放肆了,竟敢把他的桌子拖歪,像这样下去,他不久便会坐在一间空房间里。他站起身,发现椅垫也歪了。“先生们,”他说,“这样可不行!”整整一打警察围上来和颜悦色地劝说基恩放开桌子。“每个人的幸福只能靠自己去创造。”其中的一人说。好学生的父亲许诺今天便去劝苔莱泽放弃自己的坏念头。“讨老婆就得讨个好点的!”记忆力天才说。他一心想娶个有钱的女人,所以直到今天还是个光棍。领导这场闹剧的警长想: 这一切同我有什么关系?他打了个哈欠,蔑视起所有的人来。“别给我丢丑了,教授先生!”贝内迪克特·普法夫喝道,“乖乖地跟我走!我们现在该回家了!”但基恩还是不肯让步。

  警长等得不耐烦了,于是命令道:“把他赶出去!”十二名正在劝说基恩的警察立即冲到桌边生拉硬拽地把教授拖到一边。基恩像一片枯萎的树叶似的摇晃着,但没有跌倒。他可不是那样容易制服的,仍然准备再冲上前去。不过,那样做又有什么用呢?他一句话也没说,只是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扎住眼睛。他用力扯着手帕,虽然感到疼痛,仍然打了个死结。他的朋友扶着他的肩膀将他搀了出去。

  当警卫室的门关上后,记忆力天才用手指抚摸着额头说:“罪犯原来是第四个人!”警察们于是决定,从今天开始对特烈茜当铺的门房进行严密的监视。

  在大街上,普法夫请教授先生住到他那间小屋去。他要是回家去一定会生气的,干吗要挨那臭娘们的骂呢?现在他所需要的是安静。“不错,”基恩答道,“我受不了那种臭味。”他决定接受普法夫的建议,等他的住宅打扫干净后再搬回去。

  (章国锋、舒昌善、李士勋 译)

  注释:

  指1848年欧洲爆发的民族民主革命。

  在此暗示男女间不正当的关系。

  【赏析】

  1935年,卡内蒂发表了小说《迷惘》,当时年仅25岁。时隔漫长的四十多年,也就是1981年,卡内蒂主要因这部小说的成就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授奖辞称它是“一部目光深远、思想丰富、具有强烈艺术力量的书”。《迷惘》验证了一个文学事实——具有永恒艺术价值和深刻思想内涵的作品,即使暂时被遗忘在历史的尘埃中,却终将因为那文学之精魂的不朽而重放异彩。

  《迷惘》是一本奇特的书,阅读的过程将是一次视觉、听觉、感情、思维紧张跋涉的过程。它的文字并不晦涩,情节也并不错综复杂,却会让人感到费解。因此在进入文本之前,读者应该首先懂得授奖辞的另一段话: 作家在这部小说里“创造了一些典型人物和一幅过渡式的世界图景……小说充满了咄咄逼人的、甚至是令人不寒而栗的幽默,书中的性格各有其疯狂的逻辑”。作家在书中着重展现的,乃是一个疯子的世界。抓住了“疯子”、“疯狂”这样的关键词,在具体的阅读过程中就不会陷于困惑了;相反,作家那奇特的构思和恣肆的才情,反而会让读者惊诧叹服,越读越着迷。

  此处节选的是小说第二部“没有头脑的世界”中小标题为“私有财产”的部分。基恩在图书典当行门口遇见了来卖书的苔莱泽和普法夫,几个人揪打在一起。被带到警察局后,基恩神志恍惚,他认为苔莱泽已经死了,眼前出现的是她的阴魂。他自言自语般地诅咒苔莱泽,想象着发生和没发生的事。苔莱泽和普法夫则各怀鬼胎,盘算如何抢夺基恩的钱财,又不连累到自己。

  作家卡内蒂本人有一个观点:“要表现与众不同的人物,通常的现实主义方法已不再合适。”他在塑造人物时,运用了大量现代派的写作技巧,去表现那个疯狂世界里人的外在姿态和内心世界。幻觉、梦境、暗涌的意识、变形的图景、扭曲的人性、错乱断裂的思维、乖戾夸张的行为、神经质的语言在小说中交替出现。通过节选的这一部分,读者就能够充分领略到小说的上述风格特征。

  作家在塑造基恩这个人物形象的时候,突出了他由于自我封闭和耽于幻想而形成的半梦半醒的状态。我们看到,由于苔莱泽突然出现的刺激和殴打情况的发生,基恩的脑子里更加一片混乱。他使出自创的杀手锏,即合上眼睛和关闭耳朵,不作分析,躲进想象,自编自演着一出杀人的闹剧。他一会儿描述苔莱泽死亡的场面,然后就使劲地咒骂她;一会儿回忆起自己和书受到的迫害,想到自己从事的伟大的学术研究事业,表现出无限的缅怀。书、学术研究,组成了基恩全部的生活内容,所以他才会对破坏了这一切的苔莱泽恨之入骨。他不参加任何公众活动,不和任何人来往,只是每天躲在巨大的书堆中,想想写写,跟古人对话。书为他打开了一个理想国,却也为他关闭了现实、真实的人生。幻想中的生活,让他的语言混乱、迷惘,有点颠三倒四,似乎杂乱无章。自言自语、自说自话,是基恩经常性的思想和语言方式。他认为感觉即存在,凡是我感觉不到的东西都不存在。他像个蜗牛一样缩在壳里,对生活中一切烦人的因素都闭目不视,还嘲笑那些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却无能为力的庸人。对于这个人物,作家让他在被抛出硬壳、抛进现实中后,受尽了凌辱和欺骗,直至最后烧死在一片大火当中。由此可以看到,在作家的心目中,尽管基恩的遭遇值得同情,但基恩躲避现实的做法是愚蠢和可悲的。

  继《迷惘》后,作家创作了一部思想理论巨著《群众和权利》,探讨了群众和权利的本质问题,其中的思想理论的火炬在《迷惘》中已经点燃,并迸射出最初的火花。节选部分中,作家夸张而深刻地塑造的“警察”形象,作为权力的象征,就是例子。基恩被抓进警察局,警察们没有可靠的证据,却断言基恩是个小偷和杀人犯。他们脱光了基恩的衣服,把他推来搡去,嘲笑他,侮辱他的人格。警长则是个可笑的自恋狂,对于当事人的叙述他不仔细听,一心想的是买什么样的领带。下属们是群马屁精和白痴,他们没有侦察的本事和判断的公正,却凶残而专横,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态度对待嫌疑人,颠倒黑白,无中生有,什么都干得出。恰恰是这样一些人渣,被赋予特权,专门去宣判别人的好坏生死。作家借基恩在警察局中的遭遇揭露了一个真相: 权力意志的泛滥,是造成20世纪知识分子的悲剧命运的又一原因。

  我们还看到,基恩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绘声绘色地想象着苔莱泽死后,愤怒的群众如何蜂拥而至,袭击灵车,诅咒她,并且高喊要开棺戮尸,向苔莱泽复仇。这段描写,既是基恩本人对苔莱泽深恶痛绝的仇恨,也是作家的所谓“群众”观念的显现。作家认为群众的力量巨大,但有时候又很盲目,基恩在小说中曾经引用过《孟子·尽心上》的原文证明他的观点:“行之而不著焉,习矣而不察焉,终身由之而不知其道者,众也。”此话的意思是,群众的特点即在于行动而不明白事理,听从习惯而不进行反思,一辈子都照着做,但不了解原理。因此卡内蒂认为,权力体制会利用群众的这种糊里糊涂、盲从跟上的力量,来达到其“让别人为自己去死”的目的。

  德国作家卡内蒂非常崇敬中国人和中国文化,他无比向往这个古老国度的悠久文明。他研究中国的历史,在中国古代哲人的理论著述里,寻找着自己思想观念的根据。他把这份深厚的感情写进了小说。《迷惘》中,基恩是个学问渊博的汉学家,会说中国话,屡屡阐释中国古代哲学家们的精神,引用他们说过的箴言。在节选部分中,基恩神志已经极度恍惚了,但是根深蒂固的信仰还让他下意识似地呢喃着:“中国是所有国家中最神圣的国家。”作家认为,西方的世界已经不可救药了,堕落的精神只能在中国这样的东方古老文明中才能得到疗救,找到治病的良方。他在中国古代的哲学思想中,还特别重视孔子、孟子等为代表的儒家思想。所有这些,都是20世纪以来西方思想界包括德国的文化风尚,反映了中外文化互融互补的发展趋势。

  小说的女性观值得注意。这方面的思想渊源既有孔孟儒学的传统思想,也有古希腊的神话与历史故事,总的倾向是对女性采取批判与揭露的立场。小说通过苔莱泽这一妇女形象,毫不修饰地、几乎夸张地刻画了女性身上的贪婪、虚伪、淫贱和不忠。作家还特别使用了反讽与象征的手法。在西方,蓝色本是忠诚的象征。相貌丑陋的苔莱泽恰恰是穿着一条浆洗得硬邦邦的蓝色裙子,先后勾引了基恩、看门人普法夫和家具店的年轻店员。基恩对苔莱泽的仇视,也外化为对她身上这条蓝色裙子的痛恨。节选部分中,蓝色裙子在基恩的想象中被野狗撕烂吃掉,无疑意义深长,值得回味。

  苔莱泽可以说集贪婪、吝啬、冷酷、放荡、败坏和荒淫于一身。她花尽心思要抢走基恩的全部财产。她强占他的书房,破坏他的研究工作,凶狠地殴打、谩骂他,赶他出家门,变卖他珍贵的藏书。她的这些作为还象征着对科学、文明、道德的损害。她语言贫乏,举止轻浮,在警局中还惦记着家具店的“格罗普”。她的愿望是占有基恩的巨额财产,然后去和那个比自己年轻三十多岁的小伙子结婚,成立“格罗普夫妻家具店”。她恬不知耻地一遍遍做着这样的美梦。当警察局长邀请她晚上同他约会的时候,她立刻同意了,并令人作呕地忸怩作态,说对方搅乱了自己的心。

  小说中的男性形象也基本上是恶的化身。如与苔莱泽有染的看门人普法夫,亲口骂她是个“臭娘们”,说她心术很坏。但他本人同样是不折不扣的虐待狂、变态狂、暴食者、偷窥者。他是地方恶霸,拳头是他的社交工具,吼叫是他的说话方式。人们都怕他,他的妻子、女儿也是被他的暴力虐待致死的。因为心里有鬼,所以在警察局中他听到基恩提到谋杀和女人,以为自己的行为败露了,害怕得瑟瑟发抖。等到发现事情和自己无关,他立刻变回凶暴的嘴脸,自诩所有的人都会被他吓得屁滚尿流。节选部分结尾还提到“第四个人”,这是指侏儒菲舍尔勒。菲舍尔勒在小说中是欺骗、谎言的象征。他直接参与对基恩的残害,代表着阴谋算计和肮脏卑鄙。

  《迷惘》中的人物并不众多,却各属其类。作家对他们进行归类划分,通过外貌、语言描写,性格、品质展示,塑造了一群疯狂世界里的怪胎。他们各自遵循着一套疯狂的逻辑行事,却又具有共同性,即对金钱的贪婪欲望和疯狂占有。

  作家卡内蒂是一个驾驭词汇、语句的高手,他把那些普通的词语进行一番巧妙的排列,就制造出令人叹为观止的艺术效果。作家学识广博,行文之际经常将文学、历史、哲学、宗教、语言学及自然科学等方面的知识信手拈来,再得心应手地运用到小说当中,巧妙而自然地为塑造人物和表达思想服务。有关这些知识的引用和解释,往往成为人物意识肆意流动中的一处处旋涡和浪头,因此读来并无掉书袋之嫌,反倒增加了小说的深度和广度,激发了读者的想象和沉思。

  (孙悦、张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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