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刘以鬯原名刘同绎,字昌年,1918年12月7日生于上 海,原籍浙江镇海。刘以鬯读初中的时候开始爱好文艺,曾加入叶紫发 起组织的“无名文艺会”。1937年考入上海圣约翰大学,主修政治学。 1941年大学毕业后不久到重庆,任《国民公报》和《扫荡报》的副刊 编辑。同时办小型周刊《幸福》,并发表了一些短篇。抗战胜利后自渝 返沪,创办“怀正文化社”,出版了姚雪垠、戴望舒、施蛰存、李健吾、 徐行等作家的著译,在40年代上海出版事业史上书写了引人注目的一 页。1948年刘以鬯到香港,在《香港时报》编副刊。1951年任《星岛 周报》执行编辑及《西点》杂志主编。1952年应邀至新加坡《益世 报》任主笔兼编副刊。第二年赴吉隆坡任《联邦日报》总编辑。1957年 回港定居,重入《香港时报》编《浅水湾》副刊,主要译介当时西洋文 学和美术。1963年《快报》创办时,他任该报副刊编辑。几年后,为 《星岛晚报》主编《大会堂》文艺周刊,1985年创办《香港文学》,任 社长兼总编辑。刘以鬯从30年代起就投身文学活动,长期编辑报纸副 刊,并孜孜不倦地从事创作、翻译和文学研究。由于谋生的需要,他写 了约有六千多万字的流行小说,但他从未放弃精心写作严肃的文学作 品,这些作品计有长篇小说《酒徒》、《陶瓷》,中短篇小说集:《天堂与 地狱》、《寺内》、《春雨》、《一九九七》,文学评论集《端木蕻良论》、 《看树看林》等,这些具有创新意图和富于探索精神的小说及富于真知 灼见的评论奠定了他在香港文学界的重要地位。现任香港文学研究会 会长和香港作家联谊会副会长。
内容概要 一杯。二杯。三杯。四杯。小说主人公有一个长醉不醒 的胃,他以卖稿为生,每天为两家报社撰写武侠小说。他正单相思着的 张丽丽让他偷拍一张她与一个纱厂老板约会的照片,以便她去敲榨一 笔钱。一杯。二杯。三杯。四杯。醒来头痛似针刺,包租婆的女儿司马 莉拎着一瓶威士忌,婀婀娜娜走进来闩上门,他正色警告她,酒可以教 一个17岁的女孩做出些可怕的事来,这会使她遗憾终生,司马莉板脸 而去。报馆编辑麦荷门告诉他,由于他常常断稿,社长已决定停载他的 小说。一杯。二杯。三杯。四杯。他接受了张丽丽的三百块钱去偷拍相 片,结果被纱厂老板的两个打手打得头上缝了十二针。张丽丽笑眯眯地 说要负担医院的全部费用。司马莉的父亲通知他搬出去,说他们不想让 一个酒徒来糟蹋他们的女儿。司马莉得意洋洋。一杯。二杯。三杯。四 杯。一个专门抄袭好莱坞手法的国语片导演莫雨怂恿他写一个电影脚 本,应允稿酬三千。他新找的包租婆是个半老的徐娘,丈夫在船上做工, 每年回港两次。搬家的那天,司马莉告诉他,她15岁那年已经堕过胎 了。赖以维生的最后一家报馆寄来通知,因他的武侠小说“动作”没有 别人多,到月底停载。一杯。二杯。三杯。四杯。包租婆知道了这件事 似乎很高兴,她源源不断地免费给他供酒。电影剧本《蝴蝶梦》写好了。 麦荷门寄来了一封感人至深的信,他以乔也斯相激励,劝他戒酒,用空 余的时间撰写自己想写的东西。他将自己禁锢在房内哭了一天,他决心 做一次大胆的尝试,写一部与众不同的实验小说。包租婆摆上了一桌酒 席,于是他看到一个可怕的危机,两种不同的饥饿正在作公平的交易。 莫雨通知他剧本未被公司采用。他彻底绝望了。这时,包租婆不仅免费 为他提供膳宿,还塞给他一百块钱。他拒收,慌忙中找到麦荷门,请求 帮助。他需找到职业,需搬家,否则将变成一个吃拖鞋饭的男人。于是 麦荷门提出一个计划:办一本高水平的文学杂志,聘他担任编辑。资金 问题,麦荷门的母亲已答应拿出一部分私蓄。当他告诉包租婆准备搬家 时,包租婆哭了。晚上回来,发现包租婆躺在他的床上,企图用浑圆的 成熟来攫取他的理智,他拨转身,毅然离去。第二天早上得知,包租婆 吃了半瓶滴露,已被送到医院。他的新包租人姓雷,是一对中年夫妇, 没有孩子,只有一位白发老母。这位老太太举动有点特别,常常无缘无 故发笑,无缘无故流泪。一天,他正在为他们新办的刊物《前卫文学》 写稿,雷老太太进来了,她抖声地说,“新民,你不要太用功”。泪珠从 她脸颊簌簌滚落。原来,雷老太太把他当作了自己那个在重庆被日本飞 机炸死了的儿子。从此,雷老太太对他关心备至,经常为他端去热气腾 腾的猪肝粥、莲子羹、桂圆汤。他无意中发现一家头轮戏院正在上映他 写的《蝴蝶梦》,于愤怒之中,他给莫雨挂电话,索要三千元稿费,可 是莫雨派人只送来了五十元港币,他愤然退回,还加上两句:“即使饿 死,也不要你的施舍”。一杯。二杯。三杯。四杯。他痛下决心,再也 不费心费力去办《前卫文学》了,他要以黄色文字换取生存条件,要将 自己看成一架写稿机。终于他写的《潘金莲做包租婆》得到了一家专刊 黄色文字的报馆的青睐,接着其他报社也纷纷来与他签约,他一方面因 为生活渐趋安定而庆幸; 一方面又因强自放弃对文学的爱好而悲哀。 《前卫文学》创刊号终于出版了,可他看后很感担忧,因为这一期并不 很让人满意,若不能保持一定水平,这本杂志就会失去存在的意义。他 邀舞女杨露去喝酒,杨露告诉他,她准备与一个年轻的舞客结婚了,这 消息一若淋头冷水。他一直以为杨露对他有特殊的好感,还时常为是否 与她结婚而犹豫不决。一杯。二杯。三杯。四杯。他又躺在了医院,不 知为什么杨露要用酒瓶打破他的头。杨露干的事不会是错的。写连载小 说的人生病也无权,报馆又向他提出警告。一杯。二杯。三杯。四杯。 《前卫文学》第二期的水平更糟,他叹了一口气,将它掷入字纸篓。路 汀从英国寄来一个短篇,写得非常出色,他忍不住向麦荷门推荐。可想 不到麦荷门读后反应冷淡,这使他惊愕不已。麦荷门有决心办一本第一 流的文学杂志,可是收到第一流的稿件竟无法辨识其优点,他觉得万分 可悲。一杯、二杯、三杯、四杯、……在醉梦中,他神志不清地让司机 开到张丽丽家,张丽丽矢口否定认识他,他被扔到街头。当他醒来,气 冲冲地去找张丽丽算帐时,开门的却是那个纱厂老板。在这个时候,只 需要一样东西:酒。报馆陆续将他的长篇版位刊登了别人的作品,他绝 望地想到了死。他在冲凉房见到一瓶滴露。雷老太太救活了他,并把她 这些年积下的三千块钱全部给了他。他把这笔钱还给雷先生,可雷先生 执意不收。他深受感动,他决心听从雷老太太的劝告,戒酒。可他终又 不能管束住自己,他不能不喝酒,他不想寻找自己,他不顾雷老太太伤 心的放声大哭,经常夜不归宿。一天晚上,他喝得醉醺醺地回来,向前 来劝导他的雷老太太咆哮,他不是她的儿子,早上他清醒过来时,雷老 太太自杀了。
作品鉴赏 《酒徒》被评论界誉为“中国首部意识流长篇小说”,尽 管作者对此提法“很感不安”,但作者的确以一种实验精神和创新意图 创造了“一种现代中国作品中还没有人尝试的形式”,成功地吸收和借 鉴了西方意识流小说的技巧和方法。《酒徒》并不是通篇都以小说主人 公的意识作为基本题材的小说,作者还让他在一个外部世界和外部冲 突中活动,具有一定的情节性,从这点上说,《酒徒》是传统小说和意 识流小说的混合物。《酒徒》的外部结构以主人公的醉与醒,醒与醉;从 现实到梦幻,再从梦幻到现实的一种循环形式进行,从而把小说分成了 两个部分。一是主人公在“醒”时与外部世界的关系,构成了小说中写 实的情节,其间还大量穿插了主人公对现实世界,尤其是对文学的所 感、所想和所思,为了充分显示这部分内容的心理活动和主观思维性 质,作者以括号为记。主人公的这些神思玄想有的甚至可以当作相对独 立的短文来读,集中了作者零散的真知灼见。二是主人公在醉酒后的幻 觉和幻像。它们在切割、时空交错、自由联想中纷至沓来,意识被打成 碎片,在意象和意象之间、思想和思想之间、事件和事件之间往往不能 直接找到符合情理的联系。这种无条理性和不连贯性正是意识流小说 家为逼真反映意识的隐秘特性所刻意追求的效果,但《酒徒》作者不能 彻底接受“非逻辑”,因而,他非常巧妙地为他所描写的 “非逻辑意 象”找到了合逻辑的依据,所以粗心的读者也不一定会为这种缺乏联系 而丧失阅读兴趣,因为这与醉酒的胡思乱想很合逻辑,而细心的读者又 可在主人公的醒与醉之间,根据他的身分、情绪,把悬置和打乱的内容 再重新联系起来,从中提取出某种意义。为了表现这部分如五花筒似的 缤纷幻觉和幻像,发泄如火山爆发般的激烈情绪,作者相应采用了跳跃 性的和抒发性的诗的语言和诗的形式,所以,《酒徒》也可以说是诗和 小说的混合物。从这部小说的内在结构来看,小说主人公与麦荷门、莫 雨;与张丽丽、杨露等的关系,恰恰构成了主人公在爱情和事业这两方 面的人生大事,而他们之间的关系本身也正是现代社会和人的具体体 现,他们之间的所有矛盾纠葛一次比一次沉重地把小说主人公推向绝 望,可以说,小说中的所有人物和线索最后都指向一个绝境,小说将近 结尾部分出现的雷老太太正是这个绝境的象征。雷老太太的自杀可以 有两种解释: 或许是因为酒徒残酷地打破了她把酒徒错当作自己儿子 的幻觉,使她没有勇气再活下去;或许是她正为这个幻觉所害,正像她 临死前所说,她生了个逆子,没有理由再活下去。不管为何,任何一方 的绝望都把她置于绝地。雷老太太这一形象对全书既是概括,也是升 华,她有力地把小说的意义抬高到一个崭新的形而上的境界。她把酒徒 错当作自己去世的儿子的行为特征,与酒徒本人内心中痴恋在商品社 会中死去的文学事业和神圣的爱情具有着某种共同性; 而她最后的绝 望心境也正是酒徒或为承认了文学和爱情已经死去的这一残酷事实而 绝望;或为拒绝承认这一事实,而对其现状痛心疾首的精神体验。《酒 徒》从里到外全面展示了主人公对社会、对人类、对人生,甚至是对自 己的绝望,他虽不满一切,但无力抗争,只能以醉酒逃避和麻醉自己对 真相的了解,对现实世界的意识,但醉后总有醒时,要完全做到这一点, 就只有死亡。《酒徒》所创造的这个绝望的世界,反映了在商品社会中, 人的精神意义的崩溃,面对这个不可挽回也无法重建的价值体系的崩 溃,人在内心中所普遍感受到的迷惘、矛盾和混乱,痛苦、煎熬和危机。 作者于小说中所表现出的敢于绝望的勇气,从精神上贴近了西方现代 主义对人类生存困境的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