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雾满拦江
(01)
讲个苦孩子的故事。
这孩子苦,苦到任何人看到他,油然而生出幸福的优越感。
2岁,爹死。
全家衣食无着,流浪街头。
母亲挣扎着把他带大,节衣缩食,送他读书。
书读得不错。
但他更喜欢画。
12岁,为吃口饭他当了兵。他还没有枪高,部队发现他超爱画画,3年后让他转业,成为一名美术老师。
当老师时,才15岁。
感觉人生还可以抢救一下。
他决定考中央美术学院附中。
找了个老师,看了他的画。
老师一看就怒了:你这水平,还考个狗屁附中?
——直接考中央美院。
直接考美院……他吓呆了:我的文化课还没学……
那就赶紧补上。
花一个月补课,然后进入考场。
老师给了他一只长面包。
他激动哭了:不愧是国家级的学院,考试还发早点。
三口两口,他迅速吃掉面包。
老师大惊:别别别,面包不是给你吃的,是擦炭画稿用的。
说晚了,面包已吃完。
只能补发一个。
考完出来,看着外边风景,他感叹道:多么蓝的天啊,走过去,你就会融化在蓝天里。
噗通他摔倒了。
什么也看不到了。
他瞎了。
(02)
他在黑暗中度过了8天。
终于接受了悲哀的命运。
这辈子,就做个盲人好了……然后他的视力恢复。
恢复就好,那就去中央美院画画吧。
毕业后成为助教,带学生去广交会布展。
那年月好穷,学生们辛苦劳作,但没得饭吃。
他看到厂家的展台上,放着糖果,就偷偷拿过来给学生吃。
饥肠辘辘的学生扒开糖纸,惊呆了。
糖纸包裹的,是木块。
原来,那年月国家好穷,大厂家都吃不起糖,就用糖纸包了木块,假装糖果放在展会上。
中国人,竟有穷到吃不起糖果的时代。
这话现在说,大家都不信。
那个年月说,就有点危险。
他就在那个年代,把这件事说了出来。
然后他被调到了安徽美院。在这里,他有个学生,穷到没裤子穿,饿到两眼发蓝。他心疼这个孩子,就拿自己的食物还有钱,给这个孩子。
孩子感动哭了。
说:老师,你的再生之德——那是必须举报的!
这个学生吃饱了他给的饭,花光了他给的钱,立即把他给举报了。
苦难开始了。
他被人用铁丝捆起来,狗一样的连拖带打。
他被人一脚踹下楼梯。
被人用钢管碾压他的小腿,又用棍子用力戮他的脚面。
他能怎么办?
只能惨叫。
拷打者感觉他叫得还不够惨。
就按住他的手,用刀子慢慢的,慢慢的把他的手筋挑断。
让你再画!
他身上好多骨头被打碎,有一根碎成四十多块。
然后他被关进监狱,每天只有烂菜汤,而且喝不饱。
他饿得半疯,不管逮到什么,立即就往嘴里塞。
他吃过长白毛的饭,吃过死麻雀,生吃过蛤蟆、蚂蚱和老鼠。
他连蛆都吃。
监狱长感觉这还不够,就把他丢到流氓犯的号子,让流氓们打死他。
流氓暴打他的尾椎骨,打到肿起来个巨大鼓包。
才打出一个大鼓包?监狱长大怒,觉得一个鼓包太少,就把他拖到水泥地,罚他跪了一天一夜。
他想死。
活着太苦了,想解脱。
可他又想,为什么要死啊?他又没做错什么。
然而监狱长告诉他:想活?那是不可能的。
拖出去,枪决!
他被拖到荒山野岭,和两个犯人一起。
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
轰,枪响了。
这个世界,瞬间在他眼前消失了。
消失了。
(03)
慢慢的,他又看到了这个世界。
发现自己,倒伏于尸体、鲜血与脑浆之中。
哦,明白了,他这个叫死刑陪绑。
就是别人太恨他了,想杀他,但又没有死刑书,就在枪决别人时,让他陪绑,想吓死他。
他就是画个画,为什么这些人这么恨他呢?
想不通。
他在监狱里,被拖出去陪绑枪决四次。
四年七个月后,核实他的案子,发现他就是个热心助人,喜欢画个猫猫狗狗,就因为这个杀了他,是不是有点太夸张?
那就放了吧。
突然恢复自由,他茫然的看着车流人海,呆怔良久,疾冲入一家小卖铺,买了包饼干。
狂吃。
然后剧烈呕吐。
吐出来的全是血。
医生告诉他:好险啊,幸亏你吐了,否则必死无疑。
你因长期饥饿,胃部萎缩。如果那包饼干你不是吐出来了,而是吃进去,那么你就会活活撑死。
活活撑死。
可他终究没有死。
还活着,那他该干点啥呢?
要不咱们继续画吧。
可是他的手筋被挑断,怎么画呢?
手筋断了也得画呀,要不咋整?
(04)
他继续用那只断了手筋的手画画。
好疼。
好艰难。
再疼,再艰难,也得继续。
他画呀画,画呀画,后来大家看到他画了好多,就建议道:你这么能画,要不咱们搞个画展吧。
画展那天,可以说人山人海,无数人赶来看他的画。但门票早已售罄,许多机灵的女孩儿挤在门前,大声说:不要拦我,我是韩美林夫人,让我和老公在一起。那天门卫一口气放进了他的六位“妻子”,后来又来好多妻子,没法儿都放进去,只能说声的SORRY。
对,这位手筋被挑断的可怜人,就是韩美林。
他的画,就一个字儿:萌!
两个字儿:好萌。
三个字儿:超级萌。
这么萌的画,所有人心里想:这个画家,一定是衣食无忧,岁月静好,不知辛苦艰难为何物的幸运儿。
然而并不是。
他受的苦,突破了正常人类的想象——这苦难是如此的深重,以至于造成了国人与海外的文化差异。看国外片,演员吃面包喝牛奶说生活困苦,受人尊重还说没存在感,让你完全无法对海外文化共鸣。
韩美林的人生,可以说逆天改命。
受过那么多的苦,却还是那么萌。
为什么他那么萌?
第一个,韩美林的人生,有着大时代的背景。
韩美林年轻时代,是中国经济最为匮乏时期,贫穷会挤压出人心底的恶,会对最美的事物缺乏宽容。相比于韩美林,我们的人生只能用幸运来形容,富足的经济让我们每个人,都可以从容从事自己的事业,度过生命的自由时光。
第二个,压力再大,遏制不住美的奔放。
也有些人,如韩美林一样,从一个不堪时代走来。
这些人的心里,积淤着过量的阴郁。他们自然的阴淤表达,把自己的人生,涂抹得毫无光彩。
但只有美丽,才是生命致力追求的。所以韩美林最终嬴得这个时代,而那些阴郁的人,却淡出我们视线。
第三个,每个人都有机会,只看你的心。
有些人抱怨说自己没能力,没天赋——韩美林有天赋,可是他的手筋,被人给挑断了。
韩美林比任何人都有理由放弃。我手筋都被挑断,你还逼着我画画,你想嘎哈?如果韩美林这样说,不会有人责怪他。
但他没有。
他用那只被挑断手筋的手来画画,让你感受萌的力量。
你或我,比他差到哪里?
有人说,成功和努力没有半毛钱的关系,这都是胡说八道,要看你怎么定义成功。如果你想要的成功,是高人一等作威作福,这的确跟努力关系不大,但如果你只想丰富自己的心,增长学识,美丽心灵,纵然没有绘画天赋,也可以从一个废材,学成有知识的人,这本身就是成功。如果你的志向,是如韩美林一样卖萌,他用画卖萌,你用你的特长与优势来卖萌,那么无论多少人阻拦你,你仍然会成功。这就是韩美林的人生,教导我们的生存意义,此生实苦,我心唯美。我萌,固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