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乡政府机关大院里,办事员甲同邻乡乡政府的办事员乙通电话。
甲: 喂,你们还打算那个吗?
乙: 嗯,我正要找你。你们打算那个不那个?
甲: 你们那个,我们就那个。你们不那个,我们就不那个。
乙: 对,我们也是这个想法。你们那个,我们也那个。你们不那个,我们也就不好那个了。
甲: 你们到底那个不那个?
乙: 头头的意思,还是那个了吧!
甲: 我们的头头也是这个意思。干脆,就那个吧!
乙: 话要说清楚,要那个咱就都那个,要不那个就都不那个。
甲: 对,一言为定,要那个咱就都那个!
这一来一往的电话,局外人听起来好象是“黑话”。那个来,那个去,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原来,上边来了一个大人物,要到这两个乡来视察要不要设宴招待呢?上级有关禁止大吃大喝的文件最近发了不少,两个乡的头头犯难了。于是,一边作设宴招待的准备,打酒,杀鸡,蒸鱼,炒蛋……一边安排办事员刺探情报,看看人家怎么办。所谓“那个”,就是指的宴请上司这件事。路上说话,草里有人,还是小心点好。这两位训练有素的办事员真精灵,一场“那个”之后,如实汇报,双方的头头都暗暗心喜。顷刻之间,传令下去,厨房里碗筷碟盆哗哗作响。
这是一件真实的故事。象这样“人家那个咱也那个”的事,如今,不是一个两个单位、一个两个部门有,不少地方都是存在的。
好象事情都怪在人家身上。人家吃吃喝喝,咱也吃吃喝喝,怕啥?人家搞点行贿受贿,咱也搞点行贿受贿,他能咋着?人家走后门,咱也走后门;人家发红纸包,咱也发红纸包,法不治众嘛!
为什么不怪自己呢?恕我冒犯,人家杀人,你也杀人吗?人家放火,你也放火吗?这……这恐怕是那个不得的。种种新的所谓不正之风,虽非杀人可比,虽非与放火同,但的的确确也是害人不浅的。如此那个下去,一害国家,二害人民,三害改革,四害个人。因此,绝对那个不得。
人家那个咱也那个,是一种颇为流行的论调。党中央三令五申,其态度够严肃的了,其典型,也抓了不少。有的地方,有的人,还在搞请客送礼,吃喝宴请、滥发钱物等不正之风,继续那个下去,恐怕就要那个了。信否?
(1985年10月22日《杂文报》)
赏析 《人家那个咱也那个》很能体现孙敦修杂文新鲜、灵透的风格。
说到新鲜,有两点值得一提。
一是选取的材料新鲜。众所周知,请客送礼,大吃大喝,堪称“老资格”的不正之风,多年来,一直是杂文家针砭的重点。倘若只是一般化地列举些与此有关的社会现象,很难有什么新鲜感,——人们见得太多了。孙敦修别出机杼,以新闻工作者特有的敏感和独到的观察,抓取邻近两乡两个办事员通电话商量是否“那个”这件事。这样的材料,既是来自现实的活生生的“真实的故事”,又有一般材料所不具的“类型”意义,正如同刚刚从河里捞出来的鱼虾,活鲜活鲜,蹦蹦跳跳。
二是文章的立意新鲜。依据文章中提供的材料,一般很容易出现将迎来送往、大吃大喝的歪风邪气大而化之地批一通完事的情况。这篇杂文却不,它主要是从“人家那个咱也那个”的现象中,揭示主其事者的变形心态和由此带来的严重危害,促使他们在自己身上找一找原因。——“为什么不怪自己呢?” “人家杀人,你也杀人吗?人家放火,你也放火吗?”其潜台词是,脑袋长在自己的双肩上,凡事总要用它来想一想嘛。这就不是那些立意陈旧的杂文可比的了。
“灵透”在哪里?
你看它,单刀直入,一上来就落笔在两个办事员通电话上,“那个”,“那个”,你来我往,没完没了。哪个呀?天晓得,这 “黑话”简直弄得读者丈二的金刚——摸不着头脑。噢,原来如此。——在读者迷迷糊糊地听完那二位的对话之后,作者终于道出了事情的原委。这新巧的构思,造成了悬念,让人非一路读下去不可,于是,兴味也就来了。这不是很有些“灵透”吗?
语言的使用,也有些许“灵透”气。听那二位的通话,如见其人,如观其态; “厨房里碗筷碟盆哗哗作响”,如闻其声,如嗅其味。这样的语言,使文章产生了立体感,因而也平添了活气。再如“路上说话,草里有人,还是小心点好”; “有的人,还在搞请客送礼,吃喝宴请、滥发钱物等不正之风,继续那个下去,恐怕就要那个了”……于平实简朴的氛围中略含一点幽默感,貌似毫不经意,实则亦可见出作者的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