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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文《“挑”》原文及鉴赏

  看到徐城北同志记述街头小景的文章《“咬”! 》,是对顾客买菜挑拣为售货员巧妙制止而发出的赞扬。它使我联想起几个月前在家乡宁波、舟山一带看到的另一种小景。

  黎明,街头巷尾栉比鳞次摆满了菜摊,有公家的,也有个体户的。有鱼、虾、蟹、青鲻、梅蛤、鸡、蛋、豆制品、豆角、青菜……等等,鲜洁新嫩,色泽鲜明,红绿相映,煞是好看。我粗粗地点算了一下,约有五十余种荤素菜; 如果称之为丰富多彩,是当之无愧的。就以徐城北同志文章中记述到的西红柿而言,与我们这里菜摊上摆着的很不一样,几乎个个大小均匀,红熟浑圆,十分可爱诱惑人,使人们会自然地生出想随手拿一个尝一口的欲望。一摊又一摊,找不到一个干枯半生、灰黄暗绿、叫人生厌的西红柿。老实说,这样的东西放到菜篮里确会使人老大不痛快,沉甸甸地提回家去,不免还是要挑选一遍,扔掉几个。幸而,他们已经作过筛选,按质论价,所以那里并无这类货色。

  但是,使我惊奇的不止于此。你看,那些顾客有慢慢地从这摊挑到那摊的,仔细端详、观察、比较; 也有蹲在摊前安安心心在挑拣的。那里的风尚与我们这里不同。售货员不是用秤盘甚至簸箕撮菜的,嘴里也从不嚷: “不许挑! ” 而是静静地看着顾客们聚精会神的挑选,有时还帮 着 出点主意,譬如说: “这个挺好的! ” 但也决不勉强非买这个不可,而是完全尊重顾客意志。

  他们那里挑拣的范围也宽泛得很,不仅西红柿可以挑,青菜也可以挑。售货员把黄菜叶子都已摘掉,更不必说泥巴早已涮洗干净,因此一株株都是嫩绿新鲜; 齐齐整整码在大箩筐上。但是老太太们仍然不放心似的,照样一株一株地挑选。有一群人围着在挑豆角,有一位知识妇女模样的,也是一根一根的细心挑选,长短崭齐,盈盈一握,碧绿绿的,可爱极了。即使那鲜活透明、如小手指般大的河虾,虽是整整齐齐挨个躺卧在大圈箩里,顾客们也在严格地挑选。一个一个的精选,决不含糊。售货员呢,脸色是那么平静、安详、有信心,好象这都是理所当然、经得起挑选的。

  于是,我不免悻悻然了。我觉得我的老乡们太贪小了,太自私了,太抠了,太损人肥私了,太……我自己虽说忝属“斯文”一派,但历来家庭中饮食用品都是归我跑腿采购,所以对买菜这行当自问还算内行,却从来不问分量,不挑好坏,任凭售货员一声吆喝,“五角!”把菜往地上一倒,我就慌不迭地递过钱去,又慌慌张张地去捡拾那撒在一地的已经属于我的菜。至于“挑拣”一说,是从不敢妄想的。而且自以为多少有点“觉悟”,那是家庭妇女、老太太们干的事。但是为了挑拣发生争执的小景却见识不少。譬如说,售货员正在称菜时,如果顾客从秤盘上挑出一个次品时,弄得不好,售货员就会把秤盘猛然倒覆: “不要拉倒; 下一个!”那威严的声音是毫无转圜余地的。有时还会讲些道理开导一番: “都象你这样,赖的给谁吃呀!这都是国家的东西,不能光顾自己嘛!”义正词严,可说是无可辩驳的真理。于是,那顾客只好讪讪地,甚至涎着脸乞求把那倒掉的菜重新称回来。

  这小景,那小景,都是买菜卖菜,竟是如此多异其趣。因此,我实在不能分辨,是用“咬”字吓住那位伸手挑拣的老太太,显示其缓解矛盾的本领有趣,还是拿出高质量的产品,敞开来供人挑拣,决不生气而更饶有情趣呢?是我们的家乡的顾客自私小气,还是我们首都的买卖关系更“突出政治”呢?我不免有点茫然了!

  (1984年10月24日《人民日报》)

  赏析 这篇文章写作的起因是要对另一篇文章有所辨正,反驳。反驳,可以用分析的方法,层层剖析,言出理随;也可以用说明的方法——摆出事实,让事实说话。这篇文章因“文”制宜,主要采用摆事实的方法,并且在摆事实时,又运用了对比的手法,在事实的对比中,别出高下,见出抑扬。

  所谓因“文”制宜,是指作者要反驳“对顾客买菜挑拣为售货员巧妙制止而发出的赞扬”,当然同时也要批评被赞扬的现象,进而倡导一种“拿出高质量的产品,敞开来供人挑拣,决不生气而更饶有情趣”的风尚。如果只是要批驳那么一种赞扬,运用说理的方法也是相宜的,但要在短小的篇幅里同时达到后两个目的,运用事实的对比,就显得十分高明。从这些地方,我们可以体会到匠心独运,看出作者的深厚功力。也可以悟出,所谓方法、技巧,并非只是外在的形式,而应当是文章内容的自然延伸,是和作者所要达到的目的密切相关的。

  这篇文章所显示的气度也很值得玩味。作者既要有所反驳,有所提倡,当然有自己明确的抑扬褒贬,但通篇不闻峻急之语,不见耳提面命、盛气凌人之态,一切从容不迫,娓娓道来,与叙述的生动,描写的富有情趣相生相济,使人在不知不觉中自有所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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