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第十回主要内容
第十回 金寡妇贪利权受辱 张太医论病细穷源
金荣对秦钟仗着宝玉和他好目中无人不满。金寡妇数说金荣退了学占不了薛大哥的便宜。但又把此事告诉了小姑子璜大奶奶,璜大奶奶要告尤氏评理,金寡妇不让,怕娃上不了学,没钱请先生,还要在金荣身上添许多嚼用。
璜大奶奶到了宁府,尤氏告诉她:秦氏经期两个月未来,下半天懒待动,话懒待说,眼神也发眩。
冯紫英给贾珍荐幼时从学的先生张友士医生给秦氏看病。
红楼梦第十回解读
在《红楼梦》的众生故事中,第十回“金寡妇贪利权受辱张太医论病细穷源”讲了生命的无奈和局限,所有人似乎都满怀期望,但一切期望仿佛都如同空花水月。人们试图按照自己的意愿推动生活前行,生活却用你意想不到的方式拐向另外一个方向。生命只好尽其所能地抓住任何可以抓住的东西,以安慰自己,给自己继续生活的希望和勇气。不容否认,红楼梦里的绝大部分故事,都是悲剧性的,可透过这些故事,我们终将获得智慧和启迪。
首先是在上回学堂风波中被勒令磕头谢罪的金荣忿忿不平,觉得自己受到了不公平对待,不敢怪宝玉,只能迁怒于秦钟。人性通常如此,遇上比自己强的,只能压抑怒火,对比自己弱的则爆发或图谋报复。他母亲胡氏知道生活的无奈,了解自家卑微的处境,甘愿忍受各种侮辱,却并不深明事理,她以功利的标准来看待一切事物,对事情本身的是非曲直很漠然。她要求儿子少管闲事、少抱怨的唯一原因是“人家学里茶饭都是现成的”“你不在那里读书,你就认得什么薛大爷了?那薛大爷一年也帮了咱们七八十两银子”。今人常爱说的“有钱就是大爷”在这里体现得淋漓尽致。作为母亲,她对薛大爷的人品、所作所为不可能一无所知,却鼓励儿子曲意结交逢迎。虽说有穷人生活的不易,更多还是唯利是图。
情绪是有传染性的,金寡妇虽指斥了一通儿子,屈辱、不满却留在自己心上,见到金荣姑妈璜大奶奶时,她忍不住一五一十把这桩事说了。遇上苦闷、烦恼,能自己在心中化解,这需要智慧,能迎战并解决,这需要实力。既无实力又无智慧,就只能诉苦。这是大多数弱者的途径。金寡妇的诉说,更多是一种情绪发泄。她并不真指望谁给她出了这口恶气。
璜大奶奶听了怒从心上起,便要去东府瞧瞧“我们珍大奶奶”,再找秦钟姐姐评理。她自认为是有这个评理的实力的。每个人都有一个对自我形象的设定,这自我形象往往与他人评价是不一致的,有的人一味自卑,有的人高估自己,有的人时高时低,大多数人在外部环境中不断调整,尽管这调整依然不够准确,得到几句赞誉就如醉云里雾里,被差评打压就感觉矮了一大截。璜大奶奶在金荣母子面前还是优越感爆棚的,这不免使她高估了自己在贾府中的地位。不容她嫂子劝,便怒冲冲要去评理。但从上回茗烟的评价:“你那姑妈只打旋磨儿,给我们琏二奶奶跪着借当头,我心里就看不起他那样主子奶奶”,可知她的自我期许与别人评价是有巨大落差的。
一进入宁府,公侯之家的赫赫威严便使她逐渐冷静下来。自古皇家建筑,庄严肃穆,秩序井然,便是要让人生出敬畏之心,不敢稍逾礼制。贵族府邸同样气派不凡,在这环境下她变得更谨慎了。进去见了尤氏,那里还有大气儿,殷殷勤勤叙过寒温,方小心问起蓉大奶奶。
结果尤氏说起秦可卿的病情,表现得极担忧挂念,又提起她弟弟在学校被人欺负了,里头还有些不干不净的话,以至秦氏又气又恼,早饭都没吃。尤氏也为此心焦不已,“心里如同针扎的一般”。一番话把金氏的盛气,早吓的丢在爪洼国去了。
从作者纸面文字来看,尤氏似乎并不知道欺负秦钟的是金氏的侄儿,她后来告知贾珍,也只是说她一进来脸上倒像有些个恼意似的,提起媳妇的病,她倒渐渐气色平和了。不过以情理推测,在如此注重人际关系、身份背景的中国文化环境中,无论秦氏还是尤氏对人的行为表情都观察入微,不太可能不知道这段关系。尤氏应是装作不知,先一步堵了金氏之口。金氏此刻只担心被兴师问罪,忐忑不安,哪里还敢评什么理。当然,生活中也有些歪打正着、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的事,作者设此段文字,故意让尤氏看起来像不知情,也可能只是说明,金氏这号人在真正的主子心目中根本无足轻重,随便几句话足以让地位低的人战战兢兢。这便是世俗世界里权势、地位的力量。
金氏的自我期许、讨说法的目标完全落空,但人心是善变的,必须要给自己一个新的自我定位,抓住别的安慰。因此,当贾珍过来,说了句客套话:“你让大妹妹吃了饭去”,金氏便感觉“贾珍、尤氏又待的甚好”,生起一股暖流,转怒为喜。这些细致的描写,顶得上一篇契科夫的名作《变色龙》。
后面的情节,主要围绕着秦可卿的病情,贾珍、尤氏等人关切不已,请了名医张太医来把脉问诊。我们看到,不同的生命有不同的烦恼,主子们的生活也不是尽如人意。从尤氏的叙述和张太医论病细穷源中,我们可以看到秦可卿的生活状态。
在锦衣玉食、风光无限中,却是种种的烦恼忧虑。作者在这里运用了强烈的对比手法,秦可卿被贾母视为重孙媳中第一个得意之人,而从表面文字来看,“公公婆婆当自家女儿似的待”,丈夫虽说年轻,却是他敬我,我敬他,从来没有红过脸儿。一家子“无不和我好的”。生在这样的人家,真是夫复何求。对此,笔者无意涉足种种考据猜想,但仅从文本和写作表现手法来看,可知作者用了反语。贾珍、贾蓉等人是何德性,作者早有明言,宁国府的荒淫混乱,更是罪恶之源。
在这样一个连黛玉都感到“风刀霜剑严相逼”的大家族,娘家并无显赫背景、出身甚至是从育婴堂抱养过来的秦可卿,处在宁府一切漩涡的中心,其压力可想而知。如果不是有贾珍以及唯贾珍是从的尤氏罩着,连金荣这种人对秦家都看不上,所谓的“璜大奶奶”都试图为侄儿学堂受辱的事找可卿吵闹论理。
贾府上下几百号人,成天都是流言蜚语和一双双的势利眼,可卿虽见了人有说有笑的,却“不拘听见什么话儿都要忖量个三日五夜才算”。一代名伶阮玲玉为什么要自杀,留下的遗言正是“人言可畏”啊。
张太医望闻问切,说出的一番病因,作者借婆子之口赞“说得如神”,其要意无非是“心病终须心药治,解铃还须系铃人”。秦可卿真正的病症,还是心病,抑郁成疾。我们还可以看出,从秦可卿的本性来看,并不愿与肮脏的环境同流合污,她是个“心性高强,聪明不过”的人,有很强的自尊心,很在意他人的评价。在这样的环境中,要么自甘堕落、麻木无知,要么具有超越式的大智慧,一般的聪明人是最矛盾最痛苦的,所谓“聪明太过,则不如意事常有;不如意事常有,则思虑太过”。
张太医指出,这样的病,非一朝一夕的症候了,除非从前以“养心调气”之药服之,其实重点不在于药,在于“养心调气”。从中医来看,心为一身之主,心定了,不为各种忧虑杂念困扰,则真气自生,气血得以平稳运行,身体也就健康安泰。心调整不了,一切无益。张太医的药方,“益气养荣补脾和肝汤”着眼的正是对精神情志的调理。
贾珍等人对内在的根由却毫不关心,也无了解。只是幻想着名医便能药到病除,试图用物质补偿解决一切问题。“他那方子上有人参,就用日前买的那一斤好的罢”。关于贾珍和秦可卿关系的这段公案,留待以后另文分析。
本回里,我们看到生命的无奈和局限。生命既有自身的各种苦难,如生老病死,又有相互的折磨,冷言冷语、流言蜚语。一切表面的风光和温情,掩盖不住骨子里的贪嗔痴,冷漠与粗暴。红楼梦里的许多人物,正如笼中之鸟,池中之鱼,有感题“池鱼”一首:君从涧水来,山色悦心怀。飞落红尘网,浮游碧玉台。琉璃凭暂住,草景试为栽。谁解鱼之意,怡然抑自哀?
写到这里,有人或许会说,红楼梦故事的基调是否过分消极,对现代人能有启发、帮助吗?对此,笔者还是很坚定地以为,在这些形形色色的悲剧故事背后,作者是提示了通向平等自由、慈悲大爱的解脱之道的。这也是我们传统文化常说的“大道”。但我们需要一步步体会、领悟。只有当我们观察、反思生命的局限,才能获得真正的智慧和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