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适周，将问礼于老子[3]。老子曰：“子所言者，其人与骨皆已朽矣，独其言在耳[4]。且君子得其时则驾，不得其时则蓬累而行[5]。吾闻之，良贾深藏若虚，君子盛德，容貌若愚[6]。去子之骄气与多欲，态色与淫志，是皆无益于子之身[7]。吾所以告子，若是而已。”
孔子去，谓弟子曰：“鸟，吾知其能飞;鱼，吾知其能游;兽，吾知其能走[8]。走者可以为罔，游者可以为纶，飞者可以为增[9]。至于龙，吾不能知，其乘风云而上天。吾今日见老子，其犹龙邪[10]!”
老子修道德，其学以自隐无名为务[11]。居周久之，见周之衰，乃遂去。至关，关令尹喜曰：“子将隐矣，强为我著书[12]。”于是老子乃著书上下篇，言道德之意五千馀言而去，莫知其所终。
或曰老莱子亦楚人也，著书十五篇，言道家之用，与孔子同时云[13]。
盖老子百有六十馀岁，或言二百馀岁，以其修道而养寿[14]也。
自孔子死之后百二十九年，而史记周太史儋见秦献公曰：
“始秦与周合，合五百岁而离，离七十岁而霸王者出焉[15]。”或曰儋即老子，或曰非也，世莫知其然否[16]。老子，隐君子也。
老子之子名宗，宗为魏将，封于段干。宗子注，注子宫，宫玄孙假，假仕于汉孝文帝[17]。而假之子解为胶西王卬太傅，因家于齐焉[18]。
世之学老子者则绌儒学，儒学亦绌老子[19]。“道不同不相为谋”，岂谓是邪[20]? 李耳无为自化，清静自正[21]。
【段意】 简要记载了老子一生中的几件大事。一是孔子问礼于老子并对老子作了极高的评价，喻老子为神龙;二是老子出关，著《道德经》;三是老子归隐后，莫知所终，于是产生了许多离奇的传闻。并附带介绍了老子后代的大致情况，对老子思想进行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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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1]楚苦县:今河南省鹿邑县。
[2]周守藏室之史:西周国家图书馆史官。守藏室:藏书室。
[3]适:到……去。礼:指统治阶级的等级制度,以及与之相应的一整套礼仪。
[4]子:对人的尊称,相当于“您”。其:语气词,表推测。
[5]得其时:生逢其时,得遇明主。驾:驾车,指为明主效力。蓬累(lei):像飞蓬那样牵累、转移,可止则止。
[6]良贾(gu):优秀的商人。虚:空、无。君子:品德高尚的人。
[7]多欲:指过高的愿望和过分的贪欲。态色与淫志:溢于表面的姿态神色和没有限度的志向。是:这些。
[8]走:跑。
[9]罔:打猎用的网。纶(lun):钓鱼线。矰(zeng):一种用丝绳系住用以射飞鸟的短箭。为:动词,做。
[10]犹:如同、好像。
[11]修:研究。学:学问。务:事务,指研究对象。
[12]关:指函谷关。尹喜:周大夫,传说为奇人,与老子一道归隐。见《列仙传》。强(qiang):尽力。
[13]老莱子:楚隐士,司马迁疑老子与老莱子系一人,故载于此。用:作用。
[14]养寿:长寿。
[15]史记:史书记载。始:最初。岁:年。焉:语气词。
[16]然否:对与不对。
[17]仕:做官。
[18]家:先秦时期大夫统治的地方叫家,诸侯称国。
[19]绌(chu):同“黜”,废,贬抑。
[20]道:主张、思想。不相为谋:不能互相进行谋划。岂:难道。是:这,代儒道两家。
[21]句意:老子主张清静无为却能独善其身,修身正己。化:教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