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妆镜是一只弓背的猫
我的妆镜是一只弓背的猫
不住地变换它底眼瞳
致令我的形像变异如水流
一只弓背的猫 一只无语的猫
一只寂寞的猫 我底妆镜
睁圆惊异的眼是一镜不醒的梦
波动在其间的是
时间? 是光辉? 是忧愁?
我的妆镜是一只命运的猫
如限制的脸容 锁我的丰美于
它底单调 我的静淑
于它底粗糙 步态遂倦慵了
慵困如长夏!
舍弃它有韵律的步履 在此困居
我的妆镜是一只蹲踞的猫
我的猫是一迷离的梦 无光 无影
也从未正确的反映我形像
(选自《新诗三百首》台湾九歌出版社1995年版)
【赏析】
此诗主要是透过妆镜、猫、和我的三角关系,省思现代女性的命运。我和家猫的共同命运其实才是此诗主体,我即猫、猫即我,是遭人豢养的,有如被框限在妆镜中,这是蓉子年轻的年代、乃至长期以来所有女性的自主性都被框限的命运。因此此诗想要传达的是对“我是一只被豢养的猫”的抗议,但“我的妆镜”加进来,就成了复杂的比喩关系。
第一段由欲有所行动之“弓背的”猫写起,且只能以“弓背”此一外形姿态显露内心的不服,暗示了底下各段所有的内容。“不住地变换它底眼瞳/致令我的形像变异如水流”既写猫眼的特质,也写我在无可作为的时光中耗尽一生的外形,暗示内心的错综挣扎、外人难由外形窥知。此处由猫眼的变换也写出世间事物均难以彻底理解的限制,即便是一只猫,何况是人。
二段写对女性命运的不解和质疑,无语、寂寞、弓背不服的不只是猫,不醒、忧愁的不只是梦和岁月的流逝。三段写对女性命运的逐步认知,原来是整体女性而非个人的受限,“如限制的脸容锁我的丰美/于它底单调”是无声却严正地抗议,只因自我遭到现实限制就如面容被框在镜中。末段写对女性命运的难以苟同但又充满无奈,此时已从“弓背的猫”放弃强烈对抗、回到“蹲踞的猫”的姿态,前二句说的是逐渐为现实框架和岁月所驯服的过程。“我的猫是一迷离的梦 无光 无影/也从未正确的反映我形像”则是回马枪的两颗子弹,对自身的能量和内在未适得其所地纾解和反映,仍旧不肯服气,还是要用语言抗议。此诗透过优美的意象和文字深刻地传达了现代女性自觉的体认过程,为后起的女性诗人树立了高大的里程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