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顶一万句》主要内容
《一句顶一万句》分为两部:《出延津记》与《回延津记》。上部“出延津记”讲述的是在二十世纪前期的河南农村,一个孤独无助的农民———吴摩西为了寻找与人私奔的老婆,在路上失去唯一能够“说得上话”的养女,为了寻找她,他不得不走出延津;下部“回延津记”记述了吴摩西养女巧玲的儿子牛爱国,同样为了寻找与人私奔的老婆,走向延津的故事。一去一来,延宕百年。故事看似简单,但回味悠长。书中的人物绝大部分是中国最底层的老百姓。
小说采用两段式结构,以“出延津记”和“回延津记”分别讲述了吴摩西和牛爱国祖孙两代的流浪经历。
卖豆腐的老杨有三个儿子。大儿子杨百业在家里帮他做豆腐;二儿子杨百顺和三儿子杨百利十几岁时在镇上老汪的私塾里免费读过五年《论语》。老汪离开后,杨百顺便在家里和老杨一起卖豆腐。
杨百顺从小就崇拜罗家庄会喊丧的罗长礼,自己发烧时还跑十五里路到王家庄看其“喊丧”,为此还丢了一只羊,遭到父亲的责打而不敢回家。罗长礼是个酿醋的,却不爱做醋,谁家死了人,爱去喊丧。从死到出殡七天,喊下来嗓子不倒,像火车鸣笛一样气派,十里八乡,谁家有丧事,都找罗长礼。但喊丧不能养家糊口,杨百顺又只喜欢罗长礼的喊丧,不喜欢他的做醋。所以,不喜欢做豆腐的杨百顺从家跑了出来,不能投靠罗长礼,就找到剃头的老裴要拜师,老裴把他介绍给杀猪的老曾。就这样,杨百顺从杀猪做起,后来又染过布,因为干这些行当都是为生存,没有一个是他喜欢做的,也就没有一个能做长远;换一个行当,就要结识新的人,结识了这么多人,却是一个也不亲。
延津有个意大利人,本名叫希门尼斯·歇尔·本斯普马基,中国名字叫詹善仆,延津人叫他“老詹”。老詹任开封天主教会会长,在延津待了四十多年,七十岁了,只发展了八个信徒,有个徒弟小赵,每天踏着脚踏车载老詹去宣传教义,有时小赵在车尾巴上绑一架子,架子上驮几捆葱,老詹传教时,他在村里卖葱,老詹也不管他。
为了寻个营生,杨百顺同意成为老詹的第九个教徒,老詹想把杨百顺的名字改成杨摩西,也是图个吉利;想借这个名字,像摩西带领以色列人出埃及一样,能把深渊中的延津人,带出苦海;想在自己人生的最后阶段,把天主教在延津发扬光大。想到过去叫百顺,倒百事不顺,于是杨百顺干脆利落地说:“改名我倒不怕,那个杨百顺,我已经当够了。”
老詹介绍他去竹业社破竹子,杨百顺没干多久就惹急了东家,只得在延津周围打零工。一个元宵节,正挑水谋生的杨摩西被人临时拉去扮社火队中的阎罗,县长老史发现他扮得与众不同;接着打听,这人是街上一个挑水的,整日无家可归,便想让这个阎罗来替自己种菜。很好的一个差事,杨摩西却因为一个尿壶得罪了县长。提心吊胆中有人说媒,便答应下来,倒插门“嫁”给了馒头铺的吴香香,改名吴摩西。
吴香香看吴摩西卖一天馒头下来,累得浑身像散了架,先在嘴上,就有些看不上他;看他舞社火,能把阎罗舞成潘安,到得眼前,却是一个闷嘴葫芦,为人做事处处懦弱,馒头卖得不好,就总说他。吴摩西毕竟是入赘,话上就亏着些,想起话来,就回一嘴;想不起来,就闷着头不说话。十次有八次,想起的时候少,想不起的时候多。
吴香香有个五岁的女儿,叫巧玲,吴摩西进门之后,一开始和巧玲不熟,两人互不来往;后来熟了,倒有些脾气相投:都不喜欢外边。吴摩西与吴香香说不着,与巧玲说得着;巧玲与吴香香顶嘴,与吴摩西不顶嘴。后来,吴香香和邻居老高偷情、私奔,离开了那个叫延津的小城,给吴摩西扣了顶绿帽子。吴摩西本不想去寻妻添堵,正好守着馒头铺,没准还会来个李香香。但岳母要和他拼命,他只得带着巧玲假意去寻人,结果路上又把巧玲丢了。吴摩西想起自己这些年的遭遇,没有一步不坎坷;但所有的坎坷加起来,都比不上巧玲丢了。
吴摩西边挣盘缠边找巧玲,遍寻不见,却在郑州火车站遇见了吴香香和老高——一个卖洗脸水,一个擦皮鞋。吴摩西顿起杀心,却见两人你一口,我一口,为吃一个白薯,相互依偎在一起;白薯仍是吴香香拿着,在喂老高。老高说了一句什么,吴香香笑着打了一下老高的脸,接着又笑弯了腰,把吃到嘴里的白薯又喷了出去。看到这副吃薯图,吴摩西的脑袋又“嗡”的一声炸了。脑袋炸了不是说奸夫奸妇如此亲密,让吴摩西生气;而是吴摩西与吴香香过了一年多日子,吴香香对吴摩西,从无这么亲密过。这就不是一个把谁杀了能了结的事。就是把人杀了,也挡不住吴香香跟吴摩西不亲,跟老高亲。他们骗了吴摩西,但没骗他们自己。这么说,倒是吴摩西错了。吴摩西又转过身子,回了货栈。唯一让吴摩西恼火的是,一个女人与人通奸,通奸之前,总有一句话打动了她。这句话到底是什么,吴摩西一辈子没有想出来。
第二天一早,吴摩西收拾行李,离开了郑州。离开郑州不是要躲老高和吴香香,而是突然对郑州伤了心;这就不单是躲人的事了。不但对郑州伤了心,凡是过去待过的地方,去过的地方,如生他的杨家庄,待过的延津县城,去过的新乡、开封、汲县、洛阳、安阳,一并都伤了心;同时对寻找巧玲也死了心;吴摩西要离开伤心之地。这时吴摩西想起师傅老詹生前讲经时说过的一段话,亚伯拉罕离开了本地和亲族,往神指引的地方去。但吴摩西与亚伯拉罕不同,吴摩西离开本地和亲族,离开伤心之地,却无处可去,也无人指引。火车要钻山洞,突然一声长鸣,让吴摩西想起罗家庄喊丧的罗长礼。罗长礼当年喊丧,就像火车鸣笛一样气派。于是他把自己唤作罗长礼。
七十年后,这个故事重演。在另一个小城,沁源。
曹青娥五岁那年,被人从河南卖到山西。六十年过去,曹青娥还记得她爹叫吴摩西,她娘叫吴香香;她娘吴香香跟人跑了,她爹带着她去找她娘,住在新乡一个鸡毛店里,她被人拐子给拐走了。她还记得自己的小名叫巧玲。曹青娥后来嫁给了牛家庄磨香油的牛书道。嫁给牛书道第二年,回了一趟河南延津。当时她正怀着牛爱国他哥牛爱江。
牛爱国三十五岁之后,他妈曹青娥开始跟牛爱国说知心话。一次对牛爱国说,她一辈子去过一趟延津,但在延津仅待了三天。到了延津,发现延津跟别的没有去过的生地方没有区别。她小时候记得的延津,和三十三年后的延津,是两个地方。
牛爱国不爱说话,他老婆庞丽娜也不爱说话,大家都觉得他俩对脾气。他们在一起相处两个月,也觉得对脾气。就结婚了,生了孩子,就开始见面没有话说。一开始觉得没有话说是两人不爱说话,后来发现不爱说话和没有话说是两回事。不爱说话时心里还有话,没话说是心里干脆什么都没了。庞丽娜跟西街“东亚婚纱摄影城”的小蒋有了奸情,被小蒋老婆赵欣婷逮到了,她跟牛爱国说,她在旅社房间外等了半夜,什么都听见了,“他们一夜说的话,比跟我一年说的话都多”。
牛爱国并不离婚,只是去了沧州,认识了“老李美食城”的李昆,还有李昆的媳妇章楚红。遇见了章楚红,牛爱国才知道和女人说的着是怎么一回事。两人说完一段,要睡了,一个人说:“咱再说点儿别的。”另一个人说:“说点儿别的就说点儿别的。”这时牛爱国突然觉得自己变成了山西沁源县城西街“东亚婚纱摄影城”的小蒋,章楚红变成了庞丽娜。当初小蒋的老婆赵欣婷在长治“春晖旅社”捉奸,小蒋和庞丽娜,在屋里说的就是这种话。章楚红让牛爱国带她跑,牛爱国答应了,事后又胆怯了;趁着妈曹青娥病危,逃回了沁源;从此再没给章楚红打过电话。不想庞丽娜又跟自己的姐夫私奔他乡,牛爱国和当年的吴摩西一样走上了假找的路。
为找庞丽娜,无意之中,找到了妈曹青娥的老家。这时突然又想起曹青娥临死之前,不会说话,拼命敲床,要找一封信;当时大家不懂她敲床的意思,这封信她生前没有找到,她死后牛爱国无意中找到了;读了信的内容,明白了妈找这封信的目的,可能是让给延津一个叫姜素荣的人打电话,临终之前,想让姜素荣去沁源一趟,她有话要说,或有话要问。牛爱国搭上长途汽车,去了延津。
牛爱国找到了罗长礼也就是吴摩西的后代,找到传了两代人的一沓纸。打开,纸上是一幅图,画着一座宏大的房子;看上去像一座教堂。教堂顶端有十字架,还有一座大钟。图画得倒是气派,因不知其中的缘由,虽呼之欲出,牛爱国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个所以然。将图纸翻过来,图纸的背面,写着两排字。头一排是蝇头小楷:恶魔的私语;第二排是钢笔字:不杀人,我就放火。两排字的字形不同,显然不是一个人写的;多年过去,字迹也有些模糊。牛爱国看到这两排字,皆心里一惊。但物在人亡,既不明白这字是谁写的,也不明白这人写这字的情形,就不明白这些话的含义。琢磨半天,仍难解其意,只知道是两句狠话。倒是这种狠的心情,自己也曾有过。叹了口气,将这纸叠起来,交还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