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说宝钗为什么一定要嫁宝玉
红学研究
首先申明,下文纯粹是个人观点,既然曹公写红楼是为了“供茶余饭后消遣”,那么咱也来说说茶余饭后的闲话,不过我也担心,把宝哥哥和宝姐姐评得如此不堪,恐怕会挨不少砖头砸,本人才学疏浅,看书也是一知半解,有失偏颇的地方还请各位原谅,之所以这样写宝玉和宝钗,乃是看了多年红楼梦之后是越看越心惊,越看越胆寒,只为如鲠在喉,一吐为快。
偶然看到亦舒以《红楼梦》为背景写的小说《痴情司》,文中有这样一个情节:
倚梅(实际上是宝钗)最终赢得了二少奶奶的位置后,婚姻并不如意,乃意(文中指紫鹃)问她:“我最不明白的是,你为什么一定要嫁甄保育(宝玉)?”
倚梅为此笑弯了腰,却没有解答,乃意随即明白:“投资已经这样庞大,不跟着他姓甄,恐怕血本无归,到这种田地,抽身已迟,只有跟到底。”
读《红楼梦》读了这么多遍,我最不明白的也是才华盖世、聪明绝顶且性感迷人的宝姐姐为什么非要嫁给宝玉这劳什子啊?嫁谁不好,偏偏要去嫁给一个“银样蜡枪头”?看到《痴情司》才有所醒悟,投资,原来宝钗是在投资。
既然是投资当然就要有所回报,宝钗要的是什么回报?断然不是花心二少的心,宝钗比谁都清楚,宝玉的心跟本就是毛毛雨,普天下的女子见者有份,只要有三分姿色,他都喜欢。宝钗是不会去在意一个纨绔子弟的心的,她要的是二奶奶的名分,是贾府的诺大基业。
尽管贾府已经是穷途末路,但是用刘姥姥的话来说:“您老拨根寒毛也比我们的腰粗。”难以为继不要紧,入不敷出不要紧,到了我宝钗手中,还怕不能改头换面、重振其鼓?
薛宝钗出身商业世家,怎么做生意那简直就是耳濡目染,与生具来的本事,商人都是不做亏本买卖的,薛宝钗甘愿嫁给成不得事的宝玉,乃是看到了宝玉背后的潜在利益。
宝钗的精明和城府已经不用多说,连凤丫头都要忌惮三分,其心机之深无人能及。宝钗是非常会算计的,也非常有战略思想,擒贼先擒王,先收服了有权力左右局面的老祖宗,你林妹妹和宝哥哥感情再好最终也还是不能自主,而且宝玉是不是对林妹妹情有独钟,这个问题还很值得商椎。且让你们去风花雪月,分散注意力,我在背后步步为营,稳扎稳打。
宝钗并不是完全对自己的敌人不以为意,相反的,相当之重视。大观园中有可能成为二奶奶候选人的除了黛玉,其次就是湘云,众所周知,宝钗待得最好的就是这两个人,除了猩猩相惜,更多还是为了要知己知彼。而她的目的也是得到了,湘云简直就把她当成了亲姐姐,既然是姐妹情深,自然不会跟她争。湘云开始的时候还说:“二哥哥,林姐姐,我好不容易来了,你们也不理我一理?”也还为宝玉护着黛玉生气吃醋,到了后来就再也不提了。而且湘云先前来都是住贾母房中,宝玉必去贾母处请安,自然是见得到的,后来湘云却径直住进蘅芜苑,可见已经摆明了立场:“我是站在宝姐姐这边的。”到最后湘云甚至连麒麟这样小小的饰物都要急于撇清,已经是彻底断了想头。湘云也是冰雪聪明的姑娘,而且同样是寄人篱下,懂得看眉眼高低,自然知道其中的厉害关系。(第三十一回回目:因麒麟伏白首双星,我认为这绝对不是曹雪芹的原文,前八十回都没有丝毫湘云会嫁宝玉的线索,应该是好事者擅改的,而且纯粹是胡编乱造)
摆平了湘云,宝钗再来收服黛玉了。宝钗对黛玉的态度非常矛盾,大约喜欢黛玉关心黛玉也是有几分真心,但是其根本的原因我认为实质上黛玉并没有能够真正威胁到她,客观的分析,黛玉尽管是姑表亲,但是父母双亡,俗话说“人走茶凉”,加上舅舅贾政不理家事,连教训儿子都不能自主,更不会去管宝玉的终身大事了,黛玉实际上比宝钗更象是客居,娘家已经不复存在,根本就没有人支持她,与宝玉的婚事连托媒都没有门路,以至于紫鹃病急乱投医,竟然托了薛姨妈的头上,要知道薛家可是上上下下都对“金玉良缘”之说深信不疑的 ,而且紫鹃这一说,无疑是坦白了黛玉的私情,等于主动把阵地亮给敌人看。再反过来看宝钗,宝玉的妈是其亲姨妈,掌管财政大权的凤姐是她姑表姐,这实力不可谓不厚,加上娘家和贾府是门当户对,这样一比较,单从客观条件来说,黛玉就是比不得的。甚至黛玉还比不了湘云,湘云好歹也是老祖宗的娘家人,家世堪与宝钗等同,而且湘云又比黛玉健康的多,这样一比较,黛玉势单力薄可见一斑。
既然是不构成实质威胁,那么宝钗权且把黛玉放到一边,而一门心思去对付上层人物了。宝钗征服贾府的成效是显著的,没过多久,老祖宗就亲自拿出私房钱来给她过生日,凤姐也为了自己娘家的脸面,而硬是逼着贾链同意比林妹妹多一点,到后来贾母当着宝玉宝钗的面夸赞她:“千真万真,从我们家四个女孩儿算起,全不如宝丫头。”这可是最权威的肯定,到了这时候,宝钗的第一步算是功德完美了。
之所以忽略黛玉不以计较,还有一个很有用的地方,宝玉的不肖跟她没关系,宝姐姐可从来没有公开勾引过二少爷,,相反的还处处规劝。袭人背地里劝王夫人把宝玉挪出院子可是点名道姓地说:“况且宝姑娘林姑娘又是两姨姑表姐妹,虽说是姐妹,到底是男女之分……”要知道,袭人是公认的宝钗的替身,很多不方便由宝钗说的话由宝钗做的事作者都是假借袭人去完成了,那么这段小报告显然是撇清,同时把责任推给了黛玉。公开场合宝钗也不失时机地拿黛玉的私情来开玩笑,不外是想让众人去防范林黛玉,娶谁做二奶奶都不是最关键的问题,最关键是不能耽搁了宝玉的前程,更不能坏了宝二爷的名声。基于这样的原因,宝钗对宝黛的私情也就听之任之,当然也不能掉以轻心,她暗地里还是在防备的,万万不能有实质的关系,否则事情可就不在她掌握之中。第十九回,黛玉午睡,宝玉走来,丫头都回避了,房中只剩孤男寡女,小情侣也不避嫌,同床共枕,说笑解闷。宝玉已经尝过云雨之欢的,出言挑逗,黛玉也是半推半就,借着笑话,相互挠痒痒裹成了一团,这样关键时刻,宝钗可谓来得正是时候,要不是她闯破,会发生什么那可是只有天知道,宝钗的到来真的是纯粹的巧合?我看未必,谁都知道那是午睡时间,平白无故干吗跑别人屋里去?
宝钗自得到贾府权威人士的肯定之后转过对付宝玉了。要知道宝二爷的态度同样关键,他毕竟是贾府的至宝,要撒起娇来谁都得依,抓住宝玉才能取得最后的胜利。宝钗对宝玉可是处心积虑,用心良苦的,就算重点收买人心的时候也没有忘记这个男主角。
从头说起,第八回,宝钗小恙,宝玉过去探视,薛姨妈是直接让进了内房,而宝钗是家常衣服相迎,更近一步,让到了炕上,别的先且不说,直奔主题,提出要看看那块通灵宝玉,其目的在于要引出自己的那块金锁。宝钗当然不会自己说出“金玉”之说,这里仔细看,非常精彩,宝钗先是读出玉上偈子,然后回头对莺儿对:“你不去倒茶,也在这里发呆做什么?”既然看的专心,又怎么会突然去注意起丫头来了?宝钗其实是在提醒莺儿,果然乖觉的莺儿接口:“我听这两句话,倒象和姑娘项圈上的两句话是一对儿。”
宝玉事先是不知道金锁的,知道金锁的存在只有薛家的人,这话居然由女方自己说出来,而且说得如此巧妙,简直是天衣无缝。宝玉果然就上了钩,一定要看看那块金锁。这时候的宝钗粉面含羞,轻解罗衫,从里面拿出贴身佩带的金锁,这个暧昧的动作断然不象端庄的宝姐姐做得出的,她这样做无非是告诉宝玉自己是很重视这个机缘的。接下来再由莺儿来介绍金锁的来历,挑明了这个暗含的姻缘,宝姐姐这时候并没有制止丫头,而是等到她说到关键时候才喝止,可见她其实就是要让宝玉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而且不能彻底挑明,彻底挑明可不是她这样大家闺秀的风范,而且彻底挑明了也就没给自己留余地。
(这里插一段题外话:《红楼梦》的评本非常繁多,说什么的都有,关于第八回,就文字细节的香艳和暧昧很是引人暇思。清王梦阮等人著的《红楼梦索隐》中提到该回,说的非常露骨,就薛姨妈将宝玉让进里房一节,《索隐》中太平评是这样写的:薛姨妈一节写得不堪,竟有鸨母光景。虽然这样的《索隐》实在是牵强附会,但也可以看出该回确实是事涉风月,因此也有人提出该回不是原文,而是后人添补的,因为文中的情节不太符合小儿女的作为。即便是添补,能补得不露痕迹也是高手所为,而且宝玉的年龄一直前后文自相矛盾,既然已初试云雨情,上面的情节也不算离谱,要知道宝钗原比宝玉大了两岁。)
第八回可以看出宝钗是有准备有目的的。所谓待选我看纯粹是借口,论家事,商人在那个时候是不入流的,即便是皇商其社会地位也不会高过贾家、史家,怎么这两家都没听说过选才女的事?这两家可是放着几个女孩儿在家的,薛家进京的真正目的还是要来成全这段“金玉良缘”。
有了世外仙人的预言做铺成,宝姐姐等于是“过了明路”,名正言顺地成了、至少是成了宝二奶奶的候选人,待选待的不是皇宫,而是荣国府。
宝钗自知论情分她是越不过黛玉的,因此也就点到为止,对宝玉敬而远之,但是这个远是很有分寸的,并没有远到宝二爷够不着的距离,而且很会抓住时机亲近一下宝玉。湘云来,宝玉急于先走,宝钗却叫住他,要“要咱们一起走”,明知道黛玉会吃醋,却故意刺激她,黛玉的小性子偶尔发一次还是很让二爷心疼的,但是发多了二爷自然不乐意,反驳说:“难道只许和你玩,不许和别人玩?”
第二十六回“萧湘馆春困发幽情”(红楼梦的正文写的格外含蓄隐讳,但是回目却是直接了当。)又是黛玉睡觉的时候宝玉走了去,而且话赶话说得格外露骨:“若共你多情小姐同鸳帐,怎舍得你叠被铺床?”这简直就是在调戏了,也难怪黛玉立刻就红了眼圈,正在打情骂俏之际,有人很“巧”地走来,叫走了宝玉,这次叫走宝玉是宝钗的哥哥,理由是什么呢?是进了几样新鲜的菜蔬,注意,宝钗是知道这件事的,她甚至没有制止哥哥假借宝玉父亲的名义诓骗了他出去,到了晚上宝钗顺水推舟再来看望宝玉,而且谈笑声隔墙都听得见,这可是跟稳重的宝姐姐不太一样了。
第二十八回:薛宝钗羞笼红麝串,回目用的是“羞”,其娇媚之态跃然纸上。宝玉刚和黛玉表明了心迹,申明自己不会“见了姐姐忘了妹妹”,可巧宝钗走来,情势有点尴尬,宝玉顺口说要看看宝钗的手镯,这段文字也是写得暧昧,描写宝钗生得肌肤丰满,又是雪白一段手臂,不由宝玉不动心,而且是动了色心:“这个膀子要是长在林妹妹身上,或者还可得以摸一摸……”这句后有两层意思,一是既然长在黛玉身上就有机会摸,那么宝黛之间的关系也不单纯是精神恋爱了,当然也不是说两人就有出格的事,但是肌肤之亲难免,可见宝钗防得也不是没有道理;其二,宝玉大约这时候对病怏怏的林妹妹有了不满之处,评心而论,瘦弱的林妹妹绝对没有丰满的宝姐姐更吸引人。宝玉其时已经是过来人,对宝钗动了这样的心思也是出于本能,无可厚非,黛玉大约也是知道的,所以去了又返,也是在暗自防范。可见这时候宝钗开始在宝玉心里占了一部分分量了。
宝钗比黛玉世故百倍,当然不会明着和她争,她由得黛玉掂酸吃醋,时不时的火上浇点油,自己却隔岸观火,坐收渔利。宝钗是真正了解宝玉的,知道这公子哥时间一长不会耐烦,果然接下来一回中两人就大吵一架,闹到砸玉的地步,而且已经是有话不能说,打起了肚皮官司,隔阂渐生,已没有了以往的亲密无间,黛玉赌气剪了香囊,宝玉不仅不陪小心,反倒说:“你只管剪,我横竖不带它就是了。”宝玉已经不耐烦了,心神疲倦,这纯洁美好的初恋到此时已有成鸡肋之势。
尽管如此,青梅竹马的情分也不是那么容易断的,宝玉感情的天平始终是倾向林妹妹,:负荆请罪之后两人的情分不仅没有减退反倒更深了一层,这是宝钗不愿意看到的,因此接下来黛玉和宝玉无心的话竟然激怒了宝姐姐,以涵养好出名的宝钗也忍不住生了气,当着贾母等人的面不好发作,只得借骂丫头来出出气。这里插一句,宝玉戏把宝钗比作杨妃原是有意讨好,却不料触到了宝钗的心病,不由得大怒:“我倒象杨妃,也没有个好哥哥好兄弟可以作得杨国忠的。”这话可是从何说起?宝玉等于是没有兄弟,黛玉更不用说了,宝钗这话会不会是说漏了嘴?可见薛蟠诓骗宝玉很可能是宝钗的主意。
宝钗自这件事之后看出明里去挑拨两人的关系适得其反,她改了策略,采取了迂回的手段,避开了与黛玉正面冲突,而是一反常态与黛玉交起朋友来,天真的林妹妹自然玩不过城府极深的宝姐姐,慢慢地黛玉不仅接纳了宝钗,还把她作为了知己,黛玉于是很长一段时间不再提“金玉”之说了。
安抚好黛玉,宝钗开始收拢宝玉的心了。
第三十三回宝玉因调戏金钏最终导致金钏跳井自尽后被贾政狠狠地打了一顿,这可给宝钗提供了良机,陪同贾母探视之后宝钗又再独自回来,这次拿来了药,而且当着宝玉的面仔细叮嘱该如何用,细心周到体贴之心流露无余,接下来宝钗又说:“别说老太太、太太看了心疼,就是我们,看了心里也疼。”这话可是说的再明白不过,明白说了不算,还装着情不自禁说急了,连忙住嘴,跟着又红了脸,这模样立刻让宝玉明白其大有深意,要知道宝玉对宝钗已经动了心,而宝钗端庄的外表给宝玉可望而不可及的印象,这会儿这样娇羞得一表态,宝玉哪里还禁得住,“不觉心中大畅。”
宝钗这时候却没有点到即止,回去之后过河拆桥,埋怨哥哥,薛蟠再糊涂,自己的妹妹也还是了解的,因此才会口不择言说宝钗:“你这金要拣有玉的才可正配,你留了心,见宝玉有那劳什子,你自然如今行动护着他。”
这话是揭了宝钗的底,宝钗无力反驳,以哭来掩饰,宝姐姐可是难得掉次眼泪的。文中还有一句:薛蟠本是心直口快的人,一生见不得这样藏头露尾的事……,又说:“难道宝玉是天王?……越性我进去把宝玉打死了,我替他偿了命,大家干净!”可见糊涂的薛蟠其实也是看清了宝玉的本质,心里是不赞同妹妹一门心思嫁给他的。(薛蟠自有他的可爱之处,至少敢爱敢恨,不虚伪。)
宝钗被哥哥把话挑明,却并不象以前那样避嫌,仍然跟了薛姨妈进来看望宝玉,不仅如此,还主动留下莺儿为宝玉服务。宝玉其实自己不是真的想要莺儿为自己做事,乃是顺水人情,他说:“不管装什么,你都每样打几个吧?”宝玉明知道宝钗有可能嫁给他的,还对莺儿说:“明儿宝姐姐出阁,少不得是你跟去了。”莺儿不愧为宝钗的心腹,听了这样挑逗的话不仅不恼,还抿嘴一笑,等于是承认了。看到这里才不得不说真正了解宝玉的其实是宝钗,你宝二爷不是舍不得紫娟“铺床叠被”,想一箭双雕,那么我就主动把莺儿拱手相送,加上丰厚的陪嫁,看你动心不动?林妹妹心中的宝哥哥始终是以前那个天真纯情的少年郎,殊不知宝玉已经是“人大心大”,林妹妹的败局自此已定,来看宝玉已经不能理直气壮,只能偷偷摸摸了。
莺儿不仅默认了自己将做陪嫁的事,而且还主动当起了说客,极力称赞宝钗“有几样世人不知道的好处。”世人不知道的好处自然只能是闺阁好处了,话说到这里宝钗又是恰巧赶到,打断话题,吊足宝玉的胃口,而且宝钗一来先就说:“倒不如打个络子把玉络上。”先把通灵宝玉收入囊中再说,也足见宝钗对“金玉”之说的重视,而宝玉不仅没有反对,反倒拍手称快,竟然忘了林妹妹最忌讳的事,可见这时候的宝玉已经认同了这个姻缘。
宝钗表面上也没有再进一步的意思,但是自从她不小心说漏了嘴,她在宝玉心中的分量自然也就加重了一层。她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投宝玉之所好了。大观园这时候进人了空前繁华的局面,宝玉当然是欢喜的,这点喜散不喜聚的林妹妹与他显得格格不入,但是宝钗却是热中于这样聚会的,还出钱出力帮着湘云大摆筵席。探春改革大观园,其后几起争吵,莺儿也有份,可见宝钗与宝玉在利益上是占在同一阵营的,黛玉因病不起,避了是非,也给了宝钗机会。
接下的篇幅很少再用重彩来描述宝黛的情分了,不似开篇大量章节给了林妹妹,而是更多的讲述大观园的歌舞升平,纸醉金迷,由此可见,宝玉感情的天平已经分了高下,林妹妹最终得不到宝玉,到中秋之夜,赏月联句,只有和湘云做一处,安排黛玉和湘云同度团圆之节并非偶然,文中并没有交代两个人是怎么走去了凹晶馆,但是可以想象,同是情场失意,同是孤苦零丁,两个人走到一起是自然而然的事了,这晚两人联句,只字不提宝玉,可见大家心照不宣。湘云较之黛玉,感情上投入的没她深,性格上也要豁达的多,因此湘云劝她:“我也和你一样,我就不似你这样心窄。”偏偏黛玉看不开,联句赌诗已经表露心迹:“不如此如何压倒你。下句竟还未得,只为用工在这一句了。”拼尽了全力一博,却博得个“冷月葬花魂”的凄凉结局,黛玉后继无力,大势已去了。
黛玉与湘云同眠书中共出现过两次,一次尚在两小无猜间,宝玉早上起来顾不得梳洗就赶过来看两位妹妹,这一次跟上次比起来已不可同日而喻,两个妹妹都睡不着,各有各的理由,但是原因却是一样的,情景却是如此凄冷悲凉。
(文中凡是涉及宝黛钗的关系,往往不明言,而是借用宝玉身边最亲近的丫头袭人和晴雯来写。用丫头作替身,很多不能用在千金小姐身上的事都可以说出来。我们再来看看袭人和晴雯的争斗。
袭人与晴雯同是贾母房中的丫头,但是袭人比宝玉大,早解人事,因此宝玉强之云雨时,袭人并未拒绝,而是“素知贾母已将自己与了宝玉的,今便如此,也不为越礼。”再说贾母的初衷可是想把晴雯指给宝玉的,但是到底宝玉现搁着老子娘在,婚姻大事老祖宗也不能过多插手,这也是后来贾母觉得亏欠了林丫头的原因。既然没有明确成通房丫头,怎么就不算越礼?但是管他越不越礼,至少宝玉自此待她比别个不同了。等到晴雯懂事,已经是木已成舟,再难挽回,难怪晴雯在后文讥讽:“连个姑娘还没挣上去呢,也不过和我似的,那里就称上我们了!”袭人表面守拙,不象晴雯那样爱出风头,牙尖嘴利,其实一样厉害。骂芳官的干娘,袭人借口自己不擅长骂人,支使麝月出面,哪里是不擅长,跟晴雯对嘴的时候又何尝不牙尖嘴利,只不过自持身份不同,不屑与杂役拌嘴。晴雯不同,本来她可以用不着自己亲自出面教训坠儿,但是她没有袭人的圆滑,当然不会想到要顾全自己的名声,她也不会去私下里告状,宝玉偷送旧帕给黛玉,私相传递的密事他是交给晴雯去做的,可见晴雯是靠得住的人。晴雯对宝玉的心如同黛玉,人人皆知,但是袭人却做得狡猾,第八回宝玉自薛姨妈处回来,喝得半醉,为茶的事恼了奶妈,摔了茶杯,文中说到:“原来袭人实未睡着,不过故意装睡,引宝玉来怄他玩耍。”这样的手段简直有点下流,到了后来王夫人增了她的月例,跟姨娘一样,等于是过了明路,她又庄重起来,“总不肯于宝玉亲近”,心机之深也是不输宝钗。宝玉也不是真的糊涂,晴雯见逐,他疑心是袭人背后使坏,袭人这时候却不以为然,去都去了,用不着再装同情,更不会象以前那样跪地哀求宝玉留下晴雯,那次可是明知道宝玉舍不得晴雯,做的顺水人情。这跟后来宝钗任由宝玉纪念林妹妹一样,活着尚且不能威胁我,更何况已经香消玉损?晴雯死,袭人不曾为之掉一滴眼泪,而是装作贤德,送点衣服了事,可见心肠狠,跟宝钗淡化金钏的死何其相似。晴雯死得很不甘心,临死才说:“担了虚名”的话,根本就是在述说黛玉的遗憾。)
高鄂的后四十回虽然后狗尾续貂的嫌疑,但是无可否认,高鄂在处理宝黛钗的结局上是非常贴切的,他至少是抓住了原文的主线,否则也不敢妄自续接,更不会作为被公认最接近原著的续集而流传至今。
我们再来看看续书是如何继续宝黛钗的恩怨的。
续书开头宝玉病好之后就回到私塾,做起了学问,而且还学得颇为自觉,暂且不管高鄂安排的这个情节是否符合原文,就事论事,宝玉既然感情重心转移到宝钗身上,那么受其影响,读几天书也不是没有可能。宝玉对宝姐姐的话还是听的,第八回喝冷酒的事,黛玉讥讽为:“怎么他的话比圣旨还快?”,可见宝钗的劝说在宝玉那里也不完全是空话。
其时黛玉的病已成缠绵之势,俗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喜好热闹的宝二爷再也不象先前那样每日探视,关怀倍致了,林妹妹偶尔染病,宝二爷还可以趋寒问暖,天天卧病在床,不能陪他吟诗作对寻开心,比起健康的宝姐姐来说,宝玉对林妹妹的心又淡了一层。宝玉对林妹妹的冷淡很快就被仆人知觉,当初大家对黛玉好,乃是因贾母爱惜,宝玉倾心,如今见黛玉失了宠,墙倒众人推,指桑骂槐起来,连平日亲厚的姐妹也都懒得走动了,林黛玉其时已成弃子。黛玉吐血,也只有湘云能体谅她,“拉着黛玉的手只管哭”,劝已无从劝起了。黛玉吐血,病势沉重,这样的大事宝二爷是如何对待的呢?宝二爷并没有亲自过来,而是派了袭人来问,紫鹃问袭人:“姐姐才听见说了?”这样的大事宝玉的问候却是姗姗来迟,而且袭人先就说:“那一位昨夜也给我嘘的个半死。”原来宝玉没有亲自问候,是自己也病了,而且还病得相当巧,林妹妹这边吐血,他那边倒心口痛,宝玉究竟得了什么病?原来不过是饮食不调,着了点风邪。这跟以往宝玉拄了拐杖也要来看林妹妹已经判若两人了。连紫鹃都为之可惜,不惑不解:“天下莫非只有一个宝玉,你也想他,我也想他……”
黛玉这一病,病了相当一段时间,期间宝玉没有露过一次面,而贾府已经正式开始为宝玉提亲了。
其时宝钗已经搬回家住,因为大局已定,没有必要再守着宝玉,而且热辣辣地突然丢开手,宝玉只有更牵肠挂肚的份,第八十四回,“宝玉自从宝钗搬回家,十分想念,听见薛姨妈来了,只当宝钗同来,心中早已忙了”,这时候的宝哥哥早已把病入膏肓的妹妹抛到了脑后,一颗心全在了宝钗身上。
“金玉良缘”这时候正式被贾家认可,宝玉不是不知道,而且还沾沾自喜,还装傻说“通灵宝玉放了红光”,可见他心里是巴不得结这门亲的。宝玉已经顾不上林妹妹了,直到贾芸贺喜的帖子送到手上,他才想起林妹妹那里实在不好交代,欢喜的心才冷静下来,“只是怔怔地坐着……忽然掉下泪来……”。
贾政升官,贾母请了大戏,宝玉这才见到林妹妹,宝玉说:“我那天突然心里疼起来,这几天刚好就去上学,没有能过去看妹妹。”这话已经难以自圆其说,凤姐都看出来两个人其实是生分了:“你两个那里象是天天在一处的,倒象是客一般……相敬如宾……”可怜林妹妹还以为情同当初,竟然红了脸,羞涩地说:“你懂得什么?”
没几天贾母特意给黛玉过了个生日,大约也是觉得亏欠了自己这个没了爹娘的外孙女,作为一点补偿吧。
林黛玉其实很清楚和宝玉的婚事多半是无望了,感怀身世,寄情于弦歌,宝玉听见了,但是没听懂,可见两人之间已不能通款曲。到了风闻宝玉订婚,黛玉彻底绝了望,既然输得如此惨烈,黛玉活着已成笑柄,惟有自戗,死了也好,省得日后被逼出嫁,省得日后看你两个你浓我浓,不如趁现在身子还是清白的,质本洁来还洁去,且随花飞到天尽头,做我的“世外仙株寂寞林”。
宝玉知道林妹妹的命迟早会送在自己手里,这个负心的罪名可担当不起,于是好好的突然就失了玉,失了玉不算,宝玉竟然渐渐地疯了,装疯卖傻期间,与宝钗的婚事非但没有搁浅,反倒加快了进程,要急于娶过门来冲喜了。这期间林妹妹柔弱的生命终于葬送在了她要用一生眼泪来还前世情债的宝哥哥手里,这个还债可是变本加利,连命都搭上了。而我们的宝哥哥却是新婚燕尔,自在快乐,继续装我的疯,疯子是不用负责任的,林妹妹死没死,怎么死的都跟我宝二爷没关系,就算你们说我娶宝钗是负心,那成亲也是在糊涂中完成的,我也没有责任。装一次疯就把干系推了个干净,还落了“为情痴狂”的美名,吸引了多少妹妹艳慕的目光,实在太划算了。
再说宝钗,辛苦经营了这么久,总算是修成了正果,太急于要享受自己的成果的,连冒充林妹妹,冲喜这样的事都阻挡不了她成为宝二奶奶的决心,可见已是迫不及待。
自此,宝钗终于完成了自己的计划,整个贾府已到了她的手中,凤姐儿构不成威胁,凤姐当家当了这么多年已经当得人神共愤,再说凤姐“终究是那边的人,终究要回那边去的。”如今有了正式的宝二奶奶,贾链夫妇只有回到贾赦那边。
至于宝钗婚后是不是幸福,那就很难说了。不过,既然经济大权在握,也由不得你宝二爷,再说了,你宝玉有几根花花肚肠,我薛宝钗可是比你自己都还清楚,连世外仙株的林丫头我尚且不放在眼里,更何况宝玉身边的这群毛丫头,哪里还有你们装神弄鬼的地方?
原书第八十回,宝玉去庙中还愿,别的不问,专问治妒妇的良方,表面上心疼薛家被夏金桂闹得不亦乐乎,是心疼香菱被欺负,但是话说回来,薛蟠的老婆善妒关你宝玉什么事啊?用得着你巴巴地跑了去寻药?宝玉问药其实是给自己留着备用的,也由此可见日后宝二奶奶“清君侧”做得何等干净了。
要宝玉不亲近别的女孩子,那简直是要了他的命,干脆一赌气:“你不要我玩女人,我还不如出家,让你守活寡!”不然宝玉出家为什么会在与宝钗情投意合,功成名就之后?这时候的宝玉才真正知道还是林妹妹好,林妹妹虽然小性子,也不过是哭哭而已,并不曾阻止自己沾花惹草,而且林妹妹好骗,一句“我这颗心为你们操碎了也甘愿”就把林妹妹糊弄过去了,宝姐姐可不吃这一套,整死个毛丫头在宝钗简直是小菜一碟,说不定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宝玉这时候才悔不当初,到了这时候他才去装模作样哭哭他的林妹妹了。宝玉哭灵仍然有作秀的成分,非得要把紫鹃拉出来看他哭,以示自己并没有忘记林妹妹,一番“痛心疾首”的剖白,让紫鹃回心转意,竟然转过头来埋怨林姑娘错怪了二爷,可见宝玉收买人心的本事比起宝钗来也差不了多少。
究竟宝玉能对林妹妹有多少留念?我们来看看晴雯死后宝玉的态度。七十九回,宝玉偶然想起晴雯,也是心里一阵凄楚,但是随即就自我安慰,用小丫头信口胡说的神话寻求平衡,竟“不觉又欢喜起来。”这才想起晴雯死后自己并没有祭奠,于情于理说不过去,赶紧设了祭坛,权且祭奠一下芙蓉花,当即杜撰了一篇祭文,既然是杜撰,那就是纯属虚构,当不得真,祭文读完,碰巧黛玉走来,两人就文章措辞讨论起来,这时候的宝玉哪里还有一点悲切?简直是沾沾自喜,白天作了《姽婳词》得到学究的赞赏,晚上再来一篇祭文引来黛玉的称赞,巧的是两篇都是凭空捏造,偏偏凭空捏造的东西却写得如此之好,说谎已经说到了如火纯清的地步,难怪宝二爷开心了,祭文一读完,他纪念晴雯的心也就告一段落,算是对情雯的痴心有了交代,晴雯是黛玉的影子,而且这篇祭文改来改去,从“公子多情”到“小姐多情”,宝玉直说:“如此一改,虽于我无涉,我也是惬怀的。”简直就是脱了干系,再改到:“我本无缘”“卿何薄命”,干脆改成了提前为黛玉作的祭文,而且说得很明白,你不能怪我,姻缘天注定,我不娶你是缘分不到,你死是自己薄命,不是我的责任。
宝玉出家还是把林妹妹拉来做挡箭牌,要叫世人知道我贾宝玉可是天下第一情痴,甘愿为林妹妹践约:你死了,我就去做和尚。真的是践约吗?那他怎么不在黛玉一死就出家?清醒过来也不是首先想到林妹妹,而是先与宝钗圆房,正式做了夫妻。可见装疯装得够彻底,黛玉死了,没必要继续装,且来享受软玉温香,燕尔新婚,直到连袭人都不能碰了才彻底灰心,愤然出家,出家也还不是干净利落,走之前也还要捞点名声。
回过头来再说宝钗,大功告成的宝二奶奶如今已是心满意足,至于宝玉出不出家,后不后悔她已经不介意,你出家也好,落得我耳根清净,省得我成天提防着来检查你脸上有没有留口红印,要说宝钗对宝玉一点心都没有那也是不真实的,到底一日夫妻百日恩,何况这丈夫来得如此艰难,千辛万苦才搞到手,怎么可能说放就放?但是宝玉去意已决,宝钗也知道再难挽回,只好任由他了。宝玉走之前,说的话等于是在交代后事,众人都觉得他怪,摸不着头脑,唯有宝钗心知肚明,“眼泪直流下来”,舍不得归舍不得,究竟也还没到要死要活的地步,宝钗反过来催他:“是时候了,你不必说这些唠叨话了。”可见宝钗也知道宝玉出家有赌气的成分,宝玉果然是赌气,回敬:“你倒催的我紧……”
宝玉一走,宝钗可以清清静静,专专心心料理这好不容易到手的诺大基业了,自己一身本事到这时候才真正有了用武之地,可惜聪明绝顶的宝姑娘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贾府最终会落到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也万万没有料到最终的荣华富贵落到了心如缟木的李纨手里,到这一步宝姐姐才真的输到血本无归,说不定最后连小命也给赔上。
可怜,雪为肌肤冰为骨的林妹妹,死了都还要被宝玉拿来做挡箭牌。
可惜,艳冠群芳聪慧迷人的宝姐姐,竟把自己作赌注押到了宝玉身上。
补充一点:
第四十二回中黛玉为赌酒令错说了《西厢记》的词曲,被宝钗抓了个正着,自然最守规矩的宝姐姐也是读过的,那么其他人也多少知道点,至少宝玉肯定是记得,但是连头发散了都要提醒妹妹的宝玉偏偏没有注意到,倒是宝钗独独是听到了,而且还留下林妹妹看似掏心掏肺的劝柬了一番,但是那些话说得分量不可谓不重,简直就是在警告林丫头,要注意分寸,切不可做出苟且之事,说得黛玉“只有低头吃茶,说不出话,心头暗伏,只有答应是的一字”,这警告可是正面交涉了,接下来在暖香坞论画,黛玉打趣宝钗开错了单子,把惜春的陪嫁都开出来了,宝钗过去拧她的嘴,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黛玉急忙告饶:“颦儿年纪小,只知道说,不知道轻重……”宝钗见到提出看杂书的事,心领神会,知道黛玉服了输,也就不再追究,可见宝钗的警告还是起了作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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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
闺中儿女惜春暮,愁绪满怀无释处;
手把花锄出绣阁,忍踏落花来复去。
柳丝榆荚自芳菲,不管桃飘与李飞。
桃李明年能再发,明年闺中知有谁?
三月香巢已垒成,梁间燕子太无情!
明年花发虽可啄,却不道人去梁空巢也倾。
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
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漂泊难寻觅。
花开易见落难寻,阶前闷杀葬花人;
独倚花锄泪暗洒,洒上空枝见血痕。
杜鹃无语正黄昏,荷锄归去掩重门;
青灯照壁人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温。
怪奴底事倍伤神?半为怜春半恼春;
怜春忽至恼忽去,至又无言去不闻。
昨宵庭外悲歌发,知是花魂与鸟魂?
花魂鸟魂总难留,鸟自无言花自羞,
愿奴肋下生双翼,随花飞到天尽头。
天尽头,何处有香丘!
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杯净土掩风流。
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
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
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
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红楼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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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曲:引子、枉凝眉、终身误、恨无常、喜冤家、分骨肉、虚花悟、乐中悲、世难容、聪明累、留余庆、晚韶华、好事终、飞鸟各投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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