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姥姥在《红楼梦》中的特殊身份
红学研究
在《红楼梦》里,除了一个特殊人物李纨之外,还有一个与李纨相照应的特殊人物刘姥姥。说确切一点,应该是,在《红楼梦》里还有一个“集团”:即在曹雪芹笔下,除了以薛宝钗和薛姨妈、薛蟠,还有为薛宝钗“间色”的史湘云为一个“集团”;除以李纨、贾珠、李守中、贾兰、李绮为一个“集团”;还有一个,就是刘姥姥和她带着的青板“姊弟”为一个“集团”。也可以说这些“集团”为“家族”。作为刘姥姥这个特殊家族来说,他们不仅贯穿着《红楼梦》的始末,而且操纵着贾府命运的起伏。
对于《红楼梦》来说,前五回基本上都是粉墨登场的过程,可以说,《红楼梦》真正开始是从第六回开始的。但在这里却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曹雪芹在第六回开始补完第五回贾宝玉“太虚幻境”之后的贾宝玉与袭人一段小儿戏事之后,一开场便从“千里之外”找来了一个与贾府有些瓜葛的饱经世故的老寡妇来作“纲领”。这一事本身就引起人们的怀疑。也可以说,尽管人们从不同的角度来研究刘姥姥,但每个人都费尽了心机。当然这里不包括仅仅一知半解的信口开河者。
据我所知,对刘姥姥的研究颇费心机的是太平闲人。我们不妨摘录太平闲人的一段关于刘姥姥研究自述:
闲人幼读《石头记》,见写一刘老老,以为插科打诨如戏中之丑脚,使全书不寂寞设也。继思作者既设科诨,则当时与燕笑。乃百二十回书中仅记其六至荣府,末后三至,乃是完前三至。则但谓之三至也可,又若甚省而珍之者。而且第三至在丧乱中,更无所用科诨。因而疑。再详读《留余庆》曲文,乃见其为救巧姐重收怜贫之报也。似得之矣。但书方第六回,要紧人物未见者甚多,且于宝玉初试云雨之次,恰该放口谈情,而乃重顿特提,必在此人,又源源本本叙亲叙族,历及数代。因而疑转甚。于是分看合看,一字一句,细细玩味,及三年乃得之,曰:是《易》道也。是全书无非《易》道也。《石头记》批评实始于此。试指出之:刘老老一纯《坤》也……
(见“合评本”评第6页)
我们从太平闲人的“细细玩味,及三年乃得之”一语,可见太平闲人用心之苦。
此一段话之后,是太平闲人用《易》经八卦来解释刘姥姥“家族”与贾府的关系。
太平闲人虽经三年之苦,但其研究结果可以说一无是处,但他前一段话的“因而疑”和“因而疑转甚”的质疑过程还是颇为可取的。
近来出现了曹雪芹描写刘姥姥是为了创造一个“见证人”的观点:以为曹雪芹“创造出这样一个人物来,原是要她亲眼看看荣国府怎样由兴盛到没落,要她做一个目击的见证人”(见许杰《论刘姥姥》一文。《学刊》1980年一辑100页)。对于这一看法,我认为没有什么可谈的。写小说难道还需要“见证人”?作者信笔一挥,只要合乎逻辑,虚构现实难道还需要用别人来证明吗?写小说毕竟不是立案。
至于曹雪芹写刘姥姥为了进行阶级对比,甚止用二十两银子过一年的算帐法来研究《红楼梦》,我觉得就太庸俗了。对于“狡猾之笔”的曹雪芹用“假语村言”写的“假凤泣虚凰”的爱情小说来说,岂是用此算帐法能研究出来《红楼梦》的写作思想的。
《红楼梦》不仅是用“假语村言”的,而且是用“古董商”来演说《红楼梦》的。“古董商”本身就在于“古董”。一些红学家,特别是现代红学家们太过于轻视“古董”,甚止把“假话”和“古董”视为小说中的一般社会人物,这对于《红楼梦》研究来说,当然是不幸的。
刘姥姥这一家族并其与贾府的瓜葛关系,就是在“古董商”的导演下进行的。
现在我们来研究曹雪芹笔下“古董商”操纵之下的刘姥姥这个特殊人物并其“家族”。在尚未入正题以前,我要说明一个问题:在研究《王熙凤生辰》一节中出于需要,已经列举了在王熙凤生日中的刘姥姥一些不少文字,那也是没有办法;因为这也牵涉到王熙凤的生日问题。但现在再研究刘姥姥时,若要摘录并论证正文中的一些枝节,也未免与王熙凤生日的某些文字重复;若要丝毫不相干,又说明不了问题。所以,在这节文字里,尽量少摘录刘姥姥进荣府的一些文字,少重复,尽量从简。此节若有出现重复或过简的情况,还请读者原谅。除在太虚幻境中潜在的刘姥姥的笔墨之外,作为小说情节,刘姥姥的正式笔墨是在第六回中的开头出现的。其文字为:
按荣府中一宅人合算起来,人口虽不多,从上至下也有三四百丁;虽事不多,一天也有一二十件,竟如乱麻一般,并无个头绪可作纲领。正寻思从那一件事自那一个人写起方妙,恰好忽从千里之外,芥豆之微,小小一个人家,因与荣府略有些瓜葛,这日正往荣府中来,因此便就此一家说来,倒还是头绪。你道这一家姓甚名谁,又与荣府有甚瓜葛?且听细讲。方才所说的这小小之家,乃本地人氏。姓王,祖上曾作过小小的一个京官,昔年与凤姐之祖王夫人之父认识,因贪王家的势利,便连了宗认作侄儿。……今其祖已故,只有一个儿子,名唤王成,因家业萧条,仍搬出城外原乡中住去了。王成新近亦因病故,只有其子,小名狗儿。狗儿亦生一子,小名板儿,嫡妻刘氏,又生一女,名唤青儿。一家四口,仍以务农为业。因狗儿白日间又作些生计,刘氏又操井臼等事,青板姊妹两个无人看管,狗儿遂将岳母刘姥姥接来一处过活。这刘姥姥乃是个积年的老寡妇,膝下又无儿女,只靠两亩薄田度日。今者女婿接来养活,岂不愿意,遂一心一计,帮趁着女儿女婿过活起来。
(见134~135页)
此段下边是曹雪芹写王狗儿家因“秋尽冬初”“冬事未办”等以及涉及到的刘姥姥要到贾府“瓜葛”一段。
就以上抄录的有关于刘姥姥一段文字来看,显然有生疑之处:
(一)曹雪芹描写贾府真的“无个头绪可作纲领”吗?我看不见得。不说随便找个头绪,就如太平闲人指出的“且于宝玉初试云雨情之次,恰该放口谈情”的时候,即放开手脚谈宝、黛、钗、湘、袭、晴等人闺阁细语,所见所闻,有何不可?却偏偏于“千里之外”寻来这么一个人家,这个借口可信吗?
(二)我们从此回后边的描写中得知,刘姥姥住城外乡中,但当日可往返贾府一次,怎么能说两家相距“千里之外”呢?
在刘姥姥与狗儿商议如何前往贾府“打抽丰”时,有这么几句:
狗儿笑道:“不妨,我教你老人家一个法子:你竟带了外孙子板儿,先去找陪房周瑞,若见了他,就有些意思。这周瑞先时曾和父亲交过一件事,我们极好的。”刘姥姥道:“我也知道的。只是许多时不走动,知道他如今是怎样。 这也说不得了,你又是一个男人,又这样个嘴脸,自然去不得;我们姑娘年轻媳妇子,也难卖头卖脚的,倒还是舍着我这付老脸去碰一碰……”
(见138页)
然后,刘姥姥于“次日天未明”带着“五六岁”的“板儿”来到了荣府,并在周瑞媳妇“周大娘”或“周嫂子”的陪同下,从“后门”“潜入”了大管家的住地,“会见”了荣国府的大管家王熙凤。
这周瑞夫妇又是何许人物呢?我们看一看曹雪芹在送走刘姥姥之后借周瑞家的“送宫花”一节文字的披露:
在宫花送到王熙凤处之后,曹雪芹写道:
周瑞家的这才往贾母这边来。穿过了穿堂,抬头忽见他女儿打扮着才从他婆家来。周瑞家的忙问:“你这回跑来作什么?”他女儿笑道:“妈一向身上好?我在家里等了这半日,妈竟不出去,什么事情这样忙的不回家?我等烦了,自己先到了老太太跟前请了安了,这会子请太太的安去。妈还有什么不了的差事,手里是什么东西?”周瑞家的笑道:“嗳!今儿偏偏的来了个刘姥姥,我自己多事,为他跑了半日;这会子又被姨太太看见了,送这几枝花儿与姑娘奶奶们。这会子还没送清楚呢。你这会子跑了来,一定有什么事。”他女儿笑道:“你老人倒会猜。实对你老人家说,你女婿儿因多吃了两杯酒,和人分争,不知是怎的被人放了一把邪火,说他来历不明,告到衙门里,要递解还乡。所以我来和你老人家商议商议,这个情分,求那一个可了事呢?”……
(见165~166页)
曹雪芹在写完送宫花一段后又补道:
〖HT5K〗原来这周瑞的女婿,便是雨村的好友冷子兴,近因卖古董和人打官司,故教女人来讨情分。周瑞家的仗着主子的势利,把这些事也不在心上,晚间只求求凤姐儿便完了。(见167页)
这就是周瑞家的身份。她虽是王夫人的陪房,但周瑞“先时”曾和刘姥姥的亲家王成“交往过一件事”,这其中的“一件事”绝不是泛泛之笔,是一个解不开的谜,与刘姥姥有“说不清”的“瓜葛”;周瑞又是“古董商”冷子兴的老丈人。这刘姥姥通过周瑞家的第一次潜进贾府,与“古董”到底有没有什么关系呢?
我想我们每个人都明白,曹雪芹是用“古董”又借“假话”之“斯文”来“敷演”《红楼梦》的。通部《红楼梦》,“假话”全仗“古董”冷子兴的“有作为大本领”(见第二回39~40页);“古董”又全借了“假话”的“斯文”。“古董商”在第二回第一次间接的演说了《红楼梦》的大概,此第六回“古董商”(当然不是直接、而是通过其岳母和其妻子迂回穿插)却公然在将一个非同寻常的人物“带”进了贾府。
在对待“古董商”冷子兴的问题上,深知底里的脂砚斋在第二回前批(“庚辰本”误抄入正文)中批道:
此回亦非正文本旨,只在冷子兴一人,即俗谓冷中出热,无中生有也。其演说荣府一篇者,盖因族大人多,若从作者笔下一一叙出,尽一二回不能得明,则成何文字。故借用冷子兴一人 ,略出其半,使阅者心中已有一荣府隐隐在心,然后用黛玉宝钗等两三次皴染,则旭然于心中眼中矣。此即画家三染法也。
(见33页)
曹雪芹在“欺人”!脂砚斋同样在“欺人”!
作为一种写作技巧,借用某一人之口交待一下贾府的“大半”,使阅者心中眼中有一隐隐荣府,曹雪芹借用“画家三染法”也不能说不是一种写作绝技。但是用何人不可,非用“古董”来演说吗?
不错,脂批说明古董商“冷子兴”,是“俗谓冷中出热,无中生有也”,我们不妨再问问脂砚斋,此“古董商冷子兴”用“冷中出热,无中生有”作以解释,那“古董商冷子兴”在第六回中因刘姥姥进荣国府时“犯案”之后,曹雪芹又换了另一个“古董商”“程日兴”,那“程日兴”三字又作如何解释呢?第一个“古董商”不仅演说了荣国府,也将一个特殊人物刘姥姥带进了贾府,操纵着贾府沉浮;而另一个“古董商”程日兴在第二十六和第二十七回里“导演”了薛蟠的“五月初三”生日和林黛玉的“四月二十六日”“泣残红”,并“导演”了三十九至四十回刘姥姥二进荣国府若干骇人场面,这些毕竟都是事实,这又作如何解释呢?
脂砚斋在下批着“冷子兴”;却在回避着“古董”。
当然脂砚斋不仅在“古董商”上故意回避事实真象,而且在“假话”问题上同样回避真象。由于曹雪芹在“假话”的问题上比较显露,直言不讳地写出:“姓贾名化,表字时飞,别号雨村”并“原来胡州人氏”(见第一回20页),所以脂砚斋在此一段曾下批语“假话也”。但脂砚斋在对待“假话”的妻子“娇杏”的问题上,却在“娇杏”两字旁下批为“侥幸也”(见“甲戌本”23页),并又侧批“托言当日丫头回顾,故有今日,亦不过偶然侥幸耳,非真实得尘中英杰也!非近日小说中满纸红佛紫烟之可比”(同页)。脂砚斋在“娇杏”的问题上又一次欺骗了我们。
《红楼梦》是以爱情“说风流”为贯穿全书前后的大动脉。对于这部《红楼梦》曹雪芹是用“假话”“胡诌”的(当然并非一味瞎编乱造,于情节人物等方面是一种社会现象的写实)。曹雪芹为了更进一步说明他是怎样用“假话”来敷演全书,特给“假话”配了一个夫人——“娇杏”并“扶了正”;“假话”与“娇杏”结为伉俪,互相配合,演绎了一部《红楼梦》的“杏子阴假凤泣虚凰”的闹剧。
对于“杏子阴假凤泣虚凰”是曹雪芹为什么要给“假话”“娶夫人”“娇杏”的根本原因这一事实,我想脂砚斋比我们更清楚。但脂批却对“娇杏”下批曰“侥幸也”,此批实在用心良苦!当然这也属于“杏子阴假凤泣虚凰”的荒唐“还泪之说”,脂砚斋则“余亦知此意,但不能说得出”的范畴的。
脂砚斋对“古董商”下批采取批贾化夫人“娇杏”为“侥幸”的惯例,对“古董商”冷子兴下批“俗谓冷中出热”,我想我们除对个别脂批,比如说“知眼泪还债之说,大都作者一人耳,余亦知此意,但不能说得出”这一类脂批可信外,对于“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脂批,恐怕得认真对待、另辟蹊径了。
古董商冷子兴并非“冷中出热”,而在于“古董”。
当然也不能说全无“冷中出热”,也有。薛宝钗本“一堆雪”下“一股金簪”,但却生来带着“一股热毒”便有此意。
刘姥姥呢?她的特殊身份也在于“古董”。“古董商”在贩卖着“古董”,刘姥姥不外是贩卖的“古董”中的一个罢了。
刘姥姥先来到了周瑞家。周瑞家的问刘姥姥“今日还是路过,还是特来的?”(见141页),当刘姥姥答道:“原是特来瞧瞧嫂子你,二则也请姑太太的安。若可以领我见一见更好,若不能,便借重嫂子转致意罢了”(见同页)时,周瑞家的便明白了其来求“施舍”之意了。但“只因昔年他丈夫周瑞争买田地一事,其中多得狗儿之力,今见刘姥姥如此而来,心中难却其意;二则也要现弄自己的体面”(同页),周瑞家的引刘姥姥来到了王熙凤处。
在此一段中有个问题,就是周瑞家的与王狗儿家原来曾有“争买田地一事”之交,但这里是得到的是狗儿的帮忙,并非王成的帮忙。那么,前边狗儿说的“这周瑞先时曾和父亲交过一件事”,它仍然是一个谜。
对于刘姥姥到王熙凤处看到什么摆设,遇到什么事件,我不想在此多费笔墨。我不想用此来研究封建末期普通农民与封建贵族的阶级对比,也不想来借此研究凤姐的为人与其它,因为曹雪芹之意不在此。
王熙凤“接见”了刘姥姥,并巧妙地用“可巧昨日太太给我的丫头们做衣裳的二十两银子,我还没动呢,你若不嫌少,就暂且拿了去”(见152页)这一句“打发”了刘姥姥。
刘姥姥得到了“二十两银子”,按刘姥姥的说法就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老拔根毛比我们的腰还粗呢”(同页),刘姥姥确实是从贾府只拔了一根“毛”,她“仍从后门去了”(见153页)。
这是刘姥姥一进荣国府,在古董商的“导演”下,从“后门”进,“仍从后门去”。她仅仅“劫掠”或“抽丰”了贾府“二十两银子”,银两虽少,但也还不算“出师”不利。
当然有人可能说,你认为别人用二十两银子过一年这种算帐法来研究《红楼梦》里的穷富两个阶级生活对比,你尚且嫌庸俗,那你的把刘姥姥从贾府“打抽丰”的“二十两银子”说成从贾府“劫掠”不亦太玄吗?不。在这里,“二十两银子”仅仅作为“财富”而已,在“老婆舌头”的《红楼梦》里,第一次“劫掠”只能这么写,总不能把刘姥姥写成李逵吗。要看“大动干戈”,我们还是看曹雪芹笔下的刘姥姥第二次进荣国府吧。
刘姥姥二进荣国府,曹雪芹用了第三十九回第四十回第四十一回第四十二回共四个章回,真可谓“壮观之至”。
第三十九回回目为“村姥姥是信口开河,情哥哥偏寻根究底”。就在此回里,“忽见上回来打抽丰的那刘姥姥和板儿又来了”(见891页)。当然刘姥姥能够二进荣国府,显然全仗了“古董商”冷子兴岳母的第一引见。
刘姥姥此次来荣国府是带着“头一起摘下来的”“瓜果蔬菜”来“孝敬”(见892页)荣国府的。
在刘姥姥进荣国府的问题上,我们不说什么“千里之外”,就说京城外,此时板儿尚小,一个比贾母还大几岁的七十多岁的老太婆能扛着每个容量能装“两斗粳米”(见第四十二回965页)的两个大口袋枣子倭瓜并些野菜来到荣国府吗?我认为这种写作根本不着边际。
刘姥姥此次进荣国府在“孝敬”之后,本于当日要赶回乡下去,但因投了贾母的缘份,被留下了。
吃过晚饭,贾母众人与刘姥姥这个老“积古”在闲聊,闲聊时,刘姥姥在“信口开河”了:
……“我们村庄上种地种菜,每年每日,春夏秋冬,风里雨里,那有个坐着的空儿,天天都是在那地头子上作歇马凉亭,什么奇奇怪怪的事不见呢。就象去年冬天,接连下了几天雪,地下压了三四尺深。我那日起得早,还没出房门,只听外头柴草响。我想着必定是有人偷柴草来了。我爬着窗户眼儿一瞧,却不是我们村庄的人。”贾母道:“必定是过路的客人们冷了,见现成的柴,抽些烤火去也是有的。”刘姥姥笑道:“也并不是客人,所以说来奇怪。老寿星当个什么人?原来是一个十七八岁的极标致的一个小姑娘,梳着溜油光的头,穿着大红袄儿,白绫裙子……”
(899~900)
当刘姥姥胡诌什么一个“小姑娘”“抽柴”时,曹雪芹笔锋一转,又写道:
刚说到这里,忽听外面人吵嚷起来,又说:“不相干的,别唬着老太太。”贾母等听了,忙问怎么了,丫环回说“南院马棚里走了水,不相干,已经救下去了。”贾母最胆小的,听了这个话,忙起身扶了人出至廊上来瞧,只见东南上火光犹亮。贾母唬的口内念佛,忙命人去火神跟前烧香。王夫人等也忙都过来请安,又回说“已经下去了,老太太请进房去罢。”贾母足的看着火光息了,方领众人进来。
(见900页)
我不是说世上没有巧合偶然之事,我认为在胡诌“抽柴”之时也完全可以遇上“着火”一类的事;但是曹雪芹用“古董”操纵的刘姥姥大谈“妖女”(非人即为妖)“抽柴”之时,贾府南院马棚失火一事就非同寻常了。
“东南方”一直是汉族反对满清王朝的基地,满清王朝也一直为东南不宁而犹心忡忡,而且满清王朝的灭亡也来源于东南方起事。曹雪芹把东南方与刘姥姥牵连起来,并且在贾府的东南方马棚(军马营)放起火来,烧得贾府人等惊心动魄。不仅如此,在刘姥姥与贾母胡诌“抽柴”着火之时,刘姥姥带来的一小“板儿”却不在刘姥姥身边,“他失踪了”。
这是刘姥姥二进荣国府掀起的第一趟轩然大波。
第四十回来到了“史太君两宴大观园”,这一对“白首双星”在缩小了的国家社会里的“大观园”内进行了老婆舌头掩盖下的“殊死搏斗”。
刘姥姥和板儿在丰儿的带领下,先到了“大观楼”下,上了贾府大观园原是迎春住地今又是“库房”重地的“缀锦阁”(见908页)。
随后是曹雪芹借凤姐之手“横三竖四的”给刘姥姥插了一头各色菊花,把刘姥姥“打扮成了老妖精”(见909~910页)。当然对于这些,对于一个“插科打诨”的和某些人眼中的“富家趋入且逢迎”的社会现实人物刘姥姥来说,自然只好用“我虽老了,年轻时也风流,爱个花儿粉儿的,今日老风流才好”来作自我圆场了。
在“真事隐”和“风月宝鉴”的背面,刘姥姥实际上是以“山大王”的身份在“大观园”里出现了。
然后刘姥姥经“沁芳亭”到“潇湘馆”,到迎春的“紫菱州”,用饭于“秋爽斋”,到“蘅芜院”,又回到“缀锦阁”。在“缀锦阁”的宴会上,曹雪芹借刘姥姥的粗鲁无知,大喊“大火烧了毛毛虫”和“花儿落结了个大倭瓜”。当然这其中酒宴上自然还夹杂着一些林黛玉的“良辰美景奈何天”一类闺阁腔调的掩盖词藻。
在探春的“秋爽斋”,“板儿”曾要吃“佛手”。
第四十一回,曹雪芹接着上回,告别了“缀锦阁”的“母蝗虫”的“吞噬”场面,来到了“藕香榭”。刘姥姥又一次以“山大王”的身份出现,用林黛玉的话说就是:“当日圣乐一奏,百兽率舞,如今才一牛耳”(944页)。
在“藕香榭”,小儿板儿和巧姐为了“佛手”“柚子”而争斗。脂砚斋曾为此下了一段批语:“柚子,即今香圆之属也,应与缘通。佛手者,正指迷津者也。以小儿之戏暗透前后通部脉络,隐隐约约,毫无一丝漏泄,岂独为刘姥姥之俚言博笑而有此一大回文字哉”(见四十一回947页)。
脂砚斋在每每愚弄读者的批语中,还是批出了一些实质性的问题。
脂批“柚子,即今香圆之属”,那“佛手”呢?实即产于今闽广间的“香橼”变种。既然二者均为“香橼”之属,它自然与十二钗正册元春图册的“一张弓。弓上挂一只香橼”相通了。它们又“正指迷津”。可惜的是我们读者和研究人员还是如同贾宝玉一样,掉进了“深有万丈,遥亘千里,中无舟楫可通”的“迷津”之中,第四十一回的“小儿之戏暗透前后通部脉络”的一段“俚言博笑”文字“枉与他人作笑谈”了。
刘姥姥与贾母等人来到了“栊翠庵”。
从“栊翠庵”出来,贾母等人精疲力尽的来到“稻香村”。曹雪芹并没有让刘姥姥进“稻香村”,这里分道而行。借口刘姥姥闹肚子,先使刘姥姥到元春“省亲别墅”的牌坊禁地“大便”;后又鬼使神差的将刘姥姥支进了“守备空虚”的“怡红院”重地。在“怡红院”“鼾齁如雷”“酒屁臭气满屋”(见956页),“怡红院”遭到一次罕见的“浩劫”。此一情节曹雪芹原题曰“怡红院劫遇母蝗虫”;后来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此“庚辰本”原回目被他本删改为“刘姥姥醉卧怡红院”。
刘姥姥对贾府“大观园”进行了“浩劫”,可以说,除过李纨的“稻香村”之外没有去,几乎“扫荡”遍了。用刘姥姥自己的话来说,就是“一个园子倒走了多半个”(见962页)。在刘姥姥对大观园扫荡之后,贾母如何呢?其它人如何呢?借王熙凤之口便是“老太太也被风吹病了,睡着说不好过;我们大姐儿也着了凉,在那里发热呢”(见961页)。
贾母之病自然是“偶感一点风凉”(见968页),巧姐之病也不过停食,只要“清清净净的饿两顿就好了”(同页),并无别症。
我们在这里先不管贾府主子老太太和大管家王熙凤的命根子巧姐的确切病因如何,若要按曹雪芹借用所谓刘姥姥的“愚味”之口,便是:“小姐儿只怕不大进园子,生地方儿,小人儿家原不该去。比不得我们的孩子,会走了,那个坟圈子里不跑去。一则风扑了也是有的;二则只怕他身上干净,眼睛又净,或是遇着什么神了。依我说给他瞧瞧祟书本子,仔细撞客着了”(见四十二回964页)。于是曹雪芹又依此编演了一个“一语提醒了凤姐儿,便叫平儿拿出《玉匣记》着彩明来念。彩明翻了一回念道:‘八月二十五日,病者在东南方得遇花神。用五彩纸四十张,向东南方四十步送之大吉’”和凤姐儿的“园子里头可不是花神,只怕老太太也是遇见了”(见962页)一段文字。此处不仅刘姥姥在胡诌,王熙凤也在胡诌;而且也确实是在“一面命人请两份纸钱来,着两个人来,一个与贾母送祟,一个与大姐儿送祟”(见962~963页)之后,“果见大姐安稳睡了”(同页)。
又一个“东南方”。刘姥姥在进入荣国府,贾府“南院马棚失火”;刘姥姥在扫荡大观园之后,贾府主子贾母和王熙凤的命根子也“中了邪”于“东南方”,“东南方”随时危胁着贾府的存亡。
对于巧姐的病,自刘姥姥用“向东南方”送祟得救之后,凤姐感激不尽,拜托刘姥姥为其女儿起个名字,刘姥姥以“以毒攻毒、以火攻火”(见963页)的方子为凤姐女儿取名“巧哥儿”,凤姐之命根子的命运完全掌握在刘姥姥的手中。
刘姥姥第一次进贾府,只“劫掠”了“二十两银子”。此次来却大不一样。她不仅“扫荡”了“大半个”“大观园”,而且还“劫掠”了“青纱一匹”,还有作里子的“月白纱”,自然也是一匹;“两个茧绸”;“两匹绸子”;“一盒各样内造点心”;“两斗御田粳米”;一袋“大观园”的“果子和干果子”;“一百零八两银子”;“两件袄儿和两条裙子”(见964~965页)。还有“老太太的几件衣服”;“面果子”;“梅花点舌丹”、“紫金锭”、“活络丹”、“催生保命丹”等各种药物和药方;以及“两个笔锭如意的锞子”(见969~970页)。真可谓金银财宝吃喝穿戴并包括疗治百病的药物药方,应有尽有。刘姥姥这个“母蝗虫”,将“劫掠”之物套上车,这回可不是从“后门”进“后门出”,而是出了贾府前边的“角门”扬长而去了。
这是刘姥姥二进荣国府。
刘姥姥二进荣国府的前前后后,并非一味的什么“俚言博笑”“插科打诨”,而是牵涉到《红楼梦》的“前后通部脉络”。曹雪芹对刘姥姥的“俚言博笑”“插科打浑 ”怎么下结论呢?曹雪芹专门为刘姥姥一事安排了“潇湘子雅谑补余香”一节文字。
“雅谑补余香”是借惜春为刘姥姥画《大观园图》而引起的。
当探春说到画图是因“刘姥姥一句话”(见974页)引起的时,林黛玉道:“……他是那门子姥姥,直叫他是个‘母蝗虫’就是了”(同页)。对于“母蝗虫”一词曹雪芹借宝钗作了精辟的解释:“世上的话,到了凤丫头嘴里也就尽了。幸而凤丫头不认得字,不大通,不过一概是市俗取笑。更有颦儿这促狭嘴,他用‘春秋’的法子,将市俗的粗话摄其要,删其繁,再加润色,比方出来,一句是一句。这‘母蝗虫’三字,把昨日那些形象都显出来了”(同页)。曹雪芹又用黛玉的“促狭嘴”为惜春画的《大观园图》命名为《携蝗大嚼图》。
在这里我再说明一下,我们不能简单地将林黛玉的“促狭”当作什么“阶级立场”来解释,此一处才 现露出了林黛玉的天性——活泼、聪明、伶俐与尖刻,用薛宝钗的话,就是在“笑骂”了林黛玉“狗嘴里还有象牙”之后说的“怪不得老太太疼你,众人爱你伶俐,今日我也疼你的了”(见982页)。当然,这是指社会现实中的几个少女而言,它与“还泪之说”是不相干的。
曹雪芹在第四十一回标题为“怡红院劫遇母蝗虫”,第四十二回又借林黛玉的“促狭”尖刻指明刘姥姥为“母蝗虫”,并给刘姥姥“两宴大观园”题命为“携蝗大嚼图”。
蝗虫,是一种昆虫,主要为害于禾本植物。它一般分两类:一种散居;一种为群居。散居为害不大,群居为害甚剧。只要一提到蝗灾,谁不怵目惊心。
在此处,刘姥姥这个“母蝗虫”就不是仅仅嘲谑了,她这“母蝗虫”实际上也有“蝗虫群居”为害的意思。此处借指忽居忽散的农民起义军。如曹雪芹《姽婳词》中的“明年流寇走山东,强吞虎豹势如蜂”一语就是这样。虽然“蝗与蜂”不是同类,但用此借其声势一点上还是没有区别的。
作为曹雪芹笔下的“母蝗虫”一语,这其中一部分固然是由于某些人对农民起义军的诬篾;但另一方面,也说明某些农民起义军由于领导缺乏领导才能,起义军缺乏严格的组织纪律,难免烧杀抢掠而对社会带来相当大的破坏性。还有另一方面,人们将农民起义军比作蝗祸,除了破坏性一面,还有一种声势庞大之喻。即用蝗虫的群起群落,过州盖县、遮天蔽日之场面来形容农民起义军攻城掠地、盖山遍野的浩大声势,可以说是极恰当不过的。
在刘姥姥二进荣国府的“潇湘子雅谑补余香”一章节里, 曹雪芹在惜春画《携蝗大嚼图》的问题上,借宝玉之口说道:“这话极是,詹子亮的工细楼台就极好,程日兴的美人是绝技”(见798页),这确实是一个绝妙的回答。在刘姥姥第一次进荣国府“古董商”冷子兴案发被告之后,刘姥姥二进荣国府“起用”了另一个“古董商”程日兴。在这里,什么程日兴的“美人”是“绝技”,什么刘姥姥也属“美人”之流(注:工细楼台一类皆归詹子亮;凡人物一类皆归程日兴)。在画“大观园图”如果不画刘姥姥这个母蝗虫“岂不缺了典”(见四十二回976页)的言外之意,不过是曹雪芹在刘姥姥对“大观园”进行第二次“劫掠”中实在是借重于“古董商”程日兴的“绝技”罢了。
自前几回刘姥姥带着板儿在贾府“南院”“马棚”放了一把火,后刘姥姥又扫荡了“大半个”“大观园”,之后便是贾母与巧姐儿在“大观园”“东南方”遇什么“花神”。刘姥姥这第二次进荣国府的所作所为带来了两方面的后果:一是刘姥姥收获甚重,可以说是“大获全胜”;二是贾府自此“浩劫”之后,可以说是“一蹶不振”了。关于这个问题我们只要看一看此刘姥姥四十二回去后的诸回目便知道了。
第四十三回是“不了情撮土为香”。它是贾宝玉在北门外祭奠亡灵;此亡灵既是宝玉之“爱妃”金钏儿,又是北静王的什么王妃。
第四十四回是“变不测凤姐泼醋”。此回着重描写凤姐生日中贾琏与多姑娘奸情,凤姐在生日中狼狈不堪。
第四十七回是“呆霸王调情遭苦打”。此回着重写薛宝钗之兄薛蟠因另一种奸情被毒打,无法立足而远避他乡。当然此两回不同类型的“奸情案”亦属于贾府败亡于“奸盗丛生”的一部分。
第五十一回是“胡庸医乱用虎狼药”。此回写“怡红院”守家护院的“武夫”“勇晴雯”得病,“怡红院”守备空虚。自此之后,自第五十二回到六十二回,接二连三写“怡红院”“大观园”“奸盗丛生”“家反宅乱”“一处不了一处又起”的“作起反来”,贾府芨芨可危。随后便是贾敬(假静)亡,贾二舍偷娶尤二娘,两历“平安州”,一直写到七十四回“惑奸谗抄检大观园”晴雯死,第七十九回“薛文龙悔娶河东狮,贾迎春误嫁中山狼”,出现了亡薛者“夏”也,亡贾者,中山狼“孙绍祖”的局面。贾府到了末期。
我们将由此可以看出,刘姥姥二进荣国府对贾府来说,起着一个何等关键性的作用。
这也就是为什么在《红楼梦》第六回刚开始的时候,曹雪芹要借用“古董商”冷子兴(枝节上借周瑞家的母女在中周旋)安排刘姥姥带着板儿一进荣国府来作为“纲领”;也就是为什么在第三十九回到第四十二回要借“古董商”程日兴来安排刘姥姥带着板儿二进荣国府对“大观园”“怡红院”进行一次“母蝗虫”的大洗劫的原故了。
《红楼梦》是借“古董”的“大作为”和借“假话”的“斯文”,在曹雪芹的笔下,刘姥姥是作为一个对贾府进行劫掠的山大王或农民起义军式的人物出现着;但是这与满清王朝到底又有什么关系呢?李纨是为“假朱”守节,为“守中”承志;刘姥姥莫非真也与满清王朝有什么关系吗?
我们还是回到“太虚幻境”这个《红楼梦》一书的“发祥地”吧。
在《红楼梦》的第五回“太虚幻境”的“正册”里,我认为巧姐无论如何是无资格“入选”的。“十二钗正册”一共十二个人,王熙凤母女就占了两个,这是一个罕见的特殊现象。作为王熙凤来说,正处 于年轻风流之时期,比李纨还要年轻一点,自然应归“十二钗正册”之列;但作为其女巧姐,仅仅是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一 直处于襁褓之中,这样的人能与其母和在大观园里活动频繁的诸裙钗相并列,显然是不合乎实际情况的。
在“十二钗正册”中,还有个奇怪的现象,即李纨。李纨按理而论,自然应归“十二钗正册”之列。在大观园里,她是一个“娃娃头”。但在“十二钗”册子里,不论从李纨的图册绘画来看,还是其诗句“到头谁似一盆兰”来看,以及后边的《红楼梦》曲子中“胸悬金印”“爵禄高登”来看,李纨图册中都涉及到了一个金陵十二钗之外的一个人物——贾兰。贾兰是一个少爷公子,自然不当入“十二钗”之列,但曹雪芹笔下在“十二钗正册”的图册内,却无限牵涉到他。那么同样的道理:我认为巧姐乳臭未干,处于襁褓之中,在大观园里并无她的立锥之地,何必要入正册充数不可呢?将她按贾兰的归属法,归属于王熙凤名下,在王熙凤的图册及曲子中涉及一下又有何不可呢?为何要独立为巧姐立一个单独“门户”呢?
在这个问题上,“金陵十二钗”的内在含义,即《红楼梦》中的“真事隐”部分,也即《风月宝鉴》的“反面”就远远不是我们用大观园里的“儿女情长”“闺阁细语”的“说风流”这一类表面现象能解释得了的。
“金陵十二钗”,可以说每个人的图册都是按照每个人的始末来作依据的。这里还有一个破例:就是李纨是在围绕着贾兰在绕圈子;而巧姐则是在围绕着刘姥姥在绕圈子。
巧姐的图册是:
一座荒村野店,有一个美人在那里纺绩。其判词云:
势败休云贵,家亡莫论亲。
偶因济刘氏,巧得遇恩人。
有关巧姐的《红楼梦·留余庆》的曲子为:
留余庆,留余庆,忽遇恩人;幸娘亲,幸娘亲,积得阴功。劝人生,济困扶穷,休似俺那爱银钱忘骨肉的狼舅奸兄!正是承除加减,上有苍穹。
作为图册判词,巧姐的判词如同李纨的判词一样,都明显地涉及到另一个人。李纨的判词明显涉及到贾兰的“一盆兰”;巧姐的判词则明显地涉及到刘姥姥。但作为曲子来说,巧姐的曲子隐意比李纨的曲子还要隐晦得多。李纨的曲子“气昂昂头戴簪缨”“光灿灿胸悬金印”“威赫赫爵禄高登”本就是些不明之词,它不错,是在言贾兰日后官极人品,但这一切来源考场还是沙场本身就是个谜,是够隐晦的。在巧姐的曲子中涉及到的刘姥姥的“正是承除加减,上有苍穹”则更玄而又玄,它隐晦得令人深不见底。
我们在研究李纨时,研究了她的“家族”人事关系:即上为“守中”承志;中为“假朱”守节;后为贾“兰”呕血。这些隐意均与人名有关。
在研究刘姥姥时,也从《红楼梦》曹雪芹笔下看到了她的“家族”。其祖曾是小小一名京官,因“贪王家势利”而连过宗。如同贾府家谱一样,曹雪芹记载王家的事是从“王成”开始的。王成因家业萧条,仍搬出城外原乡中住去了。“王成”后因病故,留一继承人“狗儿”。“狗儿后生一子,小名板儿;嫡妻刘氏,又生一女,名唤青儿”(均见第六回135页)。由曹雪芹笔下这些颠三倒四的人物名称组成了刘姥姥这一特殊“家族”。
对于王家的人名,其祖上“无名”,这和曹雪芹给贾家的祖上题名“贾源”一样,不过仅是一个开始的意思。对于王家的后人,曹雪芹给取名“狗儿”。我认为,作为乡下农村,给孩子取名时,往往有一些“猪娃”“狗娃”以及“牛”、“马”、“驴”、“羊”等不雅之称,而且还屡见不鲜,但曹雪芹在此处随笔为王成之子取名“狗儿”,恐怕还不至于如此简单。我认为这里有一个曹雪芹故意的“间格”因素。
作为最起码一个常识,我想我们应该承认《红楼梦》是小说。出于创作,我想,曹雪芹笔下的王成、王狗、以及王板儿的“世袭”,是否可以增减人物。
比如说,我们把《红楼梦》中这一段改成这样:把“方才所说的这个小小人家,乃本地人氏,姓王……今其祖已故”这一段改为“传至王成,因家业萧条,仍搬出城外乡下住去了。王成取妻刘氏,先生一子,小名板儿,又生一女,名唤青儿”,我认为这也没有什么不通的,何必在王成与板儿之间再添一个王狗儿,“王成”作为刘姥姥的女婿也未尚不可——《红楼梦》是小说,不是纪实。
在说到这个地方,牵涉到一个辈份问题,即板儿的父亲是王成还是王狗儿的问题。在这里,自然是狗儿是板儿的父亲,王成是板儿的祖父。但曹雪芹在第六回明言王成的“祖上”与“凤姐之祖王夫人之父”“连了宗,认作侄儿”(见135页),按此一段,王成自然与王熙凤同辈。但曹雪芹又在此回借刘姥姥之口称“板儿”为王熙凤的“侄儿”,这显然是一种错误,因为板儿的祖父王成与王熙凤是同辈,理应称“侄孙”。对于这个问题,俞平伯在他的《俞平伯论红楼梦》一书中的《刘姥姥一进荣国府里板儿的辈份和青儿、板儿的关系》一文中认为,板儿与王熙凤的辈份有误。但又认为曹雪芹如果将“原书刘姥姥口中的‘你侄儿’改为‘你侄孙’,便失掉了神气”;还有称“‘你侄儿’表示亲近”(见其书九○八页)。我认为俞平伯的看法不太合理,这里有曹雪芹故意含糊王成与王狗儿两个人辈份的关系问题,即王狗儿是一个多余的“间格”人物。
曹雪芹在刘姥姥“家族”里虚构了一个“王成”,又虚构了一个“狗儿”,这里面实际上只需要一个人物就够了。曹雪芹为何在王成之后又增补了一个题外人物狗儿,这里牵涉到第五回关于巧姐曲子《留余庆》中的“承除加减”。
“十二钗正册”判词的“偶因济刘氏”一语是明显的,它明言巧姐与刘姥姥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我们再直言不讳地说:也可以认为十二钗判词之第九首判词主要是指刘姥姥的,最起码来说有她一半——也即就是“刘姥姥”是“十二钗正册”中的一个人物,也是其中一个主要人物,她绝不次于另一个主要人物李纨。我再重复一遍,《红楼梦》是以“大观园”为核心的。“大观园”是“十二钗”的栖身处。而作为《大观园图》来说,一个主要角色便是“古董商”程日兴“美人绝技”下的刘姥姥,而巧姐呢?在《大观园》里实际上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物。
当然,把刘姥姥作为“金陵十二钗正册”之中的一个“美人”,自然是人们不愿相信的,也是不愿接受的。但又有什么办法呢?《大观园图》如此,“十二钗正册”“判词”和“曲子”如此!
这是人们不愿承认的。但还有大家更不愿承认的,它就是由“留余庆”曲子中的“正是承除加减,上有苍穹。”
一般人们都简单地将此曲中的词理解为,只因王熙凤偶然接济了刘姥姥,后来巧姐在其“狠舅奸兄”出卖时,巧姐得救于刘姥姥。曲中的“正是承除加减,上有苍穹”是曹雪芹恩怨报应的宿命 论的反映。
当然,我承认有这么一种社会现象,我也并不否认曹雪芹也不能没有一点宿命论的观点,但把“正是承除加减”一语这样来解释就未免太“简单”了。
关于“承除加减”,自然是运算中的“乘除加减”一词,但“庚辰本”和“己卯本”均写作“承除加减”。
“庚辰本”和“己卯本”将“乘”写作“承”是误笔还是故意以示别有用意,我还不敢下结论。
但不论作为“乘”也好,还是“承”也好,除却字本身含义,就其字音而论,它们又都是“成”的谐音字。
这不能不使我想起:在刘姥姥的“家族”里,有一个“王成”;在十二钗与刘姥姥有关的词句里,又有一个与“成”谐音的“承”或“乘”。
这两处是偶然的巧合吗?没有一种联系吗?
一个特殊人物——刘姥姥!
在前边,我说过,我认为在刘姥姥的“领地”“家族”里,“王狗”一词显得有些多余,有一种“间格”“王成”与“板儿”“青儿”的关系。所以,我们不妨暂时排除他——假定王狗儿为一个多余的人。在刘姥姥“家族”里,不妨暂留下“王成”“板儿”和“青儿”。这样将会出现这样一种情况:
“王成”是什么意思?“青板姊妹”中的“青儿”是什么意思?“板儿”又是什么意思?这些名字与刘姥姥有关的曲子中的“承除加减”又是什么意思?
到此时,我觉得此时的“演算”就比较简单和清晰得多了。只要我们在“王成”和“青板姊妹”的名字上略微按“承除加减”活动“一下”,即将刘姥姥家族中的“王成”“除”掉,对“青板姊妹”进行“加减”。在“青儿”“青”字旁“加上”偏旁三点水,其不成了“清”字,又将“板儿”字的木字旁“减”去,其不成了“反”字。这样“青板姊妹”将会变成“清反两字”了。又按曹雪芹笔下的先“生一子,小名板儿……又生一女,名唤青儿”的出生顺序来看,自然是“板儿”为大,“青儿”为小,他们并不是其它版本改的“姊弟”关系,而是“兄妹”关系。因此上“庚辰本”上的“青板姊妹两个无人照管”当是“板青兄妹两个无人照管”。“青板姊妹”“加减”之后是“清”“反”两个字;如果按照生年兄妹顺序倒过来之后,这“板青兄妹”岂不变成了“反清”两个字了吗?
当然这是一个复杂的“演算”。
到此我想我们该明白了刘姥姥的“家族”成员是些什么了;也应该明白并不是什么刘姥姥的女婿接来刘姥姥这个“母蝗虫”来“看管”什么“青板姊妹”,而是照顾“反清”两个字了;到此我们也该明白了刘姥姥为什么第一次进荣国府时,曹雪芹起用了“古董商”冷子兴的老丈母,第二次进荣国府起用了另一个画“美人绝技”的“古董商”程日兴;也该明白为什么刘姥姥总计只有三进荣国府,有如太平闲人的“甚省而珍者”;也该明白为什么《红楼梦》正文的开始第六回里是用刘姥姥开头的(前五回实际上是序幕》和该明白为什么第二次进“荣国府”写在鼎盛时期,从此之后贾府“一蹶不振”;也该明白曹雪芹笔下的刘姥姥进贾府一直带着一个“板儿”,不,应该是一直带着一个“反”儿;也该明白曹雪芹为什么给四十一回回目题名曰“怡红院劫遇母蝗虫”,并借林黛玉的“促狭”之口给《大观园图》题名为《携蝗大嚼图》以及为刘姥姥取名曰“母蝗虫”了;也更该明白了刘姥姥为什么与“金陵十二钗”图册有关,并以“美人”的身份进入“十二钗正册”和“曲子”之中了。到此,我想我们更应该明白曹雪芹安排刘姥姥这么一个“古董商”贩卖之下的一个“大古董”的写作动机并不是什么为了“阶级对比”和写一个什么“见证人”,而是描写一个推翻满清王朝的前驱,她为摧毁满清王朝(也即贾府)立下了汗马功劳。当然她不是一个“收拾残局者”,“收拾残局者”是另一个人物——“到头谁似一盆兰”的李纨贾兰母子。
对于为什么收拾残局的最后胜利者是李纨贾兰母子,而不是刘姥姥呢?这不是曹雪芹本人的意愿和发明,这是历史发展的必然。陈涉、吴广、绿林、赤眉、黄巾、红巾等历来的几千年的农民起义史无不这样。这个,我想在此就没有必要多说了。
红楼人物
金陵十二钗正册:林黛玉(判词)、薛宝钗(判词)、贾元春(判词)、贾探春(判词)、史湘云(判词)、妙玉(判词)、贾迎春(判词)、贾惜春(判词)、王熙凤(判词)、巧姐(判词)、李纨(判词)、秦可卿(判词)
红楼梦曲:引子、枉凝眉、终身误、恨无常、喜冤家、分骨肉、虚花悟、乐中悲、世难容、聪明累、留余庆、晚韶华、好事终、飞鸟各投林
金陵十二钗副册:甄英莲(香菱判词)、平儿、薛宝琴、尤三姐、尤二姐、尤氏、邢岫烟、李纹、李绮、喜鸾、四姐儿、傅秋芳
金陵十二钗又副册:晴雯(判词)、袭人(判词)、鸳鸯、小红、金钏、紫鹃、莺儿、麝月、司棋、玉钏、茜雪、柳五儿
十二贾氏:贾敬、贾赦、贾政、贾宝玉、贾琏、贾珍、贾环、贾蓉、贾兰、贾芸、贾蔷、贾芹
十二官:琪官、芳官、藕官、蕊官、药官、玉官、宝官、龄官、茄官、艾官、豆官、葵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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