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于樊。① 篱笆上面停。
岂弟君子,② 和蔼可亲的君子,
无信谗言。 谗言千万莫轻信!
止于棘。③ 枣树上面停。
谗人罔极,④ 谗毁之人可没准,
交乱四国。 四方之水全搅浑!
止于榛。 榛树上面停。
谗人罔极, 谗毁之人可没准,
构我二人。⑤ 离间你我绝恩情!
【注】 ①樊: 篱笆。②岂(kai) 弟: 恺悌。和悦。③棘: 酸枣树。一说荆棘。④极: 准则。⑤构: 构陷。
这是一首斥责谗毁者并对信谗的统治者致忠告的诗。诗序说是刺幽王,后之论者更落实到“废后放子”的史实,很难确信。因为谗毁作为一种社会现象无时无之,诗的本文既未牵涉具体的人事,读者也就无须指实为何朝何代何人何事而作,而应视为一种艺术概括,典型形象。积毁可销骨,而谗言作为毁谤的特殊方式,因其目的险恶、手段隐秘而后果严重,尤为可怕。无怪斥谗之作在诗经中为数不少。“苍蝇贝锦宣谤声”(李白),寺人孟子与本诗作者,大概都是有切肤之痛的谗言受害者,所以这两首诗也就成了同类中的名篇。比较起来,孟子的怨毒更深,故《巷伯》一诗咬牙切齿之声闻于纸上,必欲将谮人“投畀豺虎”而后快。因而诗的矛头是直接指向进谗的谮人的,其集中声讨有类檄文。《青蝇》一诗的作者,似乎较及时发现了谗人的构陷,所以他一面警惕着,一面向信谗的“君子”发出忠告。故诗中对谗佞的蔑视厌恶多于痛恨。
诗人对谗佞的蔑视厌恶见于三章兴语,他用了一个很有创造性的比喻意象——“青蝇”,作为工谗者的化身。青蝇是一种绿头大蝇,其粪便可以污白使黑,虽璧玉亦不能免; 因其飞声之众 (“营营”)可以乱听; 又驱之难去。用来比喻以中伤、盅惑、媚附为能事的谗佞者极为切贴。言其“止于樊”、“止于棘”、“止于榛”,可见无往不入,防不胜防,只好避而远之。虽然没有直接的褒贬字面,诗人满腔憎恶已见于言外。
谗佞者捣鬼有术,往往难与计较,诗人似乎也不屑与之计较,他遂把全部希望寄托在谗言作用的对象——“君子”身上。三章后半均为殷勤的致意。首言“岂弟君子,无信谗言”,言“无信”,正以其可能听信或竟然听信也。“苍蝇不叮没缝的蛋”,诗人在“君子”称呼上还要加上“岂弟”二字,是不无微辞的。“岂弟”是平易近人的样子,但倘若“近小人”,结果必然“远贤臣”了;诗人希望他幡然醒悟,倒个个儿。次言“谗人罔极,交乱四周”,这似乎危言耸听,有些夸饰。其实谗佞者一旦取信于上层统治者,成为亲随,其破坏的能量确乎不可低估。三言“谗人罔极,构我二人”,是由远及近,说到眼前已有的恶果。“构我二人”一句,暗示了许多未尝明言的人事内容,由此可会:诗人与“君子”始必相得,但目前已被离间; 诗人已中谗言之祸,而被“君子”疏远。可见“无信谗言”的忠告,决不是泛泛而谈的劝戒,而是感事有为而发的棒喝。
总之,《巷伯》一诗以赋为主,意激而言质,风格豪辣;本篇则以比兴见长,词约而义丰,风格委宛。“青蝇”从此成为谗毁者的代称,长期活在历代诗人笔下,略见此诗的深远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