统治森林也统治江湖的狮子大王,传谕众兽开会,选出鱼类的父母官。按照法律,所有的野兽都投了票,结果狐狸得票最多。所以,狐狸就去上任当鱼类的父母官了。 显然, 狐狸长得更加肥胖了。
狐狸有一个靠得住的朋友:一个头脑简单的乡下佬。他们两个商量出了一个小小的计策: 当狐狸登堂审问判决的时候, 它的朋友在旁边引诱鱼儿上钩;接着, 审判官和助手就一块儿坐下来喝茶分赃。
然而无赖们也不会天天逍遥法外,奇怪的谣言传到了狮子大王的耳朵里, 它怀疑那些父母官并没有确确实实地秉公办理,所以就挑了一个相宜的日子, 亲自出巡, 察访领地上的实情。
狮子大王沿着河岸行走。头脑简单的乡下佬已经搞了一大堆鲜鱼, 生了一个熊熊大火,他正为自己与狐狸准备着酒席哩。火上的鱼拚命往高处乱跳, 瞧着就要丧命了,大家张嘴瞪眼的在那里挣扎。
“那是谁?你在干什么?”愤怒的狮子吆喝道。
“大慈大悲的大王,”狐狸赶紧答道, (狐狸总是能急中生智, 想出点诡计来应付的。)“大慈大悲的大王,他是我这儿的主任秘书。 他为人廉洁正直, 已经博得大家的称颂;这些是小鲤鱼,都是这小溪里的居民。我们大家今天是来欢迎我们的好大王的, 因为说不定你从这儿走过。”
“我的子民们满意吗?审判确实公平吗?”
“大慈大悲的大王, 它们说简直是天堂般的生活, 它们唯一的愿望就是祷祝大王万寿无疆!”
可是锅里的鱼跳得更高了。
“它们干么这样古怪地摇头摆尾呢?”
“啊, 贤明的大王”, 狐狸说道,“它们在跳舞哩。——因为它们见到了它们所热爱的大王, 心里高兴得不得了呀。”
于是狮子大王赐恩似的舐了舐那父母官的胸膛, 再看了看鱼儿的跳舞,就掉头远去了。
——《克雷洛夫寓言》(同上)
这则寓言,构思精巧,寓意幽深,是在沙皇亚历山大一世出巡时写的。故事是以狐狸的活动为轴心展开的。狐狸被选为鱼类的“父母官”,但它不光不关心和保护鱼类,反而大量捕杀和烹食他们。狮子大王(影射沙皇)为了考察那些“父母官”的“政绩”,亲自出巡。当狮子大王看到狐狸的酒席筵上“火上的鱼拼命往高处乱跳,瞧着就要丧命了,大家张嘴瞪眼的在那里挣扎。”(这是沙皇统治下人民处在水深火热的苦难中绝妙的象征)。狡猾的狐狸却献媚地辩解,说鱼儿是“在跳舞——因为它们见到了它们所热爱的大王,心里高兴得不得了”并说鱼类过的“简直是天堂般的生活,它们唯一的愿望就是祷祝大王万寿无疆。”于是狮子大王恩赐似的舐了舐那父母官的胸膛,再看了看鱼儿的跳舞,就掉首远去了。这个结尾,意味深长,很耐玩索。寓言的形象显示出:打着“为民除害”旗号出巡的沙皇,对那些鱼肉人民的地方官吏实质上是另垂青睐,奖掖有加。揭露沙皇“假仁假义”的主题,在画龙点睛的结尾里充分展示。然而这又绝对不是直露的表现,而是通过活生生的形象的描画, 让人“思而得之”, 因为“克氏生当18世纪, 世界上唯一专制之国羁勒之下, 故其所造之说, 幽思深虑, 纡回百转, 尤耐人寻味焉。” (孙毓修:《欧美小说丛谈·寓言》)作品最初发表时,其结尾被检查官窜改得恰和原意相反。从中也可窥见作品揭露、讽刺锋芒的锐利。
克雷洛夫早年致力于剧本创作,熟谙戏剧冲突的结构奥妙,因此,他写的寓言也往往情节跌宕,巧思惊人。如本篇写到狮子大王的出巡是要看看那些父母官能否确确实实“秉公”断案, 似乎有点“为民作主”的意味;然而,即使看到“鱼类”(它的“子民们”)备受煎熬之苦,一经巧舌如簧的狐狸的辩解,它却初衷顿改、“得胜回朝”。情节的发展“出人意表”却又“人人意中”,很富于戏剧性。
[附录]这篇寓言的一种英译本是这样结尾的:“对于这样厚颜无耻的撒谎,狮子大王实在忍无可忍了;为的配着音乐可以使跳舞更加美妙,它抓住父母官和秘书,直抓得它们唱出甜蜜之至的歌来。”——这就是当时经过审查被迫修改成的样子,和克雷洛夫创作这篇寓言的原意,适得其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