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有养由基者,善射;去柳叶者百步而射之,百发百中。左右皆曰善。
有一人过曰:“善射,可教射也矣。”
养由基曰:“人皆曰善,子乃曰可教射,子何不代我射之也?”
客曰:“我不能教子支左屈右。夫射柳叶者,百发百中,而不已善息,少焉,气力倦, 弓拨矢钩,一发不中,前功尽矣!”
——《战国策·西周策》
战国时代(前475～前211)是一个“逞干戈、尚游说”的时代。《战国策》中的寓言,大多被游说之士(策士)作为工具,劝说诸侯及其臣下采纳或放弃某种主张。本则寓言便是一个典型例子。秦将白起在连败韩、赵等诸侯国之后,又率兵出塞攻梁,这就严重威胁到周王朝的生存。于是著名策士苏厉为周天子作说客,在劝阻白起出兵攻梁时讲了这个寓言故事。
养由基与过路人是这则寓言中的两个形象。养由基是楚共王的将领,是古代有名的神箭手。他站在离柳叶百步远的地方射柳叶,每发必中,因此围观的人都交口称赞。然而他自恃本领高强,一味蛮干,不知停息。这种做法是不可取的。过路人则不然,很有点哲学头脑,他告诉养由基:“您百步射柳,连发连中, 却不在射得最好时停下(“不已善息”已,通“以”;息,停息), 不一会儿,精疲力尽, 弓不正,箭偏斜,一发不中,就前功尽弃了。”文武之道,有张有弛。过路人这番话是合符辩证法的。从这一点来说,养由基和过路人是一组互为对立、互相补充的形象。寓言作者以过路人自居,并把白起比为养由基,劝白起在武功最盛时不要再出兵打仗,以免因偶尔失败而被秦君贬黜,前功尽弃。
联系当时的历史背景,这则寓言不仅反映了战国时期各诸侯国互相攻伐、战火连绵不断的时代特点,也间接反映了摇唇鼓舌、奔走外交的养士之风。这是本则寓言的特殊历史意义。苏厉的说词,从周的特殊利益出发,宣扬的是一种消极处世态度,要白起为保持个人禄位而不为秦国尽力。这种处世态度并不可取。但是,事物发展的辩证法告诉我们,事物发展往往盛极而衰;做事过了头,常常走向反面。因此,我们办事情,应该有张有弛,适可而止。这是本则寓言所包涵的深层哲理。
这则寓言在写作上跌宕变化,尺水生波。先极力渲染养由基的射箭技巧,百步穿柳, 百发百中,众人皆赞不绝口;然后突然一跌,过路人只淡淡地说了一句:“可教射也矣!”从而引起悬念,引起养由基的不满,反唇相讥:“您射给我看看。”在矛盾推向高潮之际,才借路人之口说出一番道理,点明寓意。
后人经常引用这则寓言, 并概括为成语“百发百中”,也说“百步穿杨”。但它主要是用来形容高超的射箭技术,或比喻料事有充分的把握。如《三国演义》第五十三回:“(关羽)带箭回寨,方知黄忠有百步穿杨之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