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在全国最大、设备最先进的体育馆里,全场观众暴满,连过道上都挤满了人。人们正期待着A国来的一位举世闻名的大力士做惊人的表演。他是全世界体育爱好者狂热崇拜的体坛巨星, 曾在一百多个国家进行过表演和比赛。这位威震全球的大力士,至今在世界上还从未遇到过对手。
大力士出场了。顿时, 全场几万双视线都被吸引过去。场内所有的摄像机和摄影机镜头都对准了他。他往那里一站, 犹如一尊铁塔,两只胳膊和手,似钢臂铁爪,两条腿就象一对钢筋水泥的柱子。
观众惊骇地议论开了:“这家伙真象一头公牛!”
“不, 象一头熊!”
“依我看,他的力气准能抵得上一头大象!”
在这位力士诸多的表演项目中,有两项表演得最为精彩: 一项是拔河比赛。他一个人为一组, 另一方由四十个
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为一组, 人数比例一比四十。 一声哨响, 比赛开始了。 大力士立在那里就象一棵深深扎根的粗壮的铁梨树,任凭四十个人拼命地拽,也拽不动, 最后大力士一用劲儿,对方四十个壮汉全被拉了过去。 另一项表演是用十根直径一厘米、长一米的钢丝缠在一起, 大力士用手各执一端, 一用力,十根绕在一起的钢丝“嘣”地一声从中间断裂开来,表演赢得了观众们雷鸣般的掌声。
待狂热的观众平静下来之后,大力士带着得意的口气说:“我深知中国是个武术大国,也是武术的发源地,各种拳脚功夫是世界第一流的,在中国的历史上出现过无数武功卓绝的英雄豪杰。我希望与贵国的武林高手们进行友谊比赛。现在哪一位如果有兴趣的话,我们可以马上较量较量。”
正当观众感到压抑、不知如何来应付这种难堪局面的时候,突然有人高喊了一声:“我来试试看!”这一下,人们哗然了。全体观众的视线立即投往发话的方向,很多人都站了起来,争抢着先饱眼福,想看清这位自告奋勇的英雄是个什么样子。
人们见到的是一个四十来岁, 身材瘦小枯干的男人。 他迈着不紧不慢的悠闲步子, 向大力士走过去。
当大力士看清前来和他较量的是个瘦弱不堪的人的时候, 非常恼火。但是考虑到礼貌, 只好耐着性子问:“这位先生是来和我进行友谊比赛的吗?”
“当然是了, 我们现在就开始吧,谁也不必客气。”中国力士(暂且如此称呼)爽快地说。
比赛开始了, 按照比赛规定,双方各自提出一种比赛项目进行较量。A国大力士提出拔河比赛, 中国力士当即表示赞同,不过他提出一点要求:“你可以用手抓住绳子的一头儿, 我就不必了, 只要把绳子这一头儿打个结套在我的脖子上就行了。要是你能把我拽动一步,就算我输。”
A国大力士被气得脸上红中带紫, 既然对方提出的条件并不苛刻, 只好答应了。心里却想, 非把你这个自不量力的家伙拽零碎不可,看你还敢不敢放肆!
全场观众都为这位不知好歹的中国力士捏着一把汗。比赛开始了, 可场上却出现了奇迹。任凭大力士怎么拼命地拉,对方都纹丝不动,似乎是在拉一座山,最后弄得精疲力尽、 气喘吁吁。A国大力士只好莫名其妙地认输了。观众沸腾了,狂涛激浪般的掌声、呼声象要把体育馆的房顶掀开。
现在轮到中国力士提出比赛项目了。他从兜里掏出一尺多长、 比头发还细的一根丝,对大力士郑重地说:“如果你能把它拉断,就算我输掉了整个比赛。”
大力士鉴于前项比赛已经输掉一局,这次再也不敢掉以轻心。他认真地把丝的两端绕在两只手上,然后运足了气,用尽全力拼命地拉, 眼见细丝深深勒进肉里,双手血流如注,可怎么也拉不断它。观众席上发出了一阵阵笑声……
国大力士羞愧交并、汗流浃背, 只好彻底地服输了。他怀着无比崇敬的心情,伸出大拇指说:“中国无愧为武术大国, 真是人才济济, 举世无敌! 刚一见面,还以为您是个弱不禁风的人,简直不可想象!我想,您一定生在传统的武术世家, 可能是霍元甲的后代。”
“你说得全不对,”中国力士说,“我不过是个普通机关里的一个普通科长, 而且从来不喜欢体育运动。”
“可事实上您不是已经……”大力士完全被弄糊涂了。
“想知道你是怎么输的吗?道理很简单,”自称科长的人不以为然地说,“第一项拔河比赛,在我没有得到上级领导的指示精神之前,我决不越雷池半步!别说你一个大力士,就是用一辆十吨大卡车,也休想把我拉动!”
“第二项比赛,我给你的那根丝, 只不过是我们关系网中的一根。别说你拉不断,就是动用几辆重型坦克两头拉,不是车轮在原地打转转,就是越拉越长!”
——周冰冰 虞生寓言(载《党风月报》1988年7 期)
《大力士》是个离奇的故事。读起来似乎有荒诞不经的味道,然而小说的时代背景和对当今社会生活所做的揭示和讽喻又是现实的。这种样式的小说通常被称为一分钟小说,我们把它叫做寓言小说。它正是运用荒诞、怪异的故事喻写现实,往往会比具体写实的小说有更丰富的艺术感染力,读来诙谐轻松,耐人寻味。一般认为这类小说有三个要素:一是想象(立意)新颖,二是结构完整,三是结尾出人意料,我认为若再与寓言结合在一起, 岂不是锦上添花。
由官僚主义造成的盲从依附性和错综复杂带有封建色彩的关系网,早已使人们对之深恶痛绝,正是基于这样的想法,我才创作了这篇寓言小说,因为这样的主题是不会不符合大众口味的。
小说开头极尽了夸张之能事,把A国大力士写得神乎其神:“他是全世界体育爱好者狂热崇拜的体坛巨星,曾在一百多个国家进行过表演和比赛,这位威震全球的大力士至今在世界上还从未遇到过对手!”接着又为大力士的表演设计了两个项目:一是拔河比赛,他以一比四十取胜;二是拽钢丝,十根绕在一起的钢丝他一拽即断,设想有谁会战胜这样一位力士呢?写到这里笔锋一转,他提出要与中国力士进行较量, 自然没有人敢上场。正值观众哗然,气氛紧张之时,突然有人自告奋勇,跃跃欲试。这位应战者原来是个瘦小孱弱的人,这不仅使A国大力士恼火,也使观众大失所望。至此为止,所有的夸张、对比都会使读者产生错觉,感到疑惑。我认为越写A国大力士的强悍,也就越反衬出中国力士的弱小;越写A国力士的所向披靡,越使人认为后者因不自量力而滑稽可笑。这种种铺张、渲染、对比和反差,均为后面的情节做了伏笔和铺垫,使结尾更富有反弹力。
结尾完全出人意外,中国力士赢了,而且赢得不费吹灰之力,读者简直莫名其妙了,以为这是作者的一意孤行。故事在最后才抖开包袱——轻而易举战胜A国大力士的奥秘所在:一是没有上级指示精神不越雷池半步;二是关系网(指封建的庸俗的关系网)的丝是绝不会拉断的。这些情节可谓是夸张之极,并富有寓言的色彩,然而却给人以真实的感受,由此而引发读者的思索。这篇小说的宗旨是突出一个“新”字,把夸张、讽刺、幽默等多种手法融为一体,使读者为之动情。我想这正是超短篇小说所孜孜以求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