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米特里·纳尔索维奇·马明-西比利亚克(1852—1912)是19世纪末期向儿童奉献佳作最多的俄罗斯作家之一。他成为著名作家后还回到童年生活过的乌拉尔山区,体验那里普通人(渔人和猎人)的忧乐悲欢。他把对乌拉尔严酷自然环境的深情,对家乡野生动物和勤劳善良的人们的热爱,都倾注在为儿童写的小说和童话作品中。他那篇原先是给自己失去母亲的小爱女讲的《阿略努什卡童话》(1897)已成为世界儿童文学名作,尤其是这篇《勇敢的小兔子》,其中所包蕴的奇趣,已成为俄罗斯儿童文学的一份骄傲。
“兔子”是“胆小”的代名词,而童话中这只长耳朵、吊眼梢和短尾巴的小兔子却大吹其牛,说它“谁也不怕”,这就新鲜了。可是故事偏是巧上叠巧: 其实它一见了狼就“吓得气都喘不过来”,“像皮球似地蹦了个高”,落下时“恰好掉在大灰狼的宽阔的前额上,一个跟头顺着狼的后背滚下来,又在空中翻了个跟头”,于是正打算吃小兔子的狼反而被吓跑了——而且狼逃跑的事实为老母兔们和老公兔们所共睹,这样,“勇敢的小兔子”似乎的确煞有其事。这个童话故事打破了民间童话的框套,却保留了民间童话引人人胜的特色。作品的关键性情节设计得充满巧趣,足以烛照整篇童话,使它闪射奇异的光彩,并且,通篇童话都讲得很幽默,而这种不露声色的幽默,正是马明-西比利亚克才华卓然的表现。
·韦苇 ·
勇敢的小兔子
一只小兔子在树林里诞生了,它什么都怕。什么地方有根树枝噼啪一响,一只鸟扑扑翅膀飞起来,或是一团雪从树上掉下来,小兔儿马上吓得魂飞魄散。
小兔儿害怕了一天,害怕了两天,害怕了一个星期,害怕了一年; 后来它长大了,忽然不愿意再害怕了。
“我谁也不怕!”它大声喊道,喊得全森林都能听见。“喏,我一丁点儿也不怕,就这样!”
老公兔们集合到一起,老母兔们蹒跚地走来,年纪小的小兔子们也都来了——大家都在听那只长耳朵、吊眼梢和短尾巴的小兔儿怎样吹牛,它们听着,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哼!一只小兔儿,谁也不怕! ——还从来没有过这种事!
“喂,你,吊眼梢,你,狼也不怕么?”
“狼也不怕,狐狸也不怕,狗熊也不怕——我,谁也不怕!”
这可太滑稽了。年轻的小兔子们用前脚捂着小嘴嘻嘻地笑了,善良的老母兔们哈哈大笑,连尝过狐狸的爪子和狼的牙齿的滋味的老公兔们都露出了笑容。这只小兔子可太滑稽了!……哎呀,它多滑稽呀! 忽然,所有的兔子都觉得很快活。大家开始翻跟头,跳跃,蹦高,彼此追赶,简直好像疯了似的。
“这有什么可多说的!”彻底壮起了胆子的小兔子高声喊道,“如果我碰见狼,那我就要把它吃掉……”
“哎呀,多滑稽的小兔儿啊! 哎呀,它多糊涂啊! ……”
大家都觉得它又滑稽,又糊涂,所以都笑了。
兔子们在大声谈论狼,狼却说来就来了。
它在树林里走呀走的,忙活狼的事情,肚子饿了,一个劲儿寻思: “要是能吃一只小兔儿才好哩!”就在这时候,它听见在离它很近的地方,兔子们在大声嚷嚷,而且竟然还提到它大灰狼。它立刻收住脚步,闻了闻空气,然后悄悄朝兔子们走去。
狼走到兔子们正玩得起劲的近处,听见大家在嘲笑它,嘲笑它嘲笑得最厉害的是那个吹牛大王——吊眼梢、长耳朵和短尾巴的小兔子。
“喂,老弟,你等着,我马上把你吃掉!” 大灰狼心里这样想着,开始仔细瞧着,是哪一只兔子在夸口自己勇敢。兔子们却什么也没瞧见,它们欢闹得比刚才更开心了。最后,吹牛大王爬上一个树墩,用后腿坐下,开口道:
“胆小鬼们,你们听着! 你们一边听,一边看我。现在我马上给你们看个东西。我……我……我……”
吹牛大王说到这里,舌头就仿佛冻结了似的。
它发现狼正在瞅它。别的兔子都没有看见,只有它看见了,它吓得气都喘不出来了。
接着,发生了一件十分不寻常的事情。吹牛大王像皮球似地蹦了个高,惊骇万状地恰好掉在大灰狼的宽阔的前额上,一个跟头顺着狼的后背滚下来,又在空中翻了个跟头,然后急急忙忙撒腿就跑,快得好像要从自己的皮里蹿出去似的。
可怜的小兔儿跑了很久,它跑呀,跑呀,直到跑得完全筋疲力尽。
它一直觉得狼在后面紧追,马上就要用牙咬住它了。
后来,可怜的小兔子实在一点力气也没有了,闭上眼睛,僵死般地倒在灌木丛下。
这工夫,狼朝另外一个地方跑去了。当小兔子掉在它身上的时候,它还以为有人向它放了一枪呢。
于是狼逃走了。反正在树林里可以找到不少别的兔子,这只兔子准是个疯子……
其余的兔子半天也没能清醒过来。有的藏进灌木丛里了,有的躲到树墩后面去了,有的趴在土坑里了。
最后,大家都藏腻了,胆子大一点的就慢慢探出头去看看。
“我们的小兔儿很巧妙地把狼吓跑了!” 大家这样想。“要不是它,我们全没有命了……可是它,我们的大无畏的小兔儿,在哪儿呢?”
它们开始找它。
它们走呀,走呀,哪儿也找不到那只勇敢的小兔儿,不会是另外一只狼把它给吃了吧? 后来,它们好容易找到了它——它躺在灌木丛下的一个小土坑里,吓得半死半活。
“小兔儿,你真是好样儿的!”兔子们异口同声地喊道。“小兔儿真有本事! ……你很高明地把狼给吓跑了。老弟,谢谢你!我们还以为你是吹牛呢。”
勇敢的小兔儿立刻打起精神来了。它从坑里爬出来,抖动一下身子,眯起眼睛,说道:
“你们以为怎样?嗨,你们这些胆小鬼呀……”
从这一天起,勇敢的小兔子自己都开始相信,它真的谁也不怕。
(王汶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