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太皡、少昊部落世系
1. 有神十人,名曰女娲之肠,化为神,处栗广之野,横道而处。
2. 有九丘,以水络之,名曰: 陶唐之丘、有叔得之丘、孟盈之丘、昆吾之丘、黑白之丘、赤望之丘、参卫之丘、武夫之丘、神民之丘。有木,青叶紫茎,玄华黄实,名曰建木,百仞无枝,有九欘,下有九枸,其实如麻,其叶如芒,大暤爰过,黄帝所为。
3. 西南有巴国。大暤生咸鸟,咸鸟生乘厘,乘厘生后照,后照是始为巴人。
4. 又西二百里,曰长留之山,其神白帝少昊居之;其兽皆文尾,其鸟皆文首,是多文玉石;实惟员神磈氏之宫,是神也,主司反景。
5. 东海之外大壑。少昊之国,少昊孺帝颛顼于此,弃其琴瑟。
6. 有山名曰齐州之山、君山、鬵山、鲜野山、鱼山。有人一目,当面中生。一曰是威姓,少昊之子,食黍。
7. 少昊生般,般是始为弓矢。
二、 炎帝、蚩尤部落世系
1. 炎帝之妻,赤水之子听訞生炎居;炎居生节并,节并生戏器,戏器生祝融。祝融降处于江水,生共工;共工生术器,术器首方颠,是复土壤,以处江水。共工生后土,后土生噎鸣,噎鸣生岁十有二。
2. 又北二百里,曰发鸠之山,其上多柘木。有鸟焉,其状如乌,文首、白喙、赤足,名曰精卫,其鸣自詨。是炎帝之少女名曰女娃,女娃游于东海,溺而不返;故为精卫,常衔西山之木石,以堙于东海。漳水出焉,东流注于河。
3. 有互人之国。炎帝之孙,名曰灵恝,灵恝生互人,是能上下于天。
4. 炎帝之孙伯陵,伯陵同吴权之妻阿女缘妇,缘妇孕三年,是生鼓、延、殳。
5. 共工之臣曰相柳氏,九首,以食于九山。相柳之所抵,厥为泽溪。禹杀相柳,其血腥,不可以树五谷种。禹厥之,三仞三沮,乃以为众帝之台。在昆仑之北,柔利之东。相柳者,九首人面,蛇身而青。不敢北射,畏共工之台。台在其东。台四方,隅有一蛇,虎色,首冲南方。
6. 共工之臣名曰相繇,九首蛇身,自环,食于九土,其所所尼,即为源泽,不辛乃苦,百兽莫能处。禹湮洪水,杀相繇,其血腥臭,不可生谷,其地多水,不可居也。禹湮之,三仞三沮,乃以为池,群帝因是以为台,在昆仑之北。
7. 应龙己杀蚩尤,又杀夸父,乃去南方处之,故南方多雨。
三、 黄帝部落世系
1. 又西北四百二十里,曰峚山,其上多丹木,员叶而赤茎,黄华而赤实,其味如饴,食之不饥。丹水出焉,西流注于稷泽。其中多白玉。是有玉膏,其原沸沸汤汤,黄帝是食是飨。是生玄玉。玉膏所出,以灌丹木;丹木五岁,五色乃清,五味乃馨。黄帝乃取峚山之玉荣,而投之钟山之阳。瑾瑜之玉为良,坚粟精密,浊泽而有光;五色发作,以和柔刚;天地鬼神,是食是飨;君子服之,以御不祥。
2. 流沙之东,黑水之西,有朝云之国、司彘之国。黄帝妻雷祖,生昌意。昌意降处若水,生韩流。韩流擢首、谨耳、人面、豕喙、麟身、渠股、豚止,取淖子曰阿女,生帝颛顼。
3. 有人衣青衣,名曰黄帝女魃。蚩尤作兵伐黄帝,黄帝乃令应龙攻之冀州之野。应龙畜水,蚩尤请风伯、雨师,纵大风雨。黄帝乃下天女曰魃,雨止,遂杀蚩尤。
4. 黄帝生骆明,骆明生白马,白马是为鲧。
5. 黄帝生禺䝞,禺䝞生禺京。禺京处北海,禺䝞处东海,是为海神。
6. 有北狄之国。黄帝之孙曰始均,始均生北狄。
四、 帝颛顼部落世系
1. 流沙之东,黑水之西,有朝云之国、司彘之国。黄帝妻雷祖,生昌意。昌意降处若水,生韩流。韩流擢首、谨耳、人面、豕喙、麟身、渠股、豚止,取淖子曰阿女,生帝颛顼。
2. 东海之外大壑。少昊之国,少昊孺帝颛顼于此,弃其琴瑟。
3. 有鱼偏枯,名曰鱼妇,颛顼死即复苏。风道北来,天乃大水泉,蛇乃化为鱼,是为鱼妇。颛顼死即复苏。
4. 范林方三百里,在三桑东,洲环其下。务隅之山,帝颛顼葬于阳,九嫔葬于阴。
5. 东北海之外,大荒之中,河水之间,附禺之山,帝颛顼与九嫔葬焉。
6. 又有成山,甘水穷焉。有季禺之国,颛顼之子,食黍。有羽民之国,其民皆生毛羽。有卵民之国,其民皆生卵。
7. 有国曰颛顼,生伯服,食黍。
8. 有国名曰淑士,颛顼之子。
9. 颛顼生老童,老童生祝融,祝融生太子长琴,是处榣山,始作乐风。
10. 颛顼生老童,老童生重及黎,帝令重献上天,令黎邛下地,下地是生噎,处于西极,以行日月星辰之行次。
11. 大荒之中,有山名曰大荒之山,日月所入。有人焉三面,是颛顼之子,三面一臂,三面之人不死,是谓大荒之野。
12. 有叔歜国,颛顼之子,黍食,使四鸟: 虎、豹、熊、罴。有黑虫如熊状,名曰猎猎。
13. 西北海外,流沙之东,有国名曰中䡢,颛顼之子,食黍。
14. 颛顼生驩头,驩头生苗民,苗民釐姓,食肉。
五、 帝俊部落世系
1. 有五采之鸟,相乡弃沙。惟帝俊下友。帝下两坛,采鸟是司。
2. 东南海之外,甘水之间,有羲和之国。有女子名曰羲和,方日浴于甘渊。羲和者,帝俊之妻,生十日。
3. 有女子方浴月。帝俊妻常羲,生月十有二,此始浴之。
4. 帝俊赐羿彤弓素矰,以扶下国,羿是始去恤下地之百艰。
5. 大荒之中,有不庭之山,荣水穷焉。有人三身,帝俊妻娥皇,生此三身之国,姚姓,黍食,使四鸟。
6. 有中容之国。帝俊生中容,中容人食兽、木实,使四鸟: 豹、虎、熊、罴。
7. 有司幽之国。帝俊生晏龙,晏龙生司幽。司幽生思士,不妻;思女,不夫。食黍,食兽,是使四鸟。有大阿之山者。
8. 有白民之国。帝俊生帝鸿,帝鸿生白民。白民销姓,黍食,使四鸟: 虎、豹、熊、罴。
9. 有黑齿之国。帝俊生黑齿,姜姓,黍食,使四鸟。
10. 有襄山。又有重阴之山。有人食兽,曰季釐。帝俊生季釐,故曰季釐之国。有缗渊,少昊生倍伐,倍伐降处缗渊。有水四方,名曰俊坛。
11. 有西周之国,姬姓,食谷。有人方耕,名曰叔均。帝俊生后稷,稷降以百谷。稷之弟曰台玺,生叔均,叔均是代其父及稷播百谷,始作耕。有赤国妻氏。有双山。
12. 帝俊生禺号,禺号生淫梁,淫梁生番禺,是始为舟。番禺生奚仲,奚仲生吉光,吉光是始以木为车。
13. 帝俊生晏龙,晏龙是为琴瑟。
14. 帝俊有子八人,是始为歌舞。
15. 帝俊生三身,三身生义均,义均是始为巧倕,是始作下民百巧。
六、 帝尧、帝舜部落世系
1. 帝尧台、帝喾台、帝丹朱台、帝舜台,各二台,台四方,在昆仑东北。
2. 狄山,帝尧葬于阳,帝喾葬于阴。
3. 帝尧、帝喾、帝舜葬于岳山。
4. 大荒之中,有不庭之山,荣水穷焉。有人三身,帝俊妻娥皇,生此三身之国,姚姓,黍食,使四鸟。有渊四方,四隅皆达,北属黑水,南属大荒;北旁名曰少和之渊,南旁名曰从渊,舜之所浴也。
5. 舜妻登比氏生宵明、烛光,处河大泽,二女之灵能照此所方百里。一曰登北氏。
6. 苍梧之山,帝舜葬于阳,帝丹朱葬于阴。
7. 南方苍梧之丘,苍梧之渊,其中有九嶷山,舜之所葬,在长沙零陵界中。
8. 有臷民之国。帝舜生无淫,降臷处,是谓巫臷民。
9. 帝舜生戏,戏生摇民。
七、 鲧、禹部落世系
1. 黄帝生骆明,骆明生白马,白马是为鲧。
2. 洪水滔天。鲧窃帝之息壤以堙洪水,不待帝命。帝令祝融杀鲧于羽郊。鲧复生禹。帝乃命禹卒布土以定九州。(禹鲧是始布土,均定九州。)
3. 帝命竖亥步,自东极至于西极,五亿十选九千八百步。竖亥右手把算,左手指青丘北。一曰禹令竖亥。一曰五亿十万九千八百步。
4. 禹杀相柳,其血腥,不可以树五谷种。禹厥之,三仞三沮,乃以为众帝之台。
5. 共工之臣名曰相繇,九首蛇身,自环,食于九土,其所所尼,即为源泽,不辛乃苦,百兽莫能处。禹湮洪水,杀相繇,其血腥臭,不可生谷,其地多水,不可居也。禹湮之,三仞三沮,乃以为池,群帝因是以为台,在昆仑之北。
6. 有云雨之山,有木名曰栾。禹攻云雨,有赤石焉生栾,黄本,赤枝,青叶,群帝焉取药。
7. 西北海之外,大荒之隅,有山而不合,名曰不周负子,有两黄兽守之。有水曰寒暑之水,水西有湿山,水东有幕山,有禹攻共工国山。
8. 禹生均国,均国生役采,役采生修鞈,修鞈杀绰人。帝念之,潜为之国,是此毛民。
9. 大乐之野,夏后启于此舞九代。乘两龙,云盖三层。左手操翳,右手操环,佩玉璜。在大运山北。一曰大遗之野。
10. 西南海之外,赤水之南,流沙之西,有人珥两青蛇,乘两龙,名曰夏后开。开上三嫔于天,得《九辩》与《九歌》以下。此天穆之野,高二千仞,开焉得始歌《九招》。
11. 夏后启之臣曰孟涂,是司神于巴,人请讼于孟涂之所,其衣有血者乃执之,是请生,居山上,在丹山西。丹山在丹阳南,丹阳居属也。
12. 有人无首,操戈盾立,名曰夏耕之尸。故成汤伐夏桀于章山,克之,斩耕厥前。耕既立,无首,走厥咎,乃降于巫山。
八、 四岳部落世系
1. 有寿麻之国。南岳娶州山女,名曰女虔。女虔生季格,季格生寿麻。寿麻正立无景,疾呼无响。爰有大暑,不可以往。
2. 伯夷父生西岳,西岳生先龙,先龙是始生氐羌,氐羌乞姓。
【鉴赏】 《山海经》记录有丰富的远古部落世系信息,其中许多信息都是独有的或不可多得的,这对于我们今天追溯中华民族各民族的起源与发展演变过程有着极其重要的价值和深远的意义。
1. 揭示了太昊与少昊的血缘关系
伏羲(太昊)、女娲是中华民族的人文始祖,但是古籍缺少关于伏羲直系后裔的记述。根据《山海经》中“大暤生咸鸟,咸鸟生乘厘,乘厘生后照”的记载,大暤即太昊,咸鸟之意与少昊百鸟王国相同,而后照意即少昊(昊即阳光照耀),这是我国古籍中记录太昊族与少昊族有着血缘传承关系的珍贵文献,从而弥补了古书遗失伏羲后裔记述的缺憾。
2. 记述了炎帝的直系后裔
炎帝、蚩尤和黄帝是中华民族的历史始祖,司马迁撰写的中国历史名著《史记·五帝本纪》首述的就是炎帝、蚩尤和黄帝的事迹。炎帝族是中国古代最著名的民族之一,炎帝对人类文明的主要贡献是发明推广农业生产技术和发现草药,因此又号称神农、烈山氏。
众所周知,古籍对黄帝直系后裔的记述非常丰富和详尽,但是有关炎帝直系后裔的记述却很少,仅《国语·鲁语上》记有:“昔烈山氏之有天下也,其子曰柱,能植百谷百蔬。夏之兴也,周弃继之,故祀以为稷。”
在这种情况下,《山海经》关于炎帝族群及其后裔的记述,就显得格外弥足珍贵了。事实上,正是通过《山海经》的记载,我们才能够知道炎帝之妻听訞和他们的后裔炎居、节并、戏器、祝融、共工、术器、后土、噎鸣、信、夸父,以及炎帝少女女娃,炎帝后裔灵恝、互人,炎帝后裔伯陵、鼓、延、殳。此外,《山海经》还记述有炎帝部落联盟的主要成员蚩尤部落的重要信息。
3. 丰富了黄帝部落世系的资料
黄帝部落世系的重要一环是帝颛顼,《山海经》关于帝颛顼及其部落世系的记载丰富了黄帝部落世系的资料。例如,养猪部落(或以猪为图腾的部落)韩流取淖子曰阿女生帝颛顼,少昊孺帝颛顼的故事,以及帝颛顼的众多后裔,诸如朝云之国、司彘之国,季禺之国、羽民之国、卵民之国,颛顼国、伯服,淑士国,老童、祝融、太子长琴,重、黎、嘘(噎、噎鸣),三面人,叔歜国,中轮国,驩头、苗民。
4. 独家记载了帝俊事迹及其繁盛的后裔
其他古籍中几乎没有帝俊的记述,而《山海经》的《大荒四经》和《海内五经》却记载了大量关于帝俊的事迹及其繁盛后裔的内容,其意义和价值是不言而喻的。帝俊之妻有羲和、常羲、娥皇,帝俊后裔有三身、义均、巧倕,中容,晏龙、司幽、思士、思女,帝鸿、白民,黑齿,季釐,后稷、台玺、叔均,禺号、淫梁、番禺、奚仲、吉光,晏龙,八子,大比赤阴(赤国妻氏)。
此外,《西山经》中记有“又西三百五十里,曰天山,多金玉,有青雄黄。英水出焉,而西南流注于汤谷。有神焉,其状如黄囊,赤如丹火,六足四翼,浑敦无面目,是识歌舞,实为帝江也。”帝江即帝鸿,亦即帝俊后裔。
5. 丰富了帝舜部落世系的资料
《山海经》记录了许多其他古籍没有的关于帝舜事迹的内容,丰富了帝舜部落世系的资料。《史记》只记录有帝尧把自己的两个女儿娥皇、女英嫁给帝舜的故事,《山海经》则记述了舜妻登比氏生宵明、烛光的故事,以及帝舜的后裔无淫(巫臷民)、戏、摇民。
由于帝舜与帝俊事迹多有相合之处,而其名称、形貌亦有相似之处,因此不少学者认为帝俊即帝舜,但是两者实际上是有区别的,不可等同观之。大体而言,帝俊涉及的时间段更久远,而帝舜似乎更像是帝俊族群的核心部落成员。或者,帝俊代表着纯粹的殷商人的先祖,而帝舜则是进入黄帝族的殷商人的先祖。
6. 丰富了帝禹部落世系的资料
帝禹是中国先夏时期最著名的部落首领之一,他的重大历史贡献是治理洪水(世界其他民族只有逃避洪水的故事)、主持人类历史上最早最大规模的国土资源考察活动、划分九州。关于帝禹的后裔,《史记》等古籍仅记有夏后启是禹的儿子。对比之下,《山海经》则记载了禹的另一支后裔均国、役采、修鞈。
7. 记载了四岳部落世系的资料
《史记》等古籍记有四岳,例如帝尧曾征求四岳对治理洪水工作人选的意见,但是仅仅是笼统的提及而已。对比之下,《山海经》则记载有南岳娶州山女名曰女虔,女虔生季格,季格生寿麻。以及伯夷父生西岳,西岳生先龙,先龙是始生氐羌,氐羌乞姓。
8. 记载了帝台的事迹
《史记》等古籍均没有帝台的记载,唯独《山海经》不但记载了帝台的事迹,而且记述其文明已经相当发达。一种可能是,帝台实际上是帝禹的另一种称呼,帝台的事迹就是帝禹的事迹。
9. 记载了西王母的真实事迹
《山海经》多处记载了西王母的事迹,其内容比其他古书的相关记述要更真实。由于《山海经》和其他古籍均未见关于西王母后裔的记载,这或许表明西王母这个族群始终都没有分化,而且始终都保持着母系社会的生存模式。根据《穆天子传》,公元前八九百年前,周穆王西行至天山会见西王母,用丝绸换取在天山以北的准噶尔原野猎取羽毛的狩猎权。此后有关西王母的记载,越来越具有神话小说的性质。
此外,有必要补充一份有关丹朱的历史资料。《国语·周语》:“昔昭王娶于房,曰房后,实有爽德,协于丹朱。丹朱凭身以仪之,生穆王焉。”所谓“房”即今湖北省房县,“丹朱”当即尧时丹朱族的后裔或其神,表明周王室与丹朱后裔有着通婚关系。在我国古史传说里,乘马车远游(征)最著名的就要算是周穆王了。《列子·周穆王》称其不恤国事,不乐臣妾,肆意远游,命造父驾驶着八匹宝马拉的车,千里迢迢西行见西王母。《左传》称:“穆王欲肆其心,周行于天下,将皆使有车辙马迹焉。”《史记·秦始皇本纪》云:“徐偃王作乱,造父为缪(穆)王御,长驱归周,一日千里以救乱。”公元281年(晋太康二年),汲县(今河南省境内)有人盗墓,出土一大批珍贵的古代图书,其中有《竹书纪年》和《穆天子传》,皆竹简素丝编,简长二尺四寸,每简四十字,以墨书。《穆天子传》共六卷,详细记述周穆王一行(包括七萃之士)的旅途日程、路线及所到之地、所见之人,从其文辞语气来看当系实录,而周穆王当年远征所到之地可能深入到今天的中亚地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