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腹事儿常常梦,醒后的凄凉更自不同。欲待成梦难成梦。恨那薄幸的郎,你若在时,又何必梦! 我将这个窗户洞儿一个,一个一个遮住,莫教那个月儿照明。叹气入罗帏,似这等煨不暖的红綾,可怎不教人心酸痛?偏与那不做美的风儿,吹的檐前铁马儿动。
这支曲子写思妇的生活和情感,表现思妇对离去的薄倖的丈夫的思念。曲子选取的生活镜头,是夜里思妇独栖难眠的情形,但用笔灵活,不拘一时一处,有爱有恨,有叹有悲,把思妇的孤凄生活和酸楚的心理表现得淋漓尽致。
曲子的前六句从“梦”着笔,写思妇对薄幸郎君的悬念不已。首句写“心腹事儿常常梦。”“心腹事”,表明对丈夫的悬念占据了她的整个心田,只有这种伤痛,而再无别的情趣。所以白日思忆这些,夜间便常常梦到这些。梦境是什么?当然更多的是往昔团圆生活的重现,但也会有丈夫薄情,轻远离易弃掷的情形。如李商隐《无题·来是空言去绝踪》一首就有“梦为远别啼难唤”的意境。但不管那梦是悲是喜,它带给思妇的,总是痛苦。若梦境可喜,醒来却空无所有,便自然转而生悲;若梦境是悲,那对思妇就更是雪上加霜。所以思妇自道:“醒后的凄凉更自不同。”以上所言都是成梦之悲,而思妇还更有难梦之悲。梦醒虽苦,但毕竟同丈夫相关,所以,在无法同丈夫团聚的情况下,她也只有巴望在梦中相见,因而,她更感欲梦难成的悲苦。而欲梦难成,又使她想到自己夫君不在而求梦的痛苦遭遇,又转到对丈夫的怨恨,心中的悲痛便又增几分。就这样,她思虑不已,辗转生愁,心中总是十分凄凉。
下面六句转换角度,写思妇就寝时的所作所想,表现她思念薄倖郎君的痛苦。先写她做的一件初看可笑可细想可悯的事情:“将这个窗户洞儿”,“一个一个遮住”,为的是“莫教那个月儿照明”。这个叙述句,隐含着一个描写句。到了夜晚,月轮皎皎,隔窗窥人,更显出夜色的无限美好。可伤心的人儿见它,却只能心怀撩乱,更增凄凉。这里的思妇正是如此。她不仅怕看到光洁圆满的明月,就是窗洞透进的一线月光,也会使她难以安眠。这里描写思妇遮挡窗洞的细节,反映她的内心活动,折射出她内心的巨大痛苦。接下两句写思妇独眠孤枕时的凄冷之感。独处之人,最怕长夜,正所谓“挑尽孤灯不成眠”。这位思妇也正是如此。入夜了,尽管心中万般无奈,总得进入卧房。因为她已饱尝了静夜无眠的痛苦,因而,撩起罗帏,便心中隐痛,口中不免发出叹息;掀动锦衾,便想到它久煨不暖,心头更觉凄寒。这两句仍是通过细节描写,逼真地刻画了思妇那痛苦的形象,使人如闻其声,如见其人。
最后两句写思妇床上辗转,痛苦难眠,更深一层地写出她思念丈夫感伤幽独的哀痛。曲中没有具体写她如何辗转反侧,而是写她听着夜风吹动檐前风铃的声响。铁马,又称檐马、风铃、风马,悬于屋檐之下,风吹铃动,铮然有声,听来,如同风吹竹叶。挂这样的檐马,原始于帝王,后为民间仿效,其用意,都是表明追求风雅。然而,不论是风竹箫箫,还是檐马铮铮,或是雨打梧桐,在长夜独栖的离人心头,却都是难忍的骚屑与烦乱。所以读了这两句,我们不禁想到晚唐词人温庭筠《更漏子》词中的名句:“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愁更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这位怨恨那偏偏“不作美的风儿”的思妇,恐怕就是听风铃之声,直到天明。当然,风铃原是雅物,当会给人愉悦,而思妇心境凄凉,自然听来惟有搅扰。美好的月色,她反而惧怕,那么,这一夜作响的风铃,又是怎样敲击着她那破碎的心,她一定是翻来覆去,心烦意乱,苦苦地熬过了一个漫漫长夜。这两句从风吹铃动的自然环境着笔,写出了思妇的长夜不眠,突出了她内心的痛苦。
这首民歌很有些独特之处。比如它的抒写内容,同样是写思妇思郎君,但它不是泛泛写来,而是写一位被薄倖夫君冷落、忘怀的女子的令人酸楚的恋情。男子的无情、弃掷与女子的日夜苦思形成对比,反衬出女子情意的深浓,更突出了她的痛苦与不幸。再如曲子的抒情手法,它虽然也是女子的自诉自剖,但这些剖白又同她生活中的细节和所处环境的描述相结合,因而,展示的形象更为生动、具体,更能引发读者的联想,丰富了曲词的表现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