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恹恹,独倚在妆台旁,忽听得有情人唱的 《山坡羊》,一声声钻在奴心儿上。越听越烦恼,待不听又思量。事不关心也,关心的自暗暗里想。
这是一首由听唱而引起相思之情的情歌。它通过对唱歌人的怨情,表达了少女对意中人的痴情。
在妆台旁,自然是要梳妆打扮,可她却是 “独倚”,神态更又是 “闷恹恹”。望着铜镜里日见憔悴的面容,心中涌起无限悲凉,这正是独倚妆台的相思少妇的写照。
正在牵肠挂肚的苦想中,忽然从远处传来伤怀人咏唱的《山坡羊》曲子。歌声敲击着她的耳鼓,钻得她心直疼。《山坡羊》,民间曲调的一种,与《锁南枝》几乎同时兴起于中原地区。直到清代,还流传着这样一首: “送得我远了谁陪你回啊呀去,哭得我多了又恐怕伤了你的心哪呀肺。泪珠儿印破了你的香腮粉脸,回去了罢,你还要送我到哪里?回到家中受你的尊堂气。此一去休要痴痴迷迷呆呆的来想我,想出病来叫我又投奔着谁?我二人手搀着手儿不忍分离,来也啊呀!激浪分开比目鱼,伤悲啊呀!棒打鸳鸯两处飞,难离啊呀! 一个儿含泪向东,一个儿放声转西。”从歌词内容可知,《山坡羊》 的曲调是相当哀婉的。
相思苦熬离别情,再听到哀婉的《山坡羊》曲,心下如何能忍?如何能不生怨绪? “越听越烦恼”,实在是难免的结果。《罗江怨 ·纱窗外,月正高》也描写过类似的情景: “纱窗外,月正高,忽听得谁家吹玉箫。箫中吹的相思相思调,诉出他离愁多少,反添我许多烦恼!”其实,同是天下伤情人,听唱何必怨歌者?感情上的事有时就是这样难以讲通:自家相思反怨别人吟唱,不怨情郎失期反而迁怒于人。这事理上的无理,正表现了她情感上的痴迷。“待不听又思量”,恰恰说明了她的相思并非由歌者引起,当她“闷恹恹,独倚妆台旁”时,早已身在相思中了。歌者不过只起了些推波助澜的作用而已。此时,她的确心乱如麻: 听吧,越听越烦; 不听吧,相思难断。她就是处在这样一种进亦难退亦难的痛苦境地。
最后一句,极富生活哲理:“事不关心也,关心的自暗暗里想。”确实如此 。当事情没直接关涉到你时,你总觉得没有什么,甚至对事中人的一系列表现都觉得不易理解;即使出于同情心,能设身处地去感受,也远不如身临其境体会得深刻。而事情一旦关涉到你自身,使你动心,你就会不由自主地投入进去,而且也许会表现得更丰富,更热烈。以民歌而论,《挂枝儿 ·相思》中的女性就是这样。开始时,“姊妹们害相思,我从来不信”,可当她自己陷入于情网时,才知姊妹们言不虚,因为她不但“想着他,念着他,恹恹成病”,而且深深感到 “同般样的相思也,我相思又害得狠。”
“暗暗里想”,表达了她 “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柳永《雨霖铃》)的不尽惆怅。更重要的是,她能推己及人,最终原谅了曾进一步牵动她的情愁的那位歌者,冲破了两个人的狭小天地,得出了“事不关心也,关心的自暗暗里想”这个具有一定普遍意义的认识。在这一点上,她远远地走在 《挂枝儿·相思》 中那位少女的前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