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约未归蚕结局,小轩空度牡丹春。夜来拣尽鸳鸯茧,留织春衫寄远人。
这首诗是题于旅舍墙壁上的。江右,指长江下游以西地区(古人叙地理位置以东为左,以西为右)。旅邸,即客舍,旅店。诗既题于旅邸,则内容必定与行旅有关,那么此诗究竟写了诗人怎样的羁旅之思呢?
以内容看,诗是写行人在途中念家思亲的情绪,但写法上却将视角巧妙地加以变化,不实写自己思家,而是悬想家中人思己 (即诗中所说的 “远人”) 这就凭空给诗增添了几分转折、几分含蓄,令读者回味无穷。
诗一开头的“有约”二字可以说是双绾行人与家人两方面的,或者说,这个“有约”既是行人此时此刻心理意识中的“有约”,也不妨看作是家人此时此刻心理意识中的“有约”,所以它是双重的——不仅“有约”二字如此,其实全诗最好也作双重意向来理解:一是家中人怀想远行在外之人,二是远行在外之人悬想家中人怀想远行在外之人(即自身)。这些都是诗人写作角度所造成的效果——接下来“未归”二字,在远行之人,这是歉意的惆怅;在家中之人,则是无奈的幽怨。等到 “蚕结局”三字出现时,这才从前面的双关双指一步步引入到诗人悬想的家中人思念远人的实在而具体的情境里。“蚕结局”不仅意味着时间的推移,更意味着随时间的推移苦苦思念的人物情态。这一句令人想起了 “永嘉四灵”之一的赵师秀的《约客》诗名句:“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但赵诗的闲适与此诗的焦虑不安大不相同。
第二句仍写家人的苦苦等待。住在这狭小的屋子里,自己独自一人,望着明艳的春天和在春天里盛开的牡丹花。唉,如此美景,都白白虚度了。“小轩”,小屋,此处指家中人所居。“牡丹春”既是描写自然的景物,也在象喻着人的青春。
前两句由 “有约”而等待,由等待不至而“空度”了。主人公已经历了一个由希望而幻灭的痛苦过程。这里当然有烦恼有苦闷,甚至也有不满和抱怨,但更有一颗历久而弥新的相亲相爱的心,时间不但不会使它改变,反而会使它更为执著而热烈。这一点,从后两句表现得非常明显。后两句句势颇类流水句,应合在一起看,意义方才完整。“夜来”,犹言昨夜或夜里,是唐诗中常见的俗语,如 “夜来南风起,小麦复垄黄”(白居易 《观刈麦》) “鸳鸯茧”,指连在一起的蚕茧。这也是对主人公身份的最明显的暗示(尽管前两句中已有所表露),她应是远行人的妻子。这位贤惠的妻子在夜里对着孤灯挑拣蚕茧,那茧竟成双成对地连在了一起,勾起了她无限的伤心,她是多么思念自己的丈夫啊!她要把最好的蚕丝留下来织成春衫,寄给远行在外的人。这又是在新的希望中开始了新的漫长的苦涩而甜蜜的等待。
诗虽不长,但颇耐品味,特别是从对方想来的写法,新颖而别致,委婉而曲折,使这首小诗读来别有一番情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