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夫数载,萍寄他邦。去便无消息,累换星霜。月下愁听砧杵起,寒雁南行。孤眠鸾帐里,枉劳魂梦,夜夜飞扬。想君薄行,更不思量。谁为传书与,表妾衷肠?倚牖无言垂血泪,暗祝三光。万般无奈处,一炉香尽,又更添香。
战争,是唐代诗人直接抒写的艺术主题,或直陈对战争的诅咒,或婉转流露对战争的嗟怨。这一首词作者以形象的笔触描述了思妇之苦,婉曲地抒发了对战争的哀怨之情。
上片叙征人久戍不归,思妇梦魂飞扬边关。
“征夫数载,萍寄他邦”两句直陈所思念之人。戍边年长日久,去向又偏,游踪不定,如浮萍飘泊于荒凉的边陲,这就从时间和空间上拉开了距离,为征夫年复一年不通音讯从客观上作了铺垫。“去便无消息”看似思妇对征人的责怪之辞,实则把一腔不平之气发向了穷兵黩武的统治者。
“月下愁听……夜夜飞扬”,作者以含蓄婉转的笔触突写抒情主人公的容颜神思。“月下愁听砧杵起,塞雁南行”,是边陲,内地夜景的浑然写照,重点泻染思妇所处的环境氛围,是照应之笔,也是开启之处。所谓照应,是说写思妇所睹景物处处扣合边关,征夫与思妇共一轮明月,征雁南翔,此乃边陲之物;所谓开启,是说溶溶月色之夜,万户捣衣之声及塞雁隐隐之形构成的凄声清冷的环境氛围,引起了思妇的难堪之情:明月同照不能团圆,塞雁南行而征人不归,捣衣声不止而征人不回,所以闻捣衣之声,遂觉声声撕裂着思妇的心。征夫归期无望,这就自然过渡到思妇对梦境的追寻。
“孤眠鸾帐里,枉劳魂梦,夜夜飞扬”,鸳鸯帐里孤眠,有几分滑稽,更有几分悲哀。青年男女本想像绣的凤鸟一样永不分离,但事实却是棒打鸳鸯,各分西东。矛头所指,怨意甚明,思妇的孤独身世与凄苦情怀宛然若现。思妇惦念征人,情不能自已,于是梦魂夜夜飞扬,不辞辛苦,但却纯是徒劳。写梦,是对严酷现实的超越,弗洛伊德在 《创作家与白日梦》里说: “梦也就是幻想。一个幸福的人从来不会幻想,幻想只发生在愿望得不到满足的人身上。幻想的动力是未被满足的愿望,每一个幻想都是一个愿望的满足,都是一次对令人不能满足的现实的校正。”(《弗洛伊德论美文选》第32页)不论思妇、征夫的梦魂相接与否,这都是以梦中之有衬写现实所无,虚实相衬,既表现了现实的无情,又进一步表现了思妇的一往情深。
下片通过思妇对征人嗟怨而又祷告这样两种矛盾更换写照,婉曲地表现了思妇对征人真挚深切的思念之情。
“想君薄行,更不思量”,过片处承前梦境徒劳,写梦醒后的幽怨。由于征夫长年征战,去向不明,思妇虽夜夜入梦,但“梦中不识路,何以慰相思?”(沈约《别范安成》)遂引起思妇对征夫的幽怨:推想征夫对妻子太薄情,连慰藉的梦都不投一个。尽管征夫“无情”,但思妇却是情系边关,一如既往:“谁为传书与,表妾衷肠?”这一无主问句蕴含思妇复杂的思想感情,一是,凭谁传书表达思妇的真挚之情?二是,征夫早已音信俱无,思妇的信件怎能传达得到呢?这是询天问地的沉痛呼告。词至此,已不是夫妻之间的恩怨尔汝,而是对阻隔夫妻情意的 “障碍物” 的无情抨击。
“倚牖无言垂血泪……又更添香”作者以沉重的笔触描绘出思妇在呼告无门、万般无奈之际的凄苦情怀和动人之举。“倚牖”、“无言”、“垂血泪”、“祝三光”、“更添香”,连续几个动作,在沉思默想中进行,可以想见,思妇由自悲身世到悲征人的身世,于是便希冀自然的力量作为丈夫的保护神,烧香祈祷,求神保佑。作为一位柔弱女性,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能够乞求的呢?词的最后几句以形传情,情感之悲苦,思君之急切,熔铸在这默默的祷告之中。
整首词在朦胧夜景中突写征妇思夫的悲苦情怀。溶溶月色,悠悠梦魂,隐隐塞雁,缭缭香烟,这一朦胧的氛围与征妇的缕缕情思,盈盈粉泪及默默祷告的静的画面构成一个凄艳清冷的艺术境界,人们在这个艺术境界中看到的女主人公是一位情感真挚、心地善良的传统中国女性,同时又激起人们的深切同情:她们的内美不为人们所理解,她们的外美在累换星霜中暗淡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