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颜鲁公1为临川2内史3.浇风4莫竞5.文教大行。康乐6已来,用7为嘉誉也。邑有杨志坚者,嗜学而居贫,乡人未之知也。山妻8厌其饘臛不足,索书求离,志坚以诗送之曰:“平生志业在琴诗,头上如今有二丝9.渔父尚知溪谷暗,山妻不信出身迟。荆钗10任意撩11新鬓,明镜从他别画眉。今日便同行路客,相逢即是下山时。”其妻持诗诣州,请公牒12.以求别醮。颜公案其妻曰:“杨志坚素为儒学13.遍览九经14.篇咏之间,风骚可摭15.愚妻睹其未遇,遂有离心。王欢16之廪既虚,岂遵黄卷17;朱叟18之妻必去,宁见锦衣19?恶辱乡闾,败伤风俗,若无褒贬20.侥幸者21多。阿王决二十后,任改嫁。杨志坚秀才,赠布绢各二十匹、禄22米二十石,便署随军,仍令远近知悉。”江左23十数年来,莫有敢弃其夫者。
选自范摅《云溪友议》
注释
1.颜鲁公:即颜真卿,唐代的大书法家,文学家,也是著名的大臣。
2.临川:地名。隋唐时改抚州为临川郡,治所在今抚州市。
3.内史:官名。
4.浇风:浮靡的风气。
5.莫竞:不行。
6.康乐:即南朝宋著名诗人谢灵运,晋时袭封康乐公。入宋,曾任临川内史。
7.用:因此。
8.山妻:旧时隐士称他的妻子为山妻。
9.二丝:头发上有黑白两种。
10.荆钗:荆枝做的钗,这里指妇女头饰物。
11.撩:撩拨。
12.牒:凭证。
13.儒学:孔子所创立的学派。提倡礼教,强调传统的伦常关系。
14.九经:即儒家经典的著作。
15.可摭:摭,摘取,可摭,可取。
16.王欢:人名。
17.黄卷:书籍。
18.朱叟:即朱买臣,因家贫妻子要离婚。后来,妻子又要复婚,因为 他做了大官。朱买臣让他的妻子拿了一盆水从头上浇下,说如果你能把水收回,我就同意复婚。终于没有复成。
19.锦衣:指朱买臣穿的官服。
20.褒贬:奖励与责罚。
21.侥幸者:不遵守道德规范的人。
22.禄:俸禄。
23.江左:即江南,这里指的是江南的江浙一带。
释义
颜鲁公做临川内史时,浮靡风尚得到遏制,礼教风气盛行,受到各方面的称赞。当地有一位叫杨志坚的人,他特别爱读书,但家里很穷,虽然有学问,也并不为人们所知道。他的妻子嫌他穷,要求离婚,问他要离婚书,杨志坚就送给他一首诗。诗是这样写的:
平生志业在琴书,头上如今有二丝。渔父尚知溪谷暗,山妻不信出身迟。荆钗任意撩新鬓,明镜从他别画眉。今日便同行路客,相逢即是下山时。
诗的大意是,我的一生就是立志学习,如今我的头发已经花白了。一个渔夫尚且知道溪谷比较阴暗,可是我的妻子不相信我的出头之日不过是比别人晚了一些。因此她想为她的新欢梳妆打扮了。今天当她对着我的时候,好像对着的是不相识的人,而再见面的时候,我们已经离异了。
他的妻子拿着这首诗到县衙去告他,以便能得到官府正式的离婚证书,她好改嫁。正巧,鲁颜公审理这个案子,他对杨志坚的妻子审断如下:“你丈夫一直在努力学习,他已经读遍了九经。他作的文章都非常漂亮,但你看见他还没走运,就起了离婚的念头,想离开他,你这样做太愚蠢了。像王欢那样因为家里的仓内没有粮食,她就不懂做人的道理;像朱买臣的妻子那样,怎么能预见将来可以穿上锦衣,便匆匆忙忙地要求离婚。你们这种丑陋的行为,使乡里正气受到了污染,如果我们不实行惩治,这种不正之风就会越来越泛滥。”将杨的妻子王氏重责二十大板,然后任她改嫁。同时送给杨志坚秀才绸缎各二十匹,粮二十石,并让他在军署中供职,而且要让全郡的人都知道这件事。”
此后,长江中下游一带,几十年都没有因为家穷而闹离婚或抛弃丈夫的了。
